文/童大焕202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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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20年4月22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主持召开会议，提出大规模开展核酸和抗体检测。
4月中旬，我国启动了一项重要的流行病学调查。
据《新京报》报道，名为《武汉市新冠病毒无症状感染者血清流行病学调查工作方案》的文件显示，流调将以家庭为单位、分层随机抽样，在武汉市13个行政区、抽取100个社区作为调查点，全市总样本量达1.1万人。该流行病学调查在全国9个省、市（含武汉市）同步开展。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流行病基础调查研究。其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因为通过大样本、随机抽样的血清抗体流调研究，可以用统计学方法计算出几个关键数据：人群的感染率，重症率，死亡率。
防控政策只有在此基础上进行，才称得上科学，才能用最小的力气和代价做最好、最有效的防控。
据了解，此项研究由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中国医科院院长王辰院士力推。早在3月11日，王辰在武汉接受新华社采访时，就大声疾呼开展大规模流调。
【2】
但这一项原本非常基础性的工作，我们已经开始得太迟。相比之下，欧美后爆发疫情的国家和地区在相关方面的工作远远做在了我们前面。甚至于欧美国家和地区将很快采取恢复社会和市场秩序的措施（德国等欧洲国家普遍将于5月4日前全面放开管制，当然，减少社交、保持社交距离、减少和限制大规模活动仍必不可少），依据的就是相关流调。
德国波恩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公布了一项随机抽样测试初步评估结果。在德国最早暴发疫情的"重灾区"海因斯贝格县冈格尔特镇，研究小组对1000名居民进行了咽拭子核酸检测和血清学检测。
该项研究表明，目前有2%的人正在感染新冠肺炎病毒，14%的人已经携带抗体。扣除两组中的重叠人群后，发现该镇15%的人感染了新冠病毒，他们估计感染病死率为0.37%。
随机抽样检测出的核酸阳性人数占比只有2%，但是有15%的人是血清学阳性，两者差距巨大。说明实际感染率比现有统计数据高得多。
一直扮演着欧洲领导者角色的德国已经全面启动了全国范围的血清抗体检测，将在5月初出结果。
如果已经拥有抗体的人群（实际感染人群）超过确诊量十倍以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新冠病毒感染者的死亡率将会直线下降！
而这正是越来越多国家开始启动大规模抗体检测的原因。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美国，包括中国，都已经开始了相关检测和研究。
而血清抗体检测，最早应该是在新加坡展开。
美国总统特朗普在与各州长举行视频会谈，决定逐步放松防疫管制、启动经济时，特别谈到了进行血清抗体检测的重要性。特朗普甚至要求对所有人员进行血清抗体检测，作为逐步启动经济的依据。目前美国许多州已经开始大规模的血清抗体检测。
【3】
因为大量无症状感染者的存在，以及检测手段、检测率等的局限，目前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和地区的感染人数是准确的，只有死亡人数是唯一可以统计的（比平时增加的死亡人数，加上减少的车祸死亡人数，加上减少的治安案件死亡人数、再加上减少的其它安全生产死亡人数。自杀人数不知增减，另做调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如果实际感染人数是确诊人数的10倍甚至更多，请一定不要感到惊讶。
据新京报我们视频：4月18日，马萨诸塞州，美国某研究机构街头随机测试220名路人，10分钟出结果，64人抗体呈阳性，显示30%参与者虽无症状却已被感染。约一半参与者称过去四周，曾出现至少一种新冠肺炎症状。
《斯坦福抗体检测结果出来了：结果让人大吃一惊》（新浪科技2020-04-19 07:16）披露：
斯坦福大学教授、传染病专家本大卫(Eran Bendavid)领导的团队在4月3日和4日，在圣克拉拉郡的三个城市山景城(谷歌总部所在地)、洛斯加托斯(Los Gatos)和圣何塞，对3300名没有接受过病毒核酸检测的当地民众进行了新冠抗体检测。
核酸检测只能显示现在是否感染病毒，但却无法显示是否曾经感染过病毒。
抗体检测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基于3300人的样本检测结果预计，190万人口的圣克拉拉郡4月初的时候可能有2.49%-4.16%的居民都曾经感染过新冠病毒，相当于4.8万—8.1万人，而当时官方的确诊数字还是956人。这意味着真实感染人数是官方确诊人数的50倍以上！
在经过人种、性别和区号因素加权调整之后，研究人员认定圣克拉拉郡的新冠感染率约在2.81%。如果再考虑抗体检测效果等不确定因素，感染率区间的上限为4.16%。
其他国家的抗体检测数据也显示了类似的情况：真实感染人数远超官方确诊人数。意大利小镇Robbio的类似抗体检测也显示，当地新冠真实感染率至少超过10%。而德国疫情严重的Gangelt市的抗体检测则得到了14%的感染率。
【4】
我们到今天才准备大规模启动检测，其实是被现实倒逼的：
一方面，世界各发达国家和地区都已经开始大规模开展这项工作，不远的将来，感染率、重症率、病死率都会通过科学推论水落石出。这是一个规律趋同、病毒浓度趋同的过程，天下同此凉热。
另一方面，没有足够规模和足够准确的流行病学调查，我们的防控将会骑虎难下：沿续过去几个月超大规模和超严厉的禁足闭户措施，经济难以承受。
时至今日，我们的航线仍在维持3月27日起的"国内每家航空公司经营至任一国家的航线只能保留一条，且每条航线每周运营班次不得超过一班；外国每家航空公司至我国的航线只能保留一条"。简称"五个一"：一个航空公司一个国家只能有一条航线，且一周只限一个航班。
同时进入北京都还必须隔离14天。
国内国际商务活动中的人员往来因此基本停顿。留学生和滞留海外的人员回国已经形成怨声载道的堰塞湖现象，机票奇贵且乱象叠出。
【5】
不知是因为医疗技术手段的原因，还是一直试图确保我国的感染人数远低于其它，我们在启动大规模流行病学调查方面，却远远滞后于疫情后发国家和地区，反而使那些疫情后发国家呈现出了"后发制毒"现象。
我们无形中错失了两次为全世界做出巨大贡献的机会。
第一次，是错失瑞德西韦三期临床实验机会。这是个白白送上门的机会，人家耗资无数，皓首经年，但由于我们的权力干预、观念落后，加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掺杂，导致我们招募的对照人群远远不够，被迫暂停或中止。
在这一点上，界弟《武汉开展抗体流调，是时候谈谈我国专家的表现了……》（医学界2020.4.22）简直痛心疾首：
迄今为止我国抗疫的胜利，主要是在中央政府领导下组织能力的胜利。整个疫情期间，我国医学科技界表现一般。
正如4月3日王辰院士武汉大学中南医院讲话时说的那样："我们在这场战役中，现在打的很大程度上是社会组织的力量。科技的力量有吗？有，但是打得特漂亮吗？这个留给以后评价，留给在跟其他的国家的比较中去评价，这就是我们面临的一个突出问题。"
实际上，在疫情中，我国医学科技界专家们的表现有令人失望之处，包括：
——国家新冠肺炎诊疗方案中，起草的专家们不署名、不声明利益关系、不标注文献来源（这严重违背了医学指南订制规范）；
——诊疗方案中列入了一些无可靠循证证据的药物、治疗方法（包括氢氧疗法、利巴韦林、阿比朵尔……以及血必净等中成药）；
——莲花清瘟胶囊、血必净注射液等在无可靠循证证据的情况下，获批"新冠肺炎"适用症；
——可能唯一有效的药物瑞德西韦在我国竟然无法完成临床试验，与此同时却又有包括豆浆、八段锦、各种中成药在内的临床试验在开展……
——我国的新冠核酸试剂盒从疫情之初，就被诟病"测不准"，直到疫情初定出口国外后，仍不断被国外质疑"不靠谱"（与此同时，国外的新冠检测手段，却在很短时间内、经过多次迭代，可以做到15分钟检测，甚至有报道，已可做到一分钟测试的）……
我国政府和人民，必须坚持科学精神、战胜权威崇拜、抛弃民族虚荣心，选择信奉专业而不是信奉专家、信奉科学而不是科学家。
【6】
第二次错失为全世界做出巨大贡献的机会，就是大规模流行病学调查。如果我们早期的调查样本够大，数据详实，科学准确，必将成为指导全球抗疫绕不过去的"圣经"，也避免很多国家和地区重走弯路重新摸索。
单纯说是因为我们的检测技术不够先进，恐怕说不过去，因为我们可以和别国（比如韩国、新加坡）进行技术合作；再说，就算技术不是尽善尽美，今天我们不是开始大规模检测了吗？
我们在相关方面反而滞后于疫情后发国家和地区，恐怕跟没有自始至终坚持科学第一、科学挂帅有关。
槽点挖掘机在《欧洲正式重启》（数据吐槽中心2020.4.21）一文中有一段话，读来让我心中一惊：
"如果，我这里说的是如果：最终结果真的是（感染）基数放大10倍，因此真实死亡率锐减到千分之1的程度的话，那么全世界为了这个弱鸡病毒所付出的惨痛经济代价，简直就是个巨大的笑话。而到了那时候，防控措施越严厉的国家，这个笑话的可笑程度就越高。"
【7】
本来到第六部分，这篇文章就写完了。但今天是读书日，我就多写几句。我发了一条微博：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我照例要给大家泼冷水：
独立思考重要性远大于博览群书。人生有涯而知无涯。读书不思考，脑子就只是别人观念的跑马场。
很多人20岁就已经死了，因为TA已经不会独立思考。尤其是在我们这片大陆，多年来出版环境是逆淘汰的，太好的书和太差的书都出版不了，打鸡血的、阴谋论的书则大行其道。
在我们的教育里，很多人的脑子被灌进了水泥，固化了，越无知越固执。
知识垃圾是世界上最难降解的垃圾，它根植于千万年不变的人性。
"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在于：智者总是充满疑惑、谨小慎微，愚者却总是真理在握、热血沸腾。"——蒙田。
"人生下来的时候只是无知，但并不愚蠢，愚蠢是后来的教育造成的。"——罗素。
单一的信息，将导致你对世界一无所知……——网络
互联网不是在缩小知识的差距，而是在扩大差距。愚蠢的人沉浸在垃圾信息中，越来越愚蠢固执；聪明的人多渠道吸收各种信息，越来越聪明理智。——网络
没想到读者很踊跃留言，而且有非常有见地的精彩留言：
"很多人只需要（能够）分清观点和事实就不错了。遇事问一句，证据在哪？这已经够普通人用了。"（槛外世人2020.4.23 11:20）
"独立思考真的重要，同时，以自己人立场（进行）思考（这一）问题，更重要。前一个是方法论，后一个是立场论。如果一个人超越自己阶级跟人民（人类）立场走在一起，那才是个高尚的人。"（核动力的思考2020.4.23 11:49）（刮号内文字为笔者所加，便于理解。）
特别是"核动力的思考"，提出了一个新概念：方法论VS立场论，是决定一个人、一个族群走向科学、理性、文明的分水岭。毕竟，一个人、一个国家的尊严，不是靠站队能得到，而是靠文明、理性才能得到。
新冠疫情就是照妖镜，无数的人只有立场，"战狼"外交，义和团，导致我们在无谓的口舌之争中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精力和机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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