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30日星期四
李承鹏:看,那降落在一盘大棋上的伞兵们
蘇暁康:川菜够辣
帶上83歲老媽媽,三姊妹六孩子移民英國── 一個香港家族的遷徙故事
「好凋零,好凋零了,」一直隨媽媽住的二女兒念叨著。六女兒接話,「爸媽都是從大陸來的,在香港親戚不多,但我們大家庭就很close,什麼都聊,不會說政治就不能碰,社會事件也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老媽媽生了6個女兒,眼下8個孫子、1個曾孫,大家庭四代同堂。從前每週五的晚上,幾乎都是20人一起吃飯,大人圍大桌,小孩另設一桌,約14坪的老房子擠得人聲鼎沸。
老媽媽程小鳳,生於中國廣東的農村,3歲喪母,8歲喪父,13歲開始一人在香港打拼。她說,自己和丈夫年輕時捱得辛苦,看著貧瘠艱困的香港一步步發展成「世界的中心」,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她每日盯著新聞,每晚戴著耳機聽劉細良、蕭若元等時事網台,看著媒體倒閉,人們被捕,組織解散,教育界「日日都在變」,就想起了家鄉1950年代的樣子。
「我覺得,2021年共產黨正式『解放』香港。逐步逐步在走了,就好像我們當年在鄉下的時候,」程小鳳說著,「最初我是看著共產黨入城的,最初真的很好,他們很守規矩的,但1951年(邊境)一封鎖,就不同了,那一招叫關門打狗。」
一、流落香港,白手起家
程小鳳落地香港,純粹是動盪時局下的一個偶然。
她和數個哥哥姊姊原本生活在廣東農村,父母已病逝,大家吃了上頓沒下頓。1951年春節,聽說香港有一座好玩的虎豹別墅,是富商胡文虎建造的主題公園,姊姊說帶程小鳳去看世面。
兩人才剛剛到香港4天,報紙新聞就來了──邊境封鎖,香港的人不能回去,大陸的人不能出來。
深港邊境此前維持著自由狀態。兩地人常常通過羅湖橋、深圳河的淺窄處往來,關口的概念非常模糊。1949年10月,共產黨一路南下擊敗國民黨,倫敦起初高度緊張,但行軍打到深圳河就停了。隨後兩年,儘管根據中英協議,兩地人不能自由來往,但兩地農民都不怎麼理會,邊防人員也很鬆懈。直到1951年2月15日,廣東省政府正式發令,深港邊境即日「封鎖河口」,越過防線者就是「叛國投敵」。
一夜流落香港,姊姊著急回鄉,程小鳳卻很淡定。對於急遽變化的政權、邊界和意識形態,她還沒什麼見識,但她思忖,回家也是捱苦啊,不如留在香港打工。
她開始在香港島做家傭,從10港元一個月,慢慢做到90港元一個月,在洋人家打工時學會了幾句英文,又認識了跟師傅打工的小夥子張添聲。張添聲同樣來自廣東農村,13歲時,做村長的爸爸病逝了,在封鎖之前,他一個人到香港做學徒。
「中意他正直、忠直咯。大家都是很窮的,打份工,所以結婚了之後,大家挨得很辛苦,」程小鳳回憶著,雖然艱苦,但香港機會多,多勞多得,命運似乎能自主把握。
在店鋪,張添聲每天從早上9點忙到晚上10點。得知他生了大女兒後,老闆馬上給他加工資,每月加60港元,他高興地跟老婆說,「我們女兒是鋪頭養的。」後來,有朋友看到這個小夥子如此勤奮,說不如投入本金給你開店。
60年代,家與城一同茁壯
在深圳河的另一頭,生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邊境封鎖後幾年,終於開放了探親,程小鳳多次回鄉看家人,大家跟她說,家對面的小學,「老師很慘,被批鬥、戴帽子」。行計畫經濟、搞大躍進運動後,中國大陸在1959~1961年爆發了大饑荒,伴隨著「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等政治運動,百姓不堪重負,一批批冒著生命危險,從深圳河游水偷渡,有的不幸死在解放軍槍下,有的最終爬上了香港河岸。
「後來那班搏命游水下來的人,更加犀利,他們在大陸已經磨到半死的⋯⋯」程小鳳說。對香港而言,大批難民給這個城市帶來了扎實勤奮的勞動力,從上海逃來的民營企業家又帶來資金、技術,大家在自由貿易和市場競爭中各謀生機。
很長一段時間,一家八口一起擠住在店鋪後方的屋子裡。直到1980年代中,有人介紹說,在鋪頭附近有一幢唐樓,當中有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賣27萬港元。夫婦倆咬咬牙,拿出幾乎全部積蓄,50歲的程小鳳,終於買到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眼見回歸:「共產黨你都信?他們不會變的」
大國夾縫中的香港,當時對自身前途暗湧不安。中英談判已經結束,敲定了這個自由港回歸中共政權的命運,但一國兩制的安排釋放了一些希望,雛形剛起的民主派積極爭取民主制度的落實,中產人家則紛紛考慮移民或轉移資產。
儘管對於回歸,美雅記得,爸爸是擔心的。1997年6月30日深夜,載著解放軍的軍車在滂沱大雨中從深圳駛進香港,爸爸看著電視直播,「一直罵」。
美雅說,自己當時非常不解。小時候,她曾經跟爸爸回鄉下,把乾鍋巴、冰糖、布匹背回去,小孩們穿得像個粽子,衣服一層又一層,到了鄉下就脫下來送給鄉親。她覺得自己對大陸有一種「憐憫」,「覺得香港可能可以contribute他們,讓大陸更進步,可能經濟方面更好,政治上也可以開明一些。」
「50年不變,中國也會變得更好,變得像香港一樣,不好嗎?」她這麼問。她記得爸爸拋下一句:「共產黨你都信?他們不會變的,妳真系傻女!」
二、扭轉餘生的2019年
無論如何,回歸後的十多年裡,對於程小鳳這樣的殷實人家,表面風平浪靜。
美雅曾經去外國讀書,1990年代初回到香港,「當時一地都是工,招聘廣告上個個都直接標明工資的。」她進了企業做管理,職業發展順利。美雅和媽媽住一起,妹妹們一個個出嫁,週末就帶妹夫、小孩回來玩,大夥兒一起吃飯、打球、逛街。
大家庭也曾經遭遇變故。家道安穩之後,長年勞累的張添聲過世了。多年之後,五女兒不幸病逝,留下年幼的一兒一女。像年輕時獨自謀生一樣,程小鳳沉著地挺過挫折。她承擔起照顧病逝女兒的小孩的責任,外婆家也漸漸成了家族大本營。由於靠近港島的港鐵站,交通便利,平日大人有事,就過來放下孩子給母親照看,孫子們長大了,補習後也自己去外婆家玩。
在熟悉的港島社區,生活終於織成了一張安穩的網。大家從來沒料到,香港將硝煙四起,母親家附近也爆發激烈衝突。2019年,這個家族大本營又有了另一層意義。
一大家子裡,有運動的各種路線
一次義載回來,已是深夜,泳欣的兩個小孩都在外婆家睡著了,她這時才想起明天是9月1日,孩子開學日,「以前開學日會非常緊張,那時真的完全忘了。」夫婦兩人連忙漏夜回家把書包、校服一一運到外婆家。
遊行之後,大家又在外婆家一起看直播。在離家不遠的港島主幹道,警察用催淚彈、防暴槍擊退示威者,人們節節後退,一路逃到他們家樓下。「樓下好多人啊!」在窗邊留意形勢的老媽媽大喊,女兒們早已跑下樓。美雅說,大家都想幫忙疏散,「這一帶容易迷路,我們最熟悉這裡,不想看到年輕人被捕。」
家中孫輩們也有直接走上前線的,大人們感覺矛盾又擔憂。泳欣說,大家都支持民主運動,但討論起具體手法,也會爭吵,「覺得還是有責任對他們說,原則一定是不要傷害人,不要破壞東西。」
看直播的時候,她常常哭,想到自己的孫兒,想到許多年輕的示威者,她覺得香港「好淒涼」。
踟躕在離與留之間
將近兩年後,泳欣回想起運動的街頭,眼眶紅了。「很多聲音都還經常在腦中的,街頭(示威者拿著鐵欄杆)敲地的噹噹聲,831那晚地鐵站的廣播聲,」她至今不敢看關於那場運動的任何紀錄片。儘管已經決定和家人一起移民,但每次一說到要離開,就忍不住哭。
「最不捨得很多年輕人⋯⋯我知道有人會罵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但我真的好希望無論走的還是不走的人,都好。」
作為全職媽媽,泳欣一向關心香港時事,和姊姊美雅一樣,她一度對未來充滿希望。2014年,雨傘運動爆發,人們投入史無前例的和平佔領運動,以爭取普選,泳欣去金鐘現場送物資。「即使後來結束了,但還是覺得有希望的,那時候覺得,原來香港年青一代都幾好嘢!(原來香港年輕一代都挺厲害的!)」即便到了2020年年初,街頭運動停歇,她也沒有走的念頭。
希望開始冷卻,是2020年6月30日深夜香港《國安法》出台之後,敏感的丈夫很快開設了外國戶口,不過,泳欣還是常常和丈夫辯論。
「香港還是有法治、有程序的,在位的人,多少還是有底線的,」泳欣這麼說,但丈夫總覺得,「有些東西是會慢慢荒廢的。」後來,看著愈來愈多人被捕,壹傳媒集團被搜查、還沒審判資金就被凍結、《蘋果日報》轟然關閉,她不再這麼說了。
如果抓著抓著抓到我
自回歸震盪期後久久未見的移民潮,在香港爆發了。伴隨著英國、澳洲、加拿大等西方國家對香港開啟不同計畫的快速簽證、定居或入籍方案,示威者、民主派政治人物和大量普通家庭紛紛離港。對於不少年輕家庭而言,孩子教育是首當其衝的移民原因。
在COVID-19疫情之中,泳欣天天陪著讀小學的孩子Zoom上課,去年9月新學期開始後,她很快留意到兒子所在的政府小學的課程轉變。「老師在課堂上經常用《中央電視台》的片段,看警方公布的影片,我覺得教育應該全方位,圍繞『德智體群美』,但現在校內活動,例如作文比賽,全部圍繞《國安法》、《憲法》,」後來恢復面授,小孩放假回來常常說,今天又沒有午休時間了,「要聽林鄭月娥講話」。
不過,泳欣覺得,小孩只是一個因素,最終決定離開,關鍵的是,「自己的心不安定、頂不順了。」自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看著前民主黨議員許智峯離港後銀行帳戶遭凍結、立法會民主派初選47人統統被香港《國安法》起訴後,她和丈夫決定,「快點走。」
「現在這樣抓人,會不會抓著抓著,就抓到我,雖然自己好似只是普通人,但最後會不會變成前面的那一層?」她說,留在這裡,心裡總是不安穩,此刻,土生土長的香港不知怎麼反而好像變成了「自己的一個困境」。
三、「大家可以一起走嗎?」
面對離留抉擇,親密的大家庭有太多的考量和牽絆。與泳欣想法相近,美雅和三妹一家都想要離開香港。
五妹留下來的兩個孩子,是快要升大學的哥哥和中學的妹妹。聽說家人考慮移民,妹妹主動問,能否帶她去英國讀書。「哥哥原本說他不想走,我明白,很多年輕人都有這樣的想法,要守在香港,」美雅說,她不勉強。過了一段日子,哥哥說,他也想一起走。
五妹夫是不捨得的。「他們一家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他不打算走,或許在香港教會還有事情想做。」進退如何選擇?大家最終開了一個家庭會議,兩個少年自己跟爸爸表達意願,大家一一分析可行性,五妹夫點頭同意了。
「我走行得通嗎?媽媽也走行得通嗎?大家可以一起走嗎?」她每天都思來想去。
移民潮下,每個世代有不同苦惱
移民潮急遽翻騰,許多香港家庭都經受著與美雅相似的苦惱。和她年紀相仿的朋友,有的老公想走、老婆不想走,有的自己想走、但擔心父母無人照料。有新聞已報導,一些老人因為子女移民而情緒不穩,尋求社福機構援助,還有機構順應移民潮,推出「代照顧」服務,例如陪老人看醫生並定期回報給外國子女。
抉擇之前,女兒們想先好好了解老人的心思,大家派出和媽媽最聊得來的六妹去打聽。
去年秋天,一個陽光普照的下午,泳欣約媽媽去走走。從家出發,去了灣仔海濱。程小鳳覺得,香港變了真多呀,從前年輕時,自己站著的地方還沒有填海呢,那時的大海更寬廣,年輕的張添聲很喜歡到海邊看大輪船,「現在的港口窄到好似一條河。」
母女倆走走歇歇,一路散步到西環泳棚,泳欣說,女兒們擔心自己移民了,沒有人照顧她,而且平日和她最聊得來的女兒、她親手帶大的幾個孫子都要走了,大家終日彼此牽掛。
「我怕拖累你們,」程小鳳緩緩說出。
「原來媽媽是這樣想的,」泳欣當時才真正理解。她告訴媽媽,其實自己很想有機會照顧她,「妳看,我們以後也會變老的,照顧妳的時候,我們就學會了以後怎麼照顧自己啊。」兩人走走聊聊,到家時已經天黑了,她不想勉強媽媽,「妳慢慢消化下,看看之後有什麼想法。」
考慮了兩星期,程小鳳就拿定主意,跟女兒們一起走。「我在香港的話,我又掛住後生,後生又掛住我,大家都不好,」程小鳳思忖,倘若和二女兒留在香港,其他經常聚會的親人都移民了,兩個人對久了也生煩,愈活愈孤躁。
她又想到了未來數年,自己腿腳或許不如現在麻利了。「你撐不到,都是困在家裡的,你過去那邊,困在那邊,前面都有一片草地給你看一下啦,」她心裡這樣分析,「想到這一層,我什麼都不驚。」
四、「他生前跟著我,死後也是跟著我的」
家人們都知道,程小鳳一旦拿定主意,就絕不朝三暮四的。
一大家子都要走,美雅拿出了做專案管理的本領,開了一個Excel表格列清所有事項:幫五妹的兩個孩子找英國學校、安排簽證和飛機,研究如何開外國戶口,香港的錢如何轉移到英國,如何清理所有資產。
「清了所有家當,全部都帶過去,不留錢在這裡了,」美雅淡淡說著。回想自己當年和爸爸的對話,她覺得自己想法當時太簡單,「好啊,50年不變,就讓他們追,沒想到他們反而拉回我們下來。」經歷了這兩年的動盪,她生出了一種帶著傷痛的絕望,「真的沒有留下的餘地了⋯⋯不會有很強烈的希望可以『煲底見』。」
2019年反修例運動炙熱之時,支持者有一個煲底之約,煲底指的是香港立法會綜合大樓的地下示威區,待運動訴求達成的那一天,眾人一起脫下口罩,相擁而見。想著這些,美雅心底生出一種內疚。「我們最初說要contribute這個運動,讓這裡變好,(這和離開)是矛盾的,這也是我自己的矛盾。」但她又感覺,生活在香港,在恐懼和憂慮下,生活方式會變成「覺得有問題也不能說出來」,這和自己做人坦誠、有話直說的原則是矛盾的,最終,將是每日活得抑鬱。
程小鳳思想更乾脆些。83歲了,她了解自己的身體,不忌諱談生死。「我經常說,去到英國,我未站穩就可能走了,我們什麼都沒有禁忌的,隨時都是可以走的人了,」程小鳳說,「後來想想,過去了住一個月都好,都叫作踏出去了,思想自由一些!」
自2021年夏天開始,大飯桌上的筷子就愈來愈少。三女兒一家四口最先離港,目前已經在倫敦安頓好。五妹的兩個孩子和泳欣的其中一個孩子,數週之前也先行背著書包離港了。最近,泳欣、美雅和老媽媽則忙著收拾行李,到了倫敦之後,他們計畫住在一起。
隨著再度遷徙離散,認同的變與不變
從大陸來港數十年,一度安穩扎根,眼下大家族又要再次分離和遷徙了,問起以後,會否有身分的迷失,如何看待自己是哪裡人?泳欣和美雅不約而同,「很矛盾。」
美雅:「我都會說我是中國人,但感覺不是很實在。」 泳欣:「當然是香港人啦,但會不會說我不是中國人呢,我不會。」 美雅:「血統上都是中國人。」 泳欣:「不過就算沒有運動,我們去旅行的時候也會說自己是香港人。」 美雅:「對,總要加一句"we are from Hong kong",不過如果人家問Are you Chinese?那我真的答不出No。」
「以後怎麼樣,還看在英國是否能落地生根,即使你不想說自己是中國人,但當地人是否一定覺得你是英國人呢,不一定,」泳欣分析著,自己這代人,大約會一直處於矛盾的灰色地帶,但孫輩們可能就分明了,「一定說自己是香港人。」
程小鳳摘下耳機,說,「我覺得自己是香港人咯。大陸沒有我份的啦,自從共產黨洗腦之後,我們大家兩邊人的思想,完全不同了。就算我們小的時候,是兄弟姊妹,我出來香港了,他們仍然在大陸,等我們返去的時候,大家的思想都不同了。」
她計畫著,這次移民英國,她要把丈夫的骨灰也一起帶過去。「如果是合適的,我在那邊走的話,就把骨灰燒了,葬在一起,」她這麼想像著,突然從褲袋裡掏出一個褪色的紅色小錢包,裡頭有複診醫生的名片、八達通、兩張她和孫兒的合照──現在他們都在英國了,還有她和先生的證件照,「你看,我帶著他的照片,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早幾年,張添聲在廣東鄉下的叔父,曾捎話給程小鳳,說讓她在香港做一場法事,為張添聲「招魂」,招回鄉下的祠堂去。她聽了,這樣回廣東叔父,「我不會帶我老公返去的,他生前跟著我,死了都是跟著我的。」
※本報導為《報導者》與自由亞洲電台(RFA)中文部共同製作。為尊重受訪者意願,文中程小鳳、張添聲、美雅、泳欣均為化名。
顏純鈎:岸田文雄上場,日中關係低處未算低
賴怡忠:美英澳AUKUS同盟與印太戰略新局
美英澳同盟(AUKUS)成立日,歐盟發表印太戰略時
今年九月十五日是印太區域很重要的日子。首先是美英澳同盟(AUKUS)成立,其次是在同一天,歐盟也發表了其印太戰略: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當然還有歐盟理事會新任主席,斯洛文尼亞總統,也在當天寫信給歐盟會員國,呼籲要集體幫助立陶宛以面對中國的壓迫)。只是因為「美英澳同盟」(AUKUS)成立時,因為某個軍購協定出現變化,導致大家多將關注點放在美英澳同盟的「爭議」,不是這個同盟的戰略意涵,以及這個同盟所代表的歐洲角色,這個狀況也導致對同日歐盟所發表之印太戰略缺乏關注。這些都是非常可惜的。
「美英澳同盟」(AUKUS)的出現使得印太戰略出現非常不一樣的風景,其結果是讓「四方安全對話」(QUAD)有了新的發展空間,建構了新的特殊地位。而同日歐盟正式提出印太戰略,也顯示歐盟已經有準備要在印太地區扮演角色,其對中國的疑慮,對日本、南韓、台灣等在半導體工業的重視,對台海穩定的公開期待,對東南亞的看法等,顯示歐盟已經發展出一套不以中國為其印太政策中心的新戰略,對於非中國以外區域有更明顯的著墨。比起過去歐盟對亞洲要嘛只想悶頭賺大錢,或是只看到中國白花花的人民幣等,這個政策可說是近二十年來歐盟首次給與印太地區的非中國區域,一個不同的戰略重視。這個印太戰略的宣示也代表歐盟會更積極投入資源到印太地區。因此是有很重要的意義。
澳洲加入AUKUS展現其(對台海)軍事承諾
美英澳同盟就是個明明白白的軍事合作,即便不是傳統意義上有彼此相互協防規定的軍事同盟。雖然AUKUS很小心地沒有明指目標,但之後出現澳洲取消之前與法國簽訂的十二艘傳統潛艦合約,而改與美英進行八艘核動力潛艦的新軍備建構。
澳洲此舉導致法國勃然大怒,但澳大利亞也同樣面臨須面對主動解約而要付罰款的商業合同爭訟程序問題。問題是為何澳大利亞寧願付罰款,也不願與法國改訂新的核動力潛艦合約(法國是有能力打造核動力潛艦的),反而一切要與美、英從頭來過,如果不是基於十分重大的戰略理由,相信澳洲不會有這種決定。
過去澳洲建造十二艘傳統動力潛艦,是棄絕日本的提議而改與法國合作,當時讓日本安倍政府傷心了好一段時間,但也迫使日本重新面對自身軍工產業國際競爭力「尚待加強」的現實。澳洲的決定是在2013年工黨執政時,其國防白皮書就明白表態澳洲需要多艘潛艦。但是工黨則認為既是基於澳洲本島防衛的需要,就無須發展核動力潛艦,使用傳統動力潛艦即可。當時這個決定曾被批評是採用「屏障防禦」(barrier defense),無法面對當時已知中國積極發展遠洋海軍打擊力量的事實,導致澳大利亞要面對的是可能會侵門踏戶的中國,因此傳統島嶼防衛的海軍力量將會不夠,澳大利亞必須建構更具實力的嚇阻以防止威脅進到門口前。
因此現在的改變,基本上回答了澳大利亞當年國防政策大辯論的問題,回到當時另一派「強化與盟邦展開區域連結,並發展威嚇力來嚇阻中國」的主張。這代表澳大利亞在印太區域有事時,對美國已有會投入軍事力量的承諾。這個承諾也可能會與台海有事的狀況相關。
從這裡我們開始會發現為何在今年四月,突然看到澳大利亞不少資深官員紛紛唱起對抗中國的號角,大敲自由戰士要準備出征的戰鼓。這些討論的出現絕對不是某些衝動的澳大利亞官員一時興起的隨意之作,如果沒有與美國已進行一定程度的討論,因為這些論調不太可能會空穴來風。因此當看到「美英澳同盟」(AUKUS)的出場,再聯想到四月的澳洲安全討論,以及之後包括「澳法2+2」、「日澳2+2」開始都出現台海安全議題,甚至在「美英澳同盟」公布後第二天的「美澳2+2」會議公開聲明中還提到台灣是印太區域的重要夥伴──這已經不只是要維持台海和平而已了。這些跡象都告訴我們,可以期待一旦台海有事時,澳大利亞是有心理準備要投入軍事力量與美英合作,展開印太的全域維和與對中嚇阻了。
英國將在印太展現持續存在
「美英澳軍事同盟」(AUKUS)也意味著英國會在印太扮演更積極角色,只是會怎麼扮演,會做什麼事,我們可能還不知道,畢竟英國必須克服重重的地理條件才能在印太地區展現其能力。可能連美國自己內部也在辯論(因先前美國防部長在香格里拉的富勒敦視訊對話上,才說英國最能幫美國的地方在於協助歐洲的防衛,所以可讓美國無須分配太多資源去照顧歐洲戰區European Theater)。我們幾乎可以確定的是,英國會在印太也貢獻其軍事「資源」,而不是在印太發生軍務事態時當個敲碗的旁觀者。
這個角度也讓我們需要重新檢視今年初英國發布其「整合評估Integrated Review」對印太的戰略意涵是什麼。雖然英國強調這個評估的重點之一是「向印太傾斜」(Indo-Pacific tilt),表示英國會高度重視這個區域。但我們至今看到的,就是英國宣稱會在南海/東南亞成立「近岸反應群」(Littoral Response Group),並常駐兩艘英國軍艦在這個區域。只是發布的英軍艦的規格,更像是海上執法的海巡艦,而不是具備足夠反應力的軍事艦隻。
除此以外,就是這個向印太駛來一路熱鬧滾滾的伊莉莎白航母群(一艘航艦搭配十艘其他型號的驅逐艦、護衛艦、補給艦等)。固然所到之處引發萬人騷動,共軍飛機也拼命想刺探這個航母群的動向與能力,但也發現這個航母艦載機不夠的窘態,還需要美國提供一個中隊的F-35與英艦一起演習。
未來英國會怎麼做,會釋放出影響印太戰略發展的重要訊息。而澳洲會更積極有軍事參與,是可以理解的,也不會因此改變印戰略的格局。可是英國的加入就代表歐洲力量的介入,甚至可以合理推斷未來可能會出現北約的參與(過去北約往往是美英將領輪流擔任統帥與副帥)。
美國已經說不考慮在既有的美英澳同盟基礎上再多添加其他國家,例如日本與印度。這表示在軍事上,美國的印太策略有可能是以「美英澳同盟」,「美日同盟」、「美澳同盟」等,作為展開軍事行動的主要工具。我們也能夠合理假設,如果台海有事時,可能在北、南、西會有「美日」、「美日澳」、「美英澳」等不同方向的同盟介入,管控來自這幾個方向的中國可能力量,讓台灣專心對付從西方過來的當面威脅。
AUKUS與QUAD(四方安全對話)呈現互補雙贏關係
美英澳同盟的出場,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既有的「四方安全對話」(QUAD)。這是因為QUAD與AUKUS存在互補關係。當軍事色彩極強的AUKUS出場後,馬上使得QUAD自此無須再肩負軍事合作主要推動者的功能,也更確認了QUAD之後不會演變為亞洲北約。這個走向應該能讓外界加入QUAD,或是參與QUAD+的活動後,在面對中國的指控時,就會有十足的的正當性。
必須要注意的,是當QUAD的身分會更趨向於在科技、經貿、供應鏈、衛生醫療等領域發展廣義的安全合作時,馬拉巴軍演(Malabar Exercise)還是會持續,但這就已經不會是在印太區域的唯一民主國家聯合軍事演練,而會是眾多印太民主國家的操演重點之一。
QUAD成立時被東協等國攻擊為過度軍事化,以及會傷及東協中心性。但前者的指控,在這幾年QUAD刻意發展其他非軍事領域的議題合作後,其效度已經失去不少。後者則顯得像是東協對自己的能力與存在感缺乏信心,才會一直要其他強權尊重「東協中心性」。但隨著QUAD的軍事色彩因「美英澳同盟」的出現而大幅下降後,東協國家對於QUAD的排斥態度也會下降不少。
拜登政府印太戰略的新輪廓逐漸清晰
這些發展似乎感覺到拜登的印太戰略正在逐漸出現雛型。雖然拜登政府計畫在十月對外公布其印太戰略,屆時我們的疑慮可能就會煙消雲散。但從現在的跡象看,拜登政府的同盟動員邏輯,即便在印太戰略上,也可能是以建構可合作的同盟為核心,與川普政府帶頭衝,及其2018─2019陸續以三份軍事、政治與經濟領域的戰略公告印太構想的態度,是存在一些差異的。
現在似乎拜登政府會搞一個廣義安全合作的同盟,並將其交給「四方安全對話」(QUAD),軍事同盟則有美英澳同盟,以及其既有的多個雙邊同盟(美日、美澳同盟等)為輔來建構的軍事合作。如果在2022期中選舉結束後,拜登宣布要加入CPTPP後,感覺其印太戰略的經濟面也會補上來。似乎趨勢有向這個輪廓在發展,但是否是這樣,等拜登公布其「國家安全戰略」後,可能就會回答了不少問題。
法國很有理由生氣,但似乎歐洲國家不願一起出氣
法國是到了美英澳宣布的時候才知道澳大利亞決定要取消既有的法制潛艦合約,巴黎感到受傷的不只是潛艦合約被臨時中止,而是這個中止過程的不受尊重。法方認為這麼重大的決定,竟然在事前沒有任何跡象,包括與澳洲在八月三十一日的首度「法澳二加二會議」上,以及之前形形色色的美法溝通中,完全沒有告知。巴黎感覺美澳對法國保密到家的作法,不是把法國當成盟友,更像是在對付敵人。
對此澳洲回以,之前已經對法國多次暗示這樣下去會危及既有的合約,包括交艦期程的延遲,原先說九成在澳洲製造到後來改成九成在法國製造、經費從原先的規劃大幅提高到近兩倍等。再扯下去,這個潛艦合約執行的問題就會通通被攤出來。不管到後來能否知道誰比較有道理,但法澳的互信已經出現嚴重破壞,連帶的法國對美國的信任感也跟著大幅下跌。這個問題會比較嚴重。
歐盟也在九月十五日發布其印太戰略,但這個動作與去年十一月德、荷相繼發布印太戰略後,法、德、荷三國開始在歐盟內部積極推動歐盟印太戰略的作為相關。法國在促使歐盟啟動印太戰略上,是有明顯貢獻的。
此外,相對於德、荷的「全方位」取徑,法國印太戰略的地緣分析與軍防色彩明顯高出許多,這是因為相對於德、荷及其他歐盟會員國,法國是少數在印度洋及南太平洋有領土的國家,因此法國必須要有印太戰略,因為畢竟「法國也是個位於印太的國家」。
法國常對外提醒有一百六十萬居住在位於其印太區域領土的法國公民,也常態部署八千名軍士兵在印太區域,在印度洋及南太平洋有法國艦隊群的持續存在。前年經過台灣海峽的「葡月號」驅逐艦就是法國常駐在其新喀里多尼亞群島艦隊的旗艦。正是因為法國是個與印太安全有直接利害關係的當事人,因此對印太安全情勢的敏感性與反應,就會比其他歐盟會員國更來得快速與直接。這個事實對受到中國威脅的印太國家,包括台灣在內,會是很重要的行動參照。因為這會使法國成為印太國家與歐盟溝通安全情勢的重要中介,促使歐盟較不會因為地理的距離而採取不現實,甚至是有害的對應方案。
因此當法澳與法美的未來互信出現問題時,會需要時間來彌補。我們首要關注的就是這對法國既有的印太戰略構想會出現什麼樣的影響。法國印太戰略的三大夥伴,在印度洋的夥伴是印度,在南太平洋的夥伴是澳洲,在東北亞的夥伴是日本。這個戰略版本是否會出現改變,特別是在南太部分。而之前表現在九月一日的「法澳二加二聲明」承諾,是否也因此消失不見。由於該聲明包括對台海和平與穩定的重視,以及對台灣國際參與的支持,這些部分會受到什麼影響呢?
此外,法美互信不足,是否會讓這兩國的印太戰略之執行出現彼此猜忌的狀況。美國在印太的領導與策略施為,是否因此會出現法國更強力主張其「第三選擇」後而受到衝擊?法國是否會在歐盟內更強力運作「戰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而讓美歐的印太作為不僅因此缺乏協調,還會因扞格不入而影響彼此的效度?不管這些憂慮的實際狀況如何,美歐的印太戰略操作是肯定會受到影響,台灣要密切注意其發展。
歐盟戰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呼籲聲量會逐漸降低
法國高喊被背叛,但除了歐盟對外事務部長有出面聲援外,沒看到多少歐盟會員國說什麼。德國外長是在沉默一段時間之後,才說會挺法國,但最早先是強調歐盟與美國的合作不能被打斷。義大利沒說話,丹麥總理更是說不知道為何法國要這麼小題大作。而荷蘭與瑞典更是對法國主張要讓澳洲與歐盟自貿協定談判觸礁的建議,表達出不以為然的態度。顯然法國想將這個潛艦毀約視為對全歐盟的藐視,但不少歐盟會員國根本不吃這一套,認為這是法國和對方的爭議,不是歐盟和對方的爭議。
法國會在明年上半接任歐盟理事會的輪值主席半年,但法國也不太能在那半年可以推什麼出來。而從歐盟會員國的反應可以發現,並不是每個國家都同意這是美澳聯合反對歐洲,或是證明英語體系在國際安全事務的獨大。
但另一方面,隨著德國出現政黨輪替,法國這次又沒有太多歐洲國家相挺,意味著德法領導歐洲/歐盟的態勢可能會有所改變。影響所及,所謂歐盟戰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的呼聲應該會開始降低。北約依舊十分關鍵,不是法國先前宣稱的腦死狀態。因此可以預期,即使到了2022年法國擔任歐盟理事會主席,應該會出現更多要求歐盟戰略自主的主張,但在失去德國的必然支持,以及沒有印太會員國願意出面挺法之下,相信戰略自主的呼聲在未來應該會逐漸降低。
AUKUS宣布導致中國提早啟動申請加入CPTPP安排?
就在AUKUS公布後第二天,中國提出加入CPTPP的申請,此舉一樣震驚世人。畢竟中國在RCEP的協商過程中就持續要求對標準降低,此舉搞到日本沮喪萬分。加上過去一年來經濟國有化、私有企業被系統性打壓,社會控制與規訓到非常個人,甚至是私密的層次,市場不再具有自主性,在這個狀況下還遞件申請加入CPTPP,豈不是等著被否定嗎?難怪包括日本、澳洲、加拿大在內等國家紛紛表達保留意見。
有人說中國是利用CPTPP申請搞「倒逼改革」,但同樣的說詞在中國「入世界貿易組織」時就用過一次,結果不是世貿改變中國,而是中國改變世貿,更何況這一年來中國的作為不是在鼓勵市場,而是在透過政治控制消滅市場,現在已經沒有人相信中國「倒逼改革」的那一套了。
算來算去,北京此舉可能有兩個理由,第一是對RCEP功用的不滿意,沒給出中國期待的效果。第二,是意圖透過申請的動作與過程,迫使CPTPP會員國做出容中去美或是去中容美的選擇。如果因為中國不符合資格而拒審,這就是去中,即便沒有與中國發生軍事對抗,也會引起中國在其他方面的報復,也不可能讓這些國家享受中國廣大的市場。
如果決定接受中國的CPTPP申請,則未來可以在協商過程中對其他國家展開聲索或是施壓,甚至可以拒絕美國日後的申請,或以審核美國申請,來增加其對中美關係的籌碼。至於此舉可能對CPTPP成員國因對中立場存在分歧而帶來CPTPP的運作困難,我們要說,維護CPTPP本來就不是中國的考慮,CPTPP如果破局,對中國反而是最好的效果。
但如果執意要讓CPTPP破局,為何要等到現在才提出申請?這與AUKUS出場以及QUAD因此獲得強化有關。AUKUS是個軍事的合作機制,代表澳洲已經做出面對中國的步步進逼,一旦印太有事,澳洲會有軍事反應的承諾。也代表英國在印太區域可能會有更大的軍事角色(即便AUKUS不是軍事同盟)。AUKUS的出場,QUAD得以卸除軍事同盟的調性,降低了自身的軍事色彩,使QUAD更受到東南亞國家的歡迎與接納,這些發展對中國都不利,但更重要的,似乎是拜登政府的同盟動員,已經出現了在軍事領域是透過AUKUS、美日同盟、美韓同盟等多個複邊或雙邊同盟關係,以及在科技、衛生、網路等非軍事的非傳統安全領域上,以QUAD作為合作與對話的平台。
由於外傳拜登政府在十月中會提出其印太戰略,因些做為可能是象徵在更廣大領域的拜登同盟操作。一旦CPTPP變成美國經濟與中競爭的工具,中國更不能撒手不管。擔心CPTPP成為拜登政府在經濟領域對中展開同盟動員的工具,可能中國的反應是與其等待問題出現,還不如在現在就主動出擊以拆解炸彈。CPTPP是否會持續,就不是重點了。
中國是最大輸家,印度成為最大贏家
AUKUS出場後使QUAD卸除了過去被指摘的過於著重軍事的色彩,可以專注於軟性但更廣義的安全議題,也讓QUAD朝向四國在安全的戰略合作,而不是建構軍事同盟的方向進行。先前有關思考讓QUAD演變成「亞洲北約」的構想也因此煙消雲散了。
在QUAD中對於朝向亞洲北約持保留態度主要是印度,因為新德里一直認為QUAD不是四國同盟,而是「三國同盟加印度」的三加一組合,印度對此是沒有控制力的。加上印度本身有不結盟的外交傳統,同時印度也認為QUAD更像是「海洋同盟」,印中主要的邊界爭議是在其北邊的高山地區,不是南方的印度洋,以及當2017、2020出現印中邊界爭議時,並沒有來自QUAD的挺印動員。不論有無參加QUAD,印度一樣是單防北部印中邊界以及南部的印度洋。
當QUAD變成同盟化後,印度還要分兵去照顧西太平洋,但卻沒有其他三國相對明顯的資源挹注。基於以上種種原因,印度歡迎QUAD的安全合作機會,特別是在2020年六月加拉萬谷地發生流血邊界對抗後,印度對QUAD的態度變得更積極。但即便如此,如果QUAD要朝向軍事同盟的發展時,印度還是會始終不同意。因此當QUAD朝向著重廣義的安全議題的合作機制發展後,正好顯示了印度在形塑QUAD發展方向的影響力。
而AUKUS出場,之後的法美與法澳外交爭議,更導致法國積極強化與印度的關係,加上歐盟於AUKUS出場同天所發表的印太戰略中,也高度重視印度洋,加上英國此次前往印太的伊莉莎白航母任務中,印度更是合作的重點。因此現在反而是印度成為AUKUS、歐洲、以及亞州國家最積極爭取的QUAD成員,同時因為QUAD大幅卸除軍事色彩,使得QUAD+的計畫在東南亞獲得合作的機會變得更高。從這些種種發展來看,印度可以說是這次AUKUS出場所引發系列效應的最大受益者。
但另一方面,中國的處境可能因為AUKUS的出台而變得更困難。中國提出申請加入CPTPP是在AUKUS出場的第二天。有人說北京是以此凸顯美國對印太只會搞軍事聯盟,而中國相對則是有意提供自身市場給大家,彰顯中國才是在展現包容性的國家。也有人認為中國可能是擔心美國的印太作為已經出現軍事聯盟(AUKUS、美日同盟)以及戰略同盟(QUAD及QUAD+)積極抗中,如果等到明年底拜登在期中選舉結束後忽然宣布要加入CPTPP,讓抗中聯盟完成最後一塊有關經濟的拼圖,為此中國必須採先制手段以破掉這個局,因此北京透過申請CPTPP讓其會員國提早面對容中或是排中的選擇,利用本身市場為籌碼,進一步促成CPTPP解體。
不論是哪一種都顯示中國對CPTPP的興趣不是經濟改革或是經濟合作,而是作為地緣戰略對抗的過程之一部分。這顯示中國的處境因AUKUS的出場而更為凶險。同時面對QUAD未來快速擴張的可能,北京現在要憂慮已經不只是QUAD,還包括AUKUS、美日同盟及其他機制等。相對於法國失去的主要是商機,但是中國面對的卻是更強硬與更全面的對抗態勢。相信應該不致有人會懷疑中國是此次AUKUS出場的最大輸家吧。
台海開戰美日澳都會捲入,英國也會有角色,台灣須思考國際防衛合作
AUKUS的出場也顯示未來台海一旦開戰,澳洲不會袖手旁觀。加上之前日本宣稱台灣安全就是日本安全,因此過去所謂日本要透過美日同盟,需美方先主動後。日本對台海事態才能有反應的理解,就會大錯特錯。因此台灣應該要想到,一但中國發動對台戰爭,美日澳幾乎是確定會介入。這對台灣的防衛需要以及台灣周邊的戰略平衡來說,都是好事。
從這個角度看,既然AUKUS也包括英國,加上英國防母伊莉莎白號的印太行,與日前破天荒的,一艘英國飛彈驅逐艦航經台海等,暗示了英國可能在台海有事時也會扮演一定角色,因此台灣要做的,可能會是積極發展台美日印澳等的各方合作關係,畢竟台海安全議題已經國際化後,有關深化台灣的防衛合作建議,也可能會面臨巨大的國際化壓力。
915-924,改變印太格局的十天
相信未來歷史在看待印太格局的發展時,會把2021年的9月15日(AUKUS出場,歐盟發表印太戰略),到9月24日(QUAD在疫情中召開實體會議)這十天,賦予更高的戰略利益。QUAD可能會因與AUKUS、美日同盟等有更清楚的分工,也能爭取到更多的區域認同,而出現更具發展性的改變。
此外,當中國開始提出對CPTPP的申請時,這對部分不在CPTPP的東協國家更是情何以堪,而中國申請CPTPP,反而讓CPTPP會員國面對台灣提出申請的僅存疑慮也跟著消失。在過去會擔心當接受台灣申請時,會讓CPTPP出現挺台拒中的色彩,但中國提出申請後,接受台灣的申請就沒有政治顧慮了,同時還能以台灣的申請反將中國一軍,質問中國的經改承諾的真誠。反正最壞狀況是比照WTO,讓中國與台灣必須同時進CPTPP,這意味著中國進入CPTPP的境遇,會因其對台立場而被制約。因中國申請CPTPP,而讓CPTPP會員國有了接受與審核台灣申請加入CPTPP的正當理由,這個發展可能是中國始料未及的吧。
——思想坦克
“李南央状告海关案”跟进报道(八十七)——区区老鼠而已
即将过去的这个9月,是"九·一三"事件的五十周年。即将到来的明天,是中国共产党执政七十二周年。50年前,写入党章的毛泽东的接班人林彪出逃,随即机毁人亡于温都尔汗,其前因后果,至今是谜;同样,72年之后,习近平到底是否连任中共总书记、国家主席,也无从确切知晓。
1990年6月25日,在终于获准履行党员重新登记手续后,父亲李锐在日记本中工整地抄录下入党誓言: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1937年2月,父亲和他的朋友们在谢文耀家成立自发党支部时,自编的誓词中也有一句"严守党的秘密"。中国共产党创立之初,下级不知上级的秘密;执掌政权72年之后,中南海外不知中南海内的秘密。镇反时有多少人被枪决?反右时有多少人被劳改?三年困难时有多少人被饿死?文革中有多少人遭迫害?如今又有多少人被关在新疆的"再教育营"……林彪而外,1970年云南省革委会主任谭甫仁是怎么死的?1973年公安部长李震是怎么死的?1977年北京市公安局长刘传新是怎么死的?1992年毛泽东在林彪之后指定的又一个接班人王洪文是怎么死的………统统都是秘密。将所有的"秘密"跟他一起永远葬入大海的周恩来,至今是严守党的机密的楷模。
10月29日,我将迎来《李锐口述往事》被北京机场海关扣留八个整年,"八年抗战"打完了。我曾戏问过北京第三中级法院"李南央状告海关案"审判长贾志刚:"是不是要'八年抗战'?"他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案子总有审限。"父亲生前向我问起案件进展,我告诉他:"你有生之年是会看到案子结果的。"
我真是太乐观了。不但"状告海关案"八年无果,现在共产党更是躲在张玉珍背后拱着她对李南央、斯坦福大学步步紧逼。只不过这个拥举国资源、集天下之权的政党,却需一介九十一老媪来当盾牌,实在不过是躲在洞里见不得阳光的区区老鼠而已。李锐走了,他留下了所知道的一切"秘密"。"真相"威猛如虎,那"老虫"如何不惧!
2021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