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3日星期二

顏純鈎:外部形勢好內部隱憂多,台灣社會凝聚力不足

作者臉書

最近馬英九配合中共的統戰方針,邀請大陸一批年輕人到台灣訪問,有兩個訪問團成員大受台灣年輕人歡迎,一個是乒兵球運動員馬龍,還有一個是清華大學美女大學生。
馬龍倒也罷了,畢竟是世界冠軍,人也長得討喜,但那個清華大學女學生只是一副清秀佳人模樣,口齒伶俐,這種女孩子台灣還會少嗎?當然,對訪問團成員有好感,也不代表就對中共有好感,但對馬英九這種舔共政客來說,他要的就是表現給習近平看,他的目的也達到了。
馬英九邀請來的大陸訪問團,肩負統戰任務,這是不言而喻的事。中共統戰手法五花八門,有的是帶有政治任務,有的是威逼利誘,有的是搞親善,有的只是博取好感。政治任務是給馬英九這種政客的,威逼利誘是針對商家和沒出息的傳媒人,搞親善是民間來往從底層做起,博取好感更無孔不入,為中共隱惡唱好。
台灣人不應小看中共的統戰手法,這些手段對中共奪取政權和鞏固政權曾經起過關鍵作用。統戰不講求即時見效,而是長期經營,打好基礎,不需要時笑臉迎人,需要時才發揮作用。通常在對手不知不覺間,統戰工作就在潛移默化,影響世道人心,及至社會基礎被深刻動搖,那時中共予取予攜,上下其手,達其目的。
台灣是民主體制,政府不能靠洗腦和打擊異己來掌控社會輿論,各種政治論調通行無阻,更不利於政府的宣導,所以民進黨政府面對中共的統戰宣傳,顯出一種招架吃力的窘境。移居台灣的香港友人說,台灣老年人跟國民黨,中年人跟民進黨,年輕人跟民眾黨,我相信他的判斷準確。老年人即將過去,中年人即將退休,唯年輕人才是未來的社會主流。年輕人對兩岸政治毫無認識,對台灣自身處境毫無警覺,這是台灣最大的隱憂。
網上有視頻,記者隨街訪問台灣年輕人,問假如中共打過來,會不會上前線保衛台灣,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大言不慚說不會,好像台灣是否被中共佔領,他們今日的小確幸日子會不會報銷,與他們都沒有任何關係。有的年輕人甚至說,叫賴清德兒子回來上前線,好像台灣的安全只和賴清德有關。
反之,記者在大陸城巿隨街訪問年輕人,問要不要為統一台灣上前線,不管男孩女孩都異口同聲表示一定會報名上前線,問一下馬龍和清華女大學生,他們必定也會義憤填膺磨拳擦掌。沒有人說叫習近平女兒或政府官員的孩子去打,反而個別說這種話的,卻是中老年人。
大陸年輕人的反應固然未必都是真心,因為一言一行都在政府監控之內,他們受黨媒和社會輿論影響,也不能排除口是心非的可能。但在中共民族主義思想灌輸影響之下,年輕人被長期洗腦,中毒太深,這也是事實。
台灣本屆立法院選舉,因民進黨失誤,造成國民黨與民眾黨佔立院多數的劣勢,現在國眾兩黨在立法院搞事,民進黨處境很被動。最近柯文哲的貪腐案沉重打擊了民眾黨,似乎情況有點緩解,但始終立法院也是台灣民主的一大隱憂。
不過,外部形勢卻對台灣很有利,而且會越來越有利。特朗普上台後,任命的重要幕僚,幾乎清一色是反共強硬派幹將,副國家安全顧問更是友台華裔。近日,歐洲議會以壓倒性票數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不當詮釋聯合國大會第2758號決議及對台灣持續軍事挑釁」決議案,顯示歐盟各國在台灣問題上新的鮮明立場,這對台灣改善外部環境,又走了關鍵性的一步。
前不久蔡英文訪問歐洲,獲卸任總統待遇,近日賴清德訪問太平洋島國過境美國,獲夏威夷當地政府官員隆重接機,鋪紅地氊,空軍戰機伴飛護航,這都是破天荒的高規格。民主國家將協助台灣逐步提升國際地位,更多參與國際事務,這是可以預料的發展。
中共國力之削弱,正反襯台灣國力之快速增強,中共在國際上處境越不好,對台灣越有利,中共的外交空間越受限,台灣的外交空間越廣闊。台灣當然仍要維持少數的邦交國,但說實話,那些都已經無關宏旨,只要和美國﹑歐盟﹑英國﹑日本﹑韓國﹑澳加新等民主國家站到一起,台灣就一定會更加安全。
台灣真正的隱患在自己內部,國民黨不會停止搞事,民眾黨還在垂死掙扎,民進黨搞得不好,若下一次被國民黨贏了總統大選,又在立法院掌握主動權,那民進黨就危險了,台灣的民主也就危險了。到時中共完全有能力從內部摧毀台灣的民主制度,民進黨將被邊緣化,台灣年輕人的小確幸好日子,也將不保。
  如何改變年輕人的思想習慣,如何揭露中共危害中國人民的罪惡歷史,如何批判中共的馬列主義理論的荒謬,如何警惕中共統戰陰謀的毒害,如何保護台灣的民主根基,這些都是台灣人應該深思的,今日不警醒,來日一定會後悔。這方面,問問香港人就知道,中共的統戰愚弄香港人﹑愚弄全世界,證明都相當有效。今日中共也在愚弄台灣人,可惜台灣人明白的還是不多,這才是真正的危險。

吴洪森:川普的“三美”

Hunter Wu 臉書


川普"三美"是指美军、美油、美元。

川普坚信唯有实力才能赢得和平,美军只有强大到不战而胜,才算真正的强大。因此,他宣布上台后将大力增加军费开支,他上一任成立了美国太空军,最近又特意去视察马斯克航天舰的发射,对航天舰的军事用途表现出浓厚兴趣。他新任命的国防部长上任后,对内首要任务就是清退跨性别军人,清态和相关人员。总而言之,清除所有使美军软弱的政策和人员。

川普就任当天就会给本土油气开采松绑除军工一体的腐败,清除"觉醒派"意识形。让石油公司放手大干,美国将成为石油和天然气的重要出口国,油价将大幅下降。这不仅能迅速降低美国通胀,而且使欧洲乐意从美国进口石油和天然气,从而切断俄罗斯的财源。

川普一再声称不可挑战美元的霸权地位。昨天12月1日他宣布,金砖四国如果去美元化,他将对这些国家征收100%的关税。

卢布在持续下跌将近一个月的情况下,再度闻声大跌。人民币跌到了7.28。

川普所任命的财政部长贝森特,是打金融战的高手。30岁那年,1992年在索罗斯基金会做操盘手,以小博大,打垮英镑,赢得国际声誉。2013年又成功做空日元。他唯一败绩是98年做空港币。

川普在社媒平台发布声明称,贝森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国际投资者、地缘政治和经济战略家之一,长期以来一直是"美国优先"议程的坚定倡导者。"他将帮助我引领美国进入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巩固我们作为世界领先经济体的地位。"

可见,贝森特对内减税削减联邦开支,对外除了关税之外,就是准备打金融战。

显然他很想报当年香港失利之仇。当他开始报仇,香港的联系汇率能否守住?联系汇率守不住,人民币将是怎样的状况?

这关系到每个中国人。

(吴洪森写于2024年12月2日上海莘庄)

「学人」“造镜者”沈志华:历史学关注真相,而非真理

当代史学研究部 当代史学研究 2024年12月01日



沈志华,生于1950年,现为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终身教授。
 

从酒店大厅直接横穿过去,就是后门,沿着曲折的走廊,到达一座更低矮的建筑,终于找到沈志华所在的房间。屋子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窗帘半开着,烟雾缭绕的,不时有嘈杂声从外面传来。

沈志华体型壮硕,躬着身子,在电脑前打字,手头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已经69岁,明年准备退休了,头发几乎全白,声音依旧浑厚。来苏州是因为出差。沈志华前一天刚刚参加一个历史学会议,结束后喝了酒,把采访的事情给忘了;第二天还是作息照常,四点钟就起床工作。

操心的事情太多,经常是几头同时推进,这跟以前不一样。2005年,沈志华成为华东师范大学的一名教授,不再是单打独斗的"三无人员"。在此之前,他进过监狱,办过农场,倒过辣椒,开过工厂,卖过黄金,做过书商,屡屡被风浪打翻,又终于回到学术的甲板上。

这是一个在时代的消耗中如何保全并延展自己的故事。进入体制后的这十多年里,沈志华的学术方向继续延展,从中苏关系到东欧社会主义阵营,从周边国家再到改革开放史,与此同时,他也带学生,培养后备力量。

10月末,《东欧各国社会制度转型档案文献编目》刚刚出版,总共11卷,四万多件。沈志华是主编,他的多名学生也已经成长为青年学者,加入到这个项目中。从起意到结项,差不多花了十年时间。

整个过程困难重重,而沈志华有感于当下的学术状况,不免增添许多忧虑。史料整理如同铺路,即使现在不畅通,以后也还有机会。他经常说,历史学家是负责造镜子的,不是照镜子的。"我们要把镜子造好了,你别造成哈哈镜,一照变形了,贻害后人。"他对记者表示。

本文首发于贵州政协报

文|刘远航
编辑|当代史学


病与乐园

校区位于上海闵行。两条货运铁轨从校园里横穿过去,贴着沈志华所在的小区,像铁爪一样散开,跟前就是黄浦江。2006年,华东师范大学主体迁到这里,沈志华也搬过来,十多年过去,原先荒僻的郊野逐渐热闹了起来。但热闹与他无关,他的兴趣在那些档案里。历史研究是个体力活儿,他身体不错,早年还当过两年的航空兵,但常年的伏案工作还是留下了一些毛病,会有不太灵光的时候。

四五年前,沈志华去韩国开会,坐在那儿写字,忽然就站不起来了,赶紧送到医院,说是脊椎出了问题。小半米长的钢针,他比划着,从尾骨插进去,沿着每个骨头缝儿,一点一点往里挤药。

钢针每插进去一点儿,医生就问他感觉怎么样,特别慢,前后将近五十分钟。还不能打麻药,否则容易捅到神经。他就死咬着毛巾,趴在那儿,旁边几个人一齐强摁着,难受极了。所幸手术效果不错,后来没有再复发过。眼睛也有问题,都是看书看的,每天早上四点开始,一直工作到晚上六点。这还是老毛病。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沈志华不被体制接纳,只好去南方下海。后来研究生同学当上主编,要出一套学术丛书,缺人审稿。沈志华放弃了稳定的生活,接了下来。一年的时间,每天连轴转,审完了60多本书,2000万字,结果眼睛坏了。

编完书,还是无处可去,沈志华又做了一段时间的生意,眼睛有所好转。最近旧疾复发,点药都不行了,毕竟年纪摆在那儿。没办法,医生让他别老盯着一个地方,每半个小时就起来放松一下,看看远处,调节调节。对面住宅楼挡住了视线怎么办?那就走到阳台上,从侧面往外看。

不干活的时候,沈志华也并不孤独。他经常喊人过来,边吃边聊,因为有阿姨负责做饭,家里渐渐地变成了食堂。也是因为系里的很多同事都住在附近,同辈的学者,或是年轻一些的教师,距离不远。比如对门就住着韩钢,研究中共党史的专家,也在历史系,俩人认识有二十年了。

"游击队员"

这天中午,韩钢过来吃饭,和沈志华继续闲聊。饭很家常,两菜一汤,配上粗米饭,有人来,就加一双筷子。学术话题最下饭,他们谈到了1952年前后的中国,内部是正在酝酿的过渡时期总路线,对外是已经爆发的朝鲜战争。外界提起沈志华,朝鲜战争总是绕不去的话题。

有时候,他们也会聊起过去,聊起那些出逃与退守,那些无法远望的夜晚。1984年,沈志华结束了两年莫名的牢狱生涯,没有学术单位肯接受这个从社科院肄业的研究生。他在社科院的时候,研究的是苏联初期的新经济政策,列宁的这项改革对于中国正在发生的变革有价值。然而,牢狱之灾降临到他头上,即使他在监狱里写完了将近40万字的专著,依然无路可去,只能自谋出路。

大家都争着挤进改革的列车,只有沈志华被甩到了时代的后面。最落魄的时候,他只能蹬板车,到大街上卖水果。

当时,张木生正在办《中国百业信息报》,自负盈亏。沈志华上研究生之前,在电力部门办过报纸,张木生就说让他过来,当副手。结果干了没俩月,让人给告了,说沈志华刚刚刑满释放,有污点。张木生有些为难,沈志华主动选择了离开。

天津大邱庄在搞生态农业试点,改良盐碱地,鸡粪喂鱼,鱼粪肥田。党委书记禹作敏名气很大,他让沈志华过去统管农场的事情。沈志华过去干了小半年,就住在那里。

广东是变革的前沿,沈志华听说那里英雄不问出身,就去了深圳,在进出口公司工作。他去过云南老山地区,坐着长途汽车,收购小辣椒,出口到日本等地。最后,靠着黄金和图书生意,沈志华赚到了足够多的钱。他终于有能力和资本去做研究,便杀回学术界。

徐庆全跟沈志华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那是1993年5月,在"大三元酒家"。当时徐庆全在高校研究吐鲁番出土文书,沈志华还在搞出版,组织学者做《白话资治通鉴》,却已经有了继续做学问的计划,并筹建"东方历史学会"。

徐庆全比沈志华小一轮,俩人性格很合得来。在徐庆全的印象里,平时喝酒聊天,沈志华有一股梁山好汉的气势,总是大步流星的,酒风浩荡,但是每次谈到学问,那种儒雅的风范就出来了。"他是那种'不疯魔,不成活'的人,很单纯。"徐庆全对记者说。他专门写过文章,形容沈志华是"游击队员",本来是"三无人员",后来进入学校,收编了体制里的"正规军"。

隐形的人

早上九点钟,沈志华端着保温杯,面带笑容,缓步走上前台,旁边是这次讲座的评议人韩钢。台下的灯光有些昏暗,偌大的中心讲堂,只坐了一小半的听众,后面都是空的。这种情况很少见。由于一些原因,没有对外公布任何信息,基本只有本专业的学生知道。

他还是没忍住自己的脾气,不明白为什么安排了讲座,又不对外公布。四下沉默,没有人回应。发完牢骚,开始进入正题。题目讲的是中国在上世纪40年代末和70年代面临的两次选择,那些政治水位的风浪与地表之下的褶皱,或是长久的积压与偶然的爆裂,它们隐藏在各种各样的档案和回忆录中。

讲台总是让沈志华兴奋,而他也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不用任何台本,手势劈到半空中,如入无人之境,声音从高亢转入低沉,历史仿佛也有了语气。听完一场讲座,早已落定的尘埃都震荡一遍。

陆续有几位学生低着头进来,找旁边的地方坐下,成为新的听众。对于他们来说,中苏关系是遥远的历史,但对于沈志华来说,他是亲历者。提到中苏交恶的时候,他回忆了自己当兵的经历。

那是1969年,沈志华19岁,他是公安子弟,"文革"初期,也忙着"闹革命",搞串联。后来成为了一名航空兵,每天听报告,都说苏联要打过来,核战争即将爆发,部分机关部门也开始迁移。据说原子弹爆炸的时候,每个人只需要挖一个猫耳洞,往里一躲,什么事儿都没有。也不知道真假,沈志华挖了俩。

然而,"文革"改变了这个小战士的命运,有人举报,说沈志华是极左分子,还杀死过人。沈志华复原回家,到石景山发电厂烧锅炉,搞宣传。厄运似乎对他特别照顾,总是在他将要扑出水面的时候扯住后腿。

这些都已成为过去,偶尔才会被提起。学生们听得入迷,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沈志华享受这种表达的快感,尽管他也知道,阻碍与误解一直都在。以前经常有人在网上骂他是卖国贼,有反动倾向。他也不搭理,继续做自己的事。在他看来,那些立场和定性跟学术研究扯不上关系,"都是闲的"。

2005年,沈志华接受华东师范大学的邀请,决定进入体制。宽松的学术环境是吸引他的重要原因。当时华东师范大学的党委书记是张济顺。她是一名历史学家,在她的推动下,一批有影响力的学者先后聚集到华师大历史系,包括杨奎松、茅海建和韩钢等人。

客观上说,沈志华进入体制,也是因为他做生意赚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到俄罗斯购买档案,资助青年学者,书出了一百多本。不过,刚到华师大的那段时间,沈志华担任国际冷战史研究中心主任,每年只有20万的拨款。当时很多门道没有摸清,资金申请手续繁琐,公家的钱并不好用,还得自己想办法。他的弟弟给了一百万,夫人李丹慧的哥哥也出了一百万,作为支持。

钱的问题还在其次,更迫切的是人才。"要是就自己研究,那完全没问题,全国世界都可以自己去找。但是你要是想有一些大的举动,推动某个学科的发展,还是得进到体制内,这样才能带学生,组织团队,毕竟民间学者没几个,得跟领域里的学者对话。"沈志华对记者说。

寻访东欧

2009年5月,沈志华在北京的三味书屋作讲座,老朋友徐庆全找他,说晚上喝酒。酒桌上,沈志华提起说,俄罗斯档案已经收紧,但东欧几个前社会主义国家的档案开放了,他一直盯着这块呢。徐庆全当时听了挺惊讶,他知道,这又是一个大工程,动辄数以万计,耗时耗力,没有几年的工夫根本下不来。

但是沈志华清楚,这是新的突破口。和中国一样,这些曾经的社会主义国家作为"老大哥的后花园",其实也不断面临着选择,经历了五六十年代和八九十年代的两次社会转型。它们是研究苏联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个重要窗口。

2011年夏天,沈志华跟几位学者一起去东欧考察。他发现,东欧档案的开放程度比俄罗斯要好,管理制度跟西方差不多,有的地方还免费复印。国家和外交档案馆都是如此,党和政府在整个社会主义时期的档案都可以查阅。在捷克,工作人员主动给他们展示了当年中国发过来的公文电报文件。

在罗马尼亚,沈志华参加了一次特别的会面,对方都是原来罗马尼亚共产党的高官,他们担任过诸如总统和国防部长的职位,一大帮子,有二十来人。他们对中国的发展很关注,但思想仍然比较保守,内心的时钟仍然停留在过去。

从东欧回来后,项目开始启动,一共九个国家,各自的负责人来自华师大和北大等高校,很多是沈志华带过的学生,已经是青年学者,还有外国学者做学术顾问。沈志华担任首席专家,负责统筹,无论巨细,都要看。

有东欧那边的学者做顾问,但是因为劳务支出的报销程序非常繁琐,后来他们的积极性打了折扣,主要还是做档案搜集工作。最难的还是语言关。东欧的这几个国家,除了德语,都是小语种,像阿尔巴尼亚语,保加利亚语和塞尔维亚语,会说的人都很少,即使有,也多是做现状研究,容易出成果,看起来更有用一些。选择做历史研究的人极少。

学习这些冷门语言的学生,出路往往是去外交部,或者去大公司做翻译。沈志华印象很深的是,他去北京的外国语院校讲课,结束后跟学生闲聊,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做研究,有人说,就算是去旅游公司当导游,也比做历史研究赚钱多。

项目团队联系到了几位老先生,八十多岁了。他们成长于50年代,那时候国家专门派人学习这些社会主义国家的语言。到了沈志华读研究生的时候,社科院世界史研究所的语言人才还很完备,思想解放,算是黄金时代,即使问题敏感,也可以发在内部刊物上。现在则有些凋零,青黄不接,凑不齐人了。

因为语言方面的问题,几个团队翻译完,互相之间也经常有出入,人名地名,都需要统一。过程很繁琐,甚至可以说是枯燥。10月末,《东欧各国社会制度转型档案文献编目》终于出版。

实际上,围绕这些档案,沈志华同时做了两个项目,一个是已经出版的"东欧各国社会制度转型",另一个是5卷的"东欧九国与中国关系"。后者在去年就已经结束所有工作,但一直未接到结项通知,更别提出版了。

也有让他觉得欣慰的事情。这套书刚出版,也就是前几天,沈志华去北大开会。有一个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学生找到他,阿尔巴尼亚语专业的,说是想跟着他研究阿尔巴尼亚史。沈志华很高兴,虽然这位学生在历史方面的底子有点薄。

沈志华担心他全国统考考不过,建议对方先读一个国际关系的硕士,缓冲一下,多读点历史书,到了博士阶段,再跟自己读,算是"曲线救国"。

镜子与迷雾

在历史楼的一层大厅里,摆放着一面镜子。而在沈志华的客厅里,则摆着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微渺通玄"。

在沈志华看来,历史学关注真相,而非真理。不同于现在流行的一些研究,它不是要证明某个预先设定的终极答案。历史学家的首要任务是去还原历史,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是去解读,为什么会发生。

这些年,沈志华的视野一直在拓宽。他在华东师范大学做冷战研究,担任冷战国际史研究中心主任,被认为"以大学为依托的全球四大冷战研究中心之一"。如今,多所高校都成立了这方面的研究机构。2016年,学校成立周边国家研究院,沈志华担任院长。他的关注点从苏联和东欧拓展到越南、蒙古等周边国家。

如今,沈志华经常跟周围的年轻学者交流,大环境情况复杂,小环境却是可以维护的。谷继坤仍然记得自己在沈志华家里吃饭时的一个场景。当时他投了几篇论文,研究苏联对外蒙古政策的,但接连被退稿,不免心中郁闷。吃完饭,他就问自己的老师,中国研究苏联史的未来究竟在哪里。沈志华回答说,在你心里。他经常跟学生说的是,低头拉车,别管前面的路,反正也看不清。


〇 文章来源:2019年12月4日贵州政协报

沈志华:苏联七十年腐败简史

 辉煌新说 2024年11月25日



1922年到1991年,苏联在人类历史上存在了整整七十年。这七十年里,干部集团的腐败,始终如附骨之疽。苏联七十年腐败史,对后世是一个沉痛的历史教训。

列宁时代:防范干部特权,但特权已经泛滥

一般说来,政权初建,气象一新,必有一段励精图治,腐败现象会相对较轻。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早在列宁时代,苏联(俄)的腐败问题就已相当严重。

◎腐败状况很普遍:47.8%71.2%的基层合作社管理人员参与盗用公款

19181920年间,因需集中力量反击外国武装干涉和镇压国内反革命武装势力,苏联(俄)实施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取消货币和自由贸易,资源由国家统一收支;形势特殊,大规模的腐败无由而生。

1921年"新经济政策"重新恢复商品货币关系,腐败的规模亦随之迅速扩张。据契卡—国家政治保卫总局档案披露的绝密资料,1921年共判处贪污贿赂罪69,641件,职务犯罪32,177件;1922年共判处贪污贿赂32,587件,职务犯罪14,887件。

其实,早在1920年俄共九大上,许多党代表就曾愤怒指责党内的严重腐败"无论对于谁都不是个秘密","中央和地方的党员允许自己那样的奢侈,他们的行为丝毫不比老牌的资产阶级逊色,工人和农民对他们敢怒不敢言。"这些腐败的种类主要包括:公车腐败、住房腐败、饮食腐败、医疗腐败、贪污受贿、权钱交易、盗用公款。

苏共中央监察委员会主席古比雪夫192311月曾抨击"几乎每个托拉斯和每个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置办汽车,为个别人出行,甚至办理个人的私事而使用";192310月,俄共中央发布《关于同浪费作斗争》的通告信,列举了地方及部门负责人"带赛马四人出行、玩赛马""负责人的住宅装修得过于奢华""去餐馆花费了过大的开支""玩赌博"等种种腐败行为;捷尔任斯基19233月也愤怒地指责党内的医疗腐败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现在主要是哪些人充塞着咱们的疗养院?是哪些人优先得到床位?是苏维埃的太太们,打了引号的共产党员。她们中的一些人在疗养院一躲就是半年,而工人们却虚弱多病","在官员中特别普遍的现象是去国外治病,去德国治病,甚至派自己的亲戚陪同。"

至于贪污受贿、权钱交易、盗用公款,据19251130日苏共召开的一次针对合作社贪污公款问题的专门会议披露,农业合作社基层网中,其管理委员会成员的47.8%71.2%,都参与了窃取盗用公款,腐败的普遍性可见一斑。

◎工资上对干部的限制虽然很严格,但干部工资外腐败早已泛滥成灾

当然,最高当局也不是没有采取过防范腐败的措施。十月革命后,列宁就对领导干部的工资和待遇做了严格规定,要求一切公职人员的薪金"不得超过熟练工人的平均工资"。列宁率先示范,其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工资是500旧卢布,而铁路员工的最高工资是510旧卢布。

1919年制定的35级工资表,党政领导人的工资大大低于工人的最高工资;1922年改行17级工资制,同时"鉴于党的领导干部的物质状况非常不能令人满意",苏共决定用党的经费来为15325位党的各级负责人改善工资待遇和物质保障;同时又规定领导干部的实际工资,不得超过17级工资的1.5倍。

但问题在于:领导干部们很快就不靠工资生活了,在工资之外的其他方面,享受特殊待遇的领导干部们与群众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最典型者莫过于住房,1918年,列宁曾命令要求提供给"人民委员"的住宅,每个家庭成员不得超过一个房间,但讽刺的是,莫洛托夫同志却占有着整整一层楼,当然,就房间数而言,莫洛托夫同志并没有越轨,只不过他们家的房间特别大,而家庭成员——女佣什么的又太多了。而普通群众呢,则绝大部分还是两三代人一起住在用床单和窗帘隔开的一小块"住房公社"里。

1921年腐败之风大盛后,当局也曾采取过补救措施,从中央到地方成立了一大批与贪污受贿作斗争的机关。但效果却并不怎么样,因为按照苏维埃的法律文件,社会主义社会是不会产生犯罪和受贿的,这类罪行只会存在于旧的资本主义社会。

所以,在整个反贪腐运动中,对犯罪者"运用阶级方法的理论"相当普遍,大量的贪污犯,仅仅因为他们是无产阶级出身,而在审判时被免予惩处。官方的说法是,"在1923年底大量的受贿现象已经基本绝迹",但根据契卡—国家政治保卫总局档案披露的资料,职务犯罪和滥用公款的现象,其实是愈演愈烈。

斯大林时代:公然将干部的特权腐败制度化、合法化

虽然列宁时代官僚们集体滑向腐败不可阻遏,但至少在公开的政策层面,当局对官僚们的特权腐败是深恶痛绝的。斯大林时代则公然逆历史潮流而动,将官僚们的这些特权腐败制度化、合法化。

◎最高领袖带头堕落,给高级干部发"钱袋"行贿,整个干部集团特权腐败泛滥

在列宁病重已不能主持工作之际,斯大林运用个人权力创立了"官僚等级名录制"。以这一制度为基础,斯大林建立起了一整套保证领导干部层特权的制度。这种制度下产生的官僚特权阶层,成为斯大林模式的支持者;斯大林则反过来成为这个特殊阶层的利益维护者。

在斯大林时代,这个官僚特权阶层主要享有如下特权:

1.宅第权。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官员均有一处或几处别墅,少则花几十万卢布,多则上百万卢布;凡是名胜地、风景区、海滨、避暑胜地,几乎全部被大小官员的别墅所占据。

2.特供权。各级党政机关均有特设的内部商店、餐厅、冷库等供应网络,按照官职大小、地位高低享受特殊供应。手持特供证者在特供商店能买到质优价廉的、普通公民望洋兴叹的种种主副食品和其他商品。


▲苏联时代的特供商店

3.特教权。凡是高级官员的子女,从幼儿园到大学均有培养他们的专门机构或保送入学的制度。高级军官的儿子则直接送军事院校培养。

4.特继权。官员特别是高级官员?几乎可以免费为自己的子女留下豪华住房和别墅,供他们终身享用。

5.特卫权。花在高级领导人身上的费用,达到无法核算的程度。维护他们的生活、别墅和私人住宅的服务人员、警卫人员,每年开支达数百万卢布,甚至达到几千万卢布。

6.特支权。位居金字塔顶端的官员在国家银行有敞开户头,即户主可以不受限制随意提取款项的户头。

斯大林在纵容、赋予干部腐败特权这个问题上,毫不掩饰,展示出来的是一种赤裸裸的态度。列宁时代那种政策上对特权腐败的深恶痛绝,在斯大林时代连影子都见不到了。譬如:斯大林时期高级领导干部除正式工资外,还会与工资同时收到一个装很多钱的大信封,这就是臭名昭著的"钱袋制度"

莫洛托夫后来说:"我现在无法准确说出给我多少工资,因为变了好几次。而且战后根据斯大林的倡议,采用了钱袋制。用这种封着的小包给军事和党的领导人送钱,很多的钱。当然,这是不完全正确的。数目不仅太大,而且过分。我对此不否认,因为没有权利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钱袋"里给多少钱,给谁,完全由斯大林决定。当然,领取"信封"者须严格保密,否则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至于斯大林为什么要这么做,格·阿·阿尔巴托夫在其《苏联政治内幕:知情者的见证》一书中说:"我确信,这是斯大林故意采用的政策,目的在于收买党和苏维埃机关的上层,使其落入某种连环套之中。这是一种路线,旨在借助于直接收买,借助于灌输丢掉职位就丢掉特权、失掉自由甚至生命的恐惧思想,从而保证官员们绝对听话,并积极地为个人迷信服务。"

最高领导人堕落如此,上行下效,整个干部集团的腐败之泛滥,可想而知。法国作家罗曼·罗兰1935年到莫斯科访问,惊讶地发现连"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家"高尔基也置身于深深的特权腐败之中,在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为高尔基服务者多达四五十人

罗曼·罗兰感慨道:"身为国家与民族卫士的伟大共产党人队伍与其领导者们,正在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变成一种特殊的阶级。……而人民则不得不依然为弄到一块面包与一股空气(住房)而处于艰难斗争的状况之中。"

叶利钦在《我的自述》一书中也回顾了斯大林时代泛滥成灾的特权腐败:"你在职位的阶梯上爬得越高,归你享受的东西就越丰富……如果你爬到了党的权力金字塔的顶尖,则可以享有一切——你进入了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完全可以在一个单独的国家里为那些获取权位的少数人而实现。"

◎领导干部们住在世外桃源;普通民众的居住条件反不如沙皇时代

住房腐败是斯大林时代领导干部特权腐败的一个典型缩影。十月革命后,领导干部与普通群众一度都居住在集体主义的"住房公社"内。但到列宁时代晚期,领导干部们已开始利用特权,纷纷从"住房公社"里搬进独户住宅。这种变化,在斯大林时期最为翻天覆地。

1926年,全苏人口调查显示,全国人均住房面积只有5.9平方米,而斯大林的"老战友"阿利卢耶夫家的女仆,所拥有的住房面积就已超过了20平方米。更不用说直到1930年代末,莫斯科的大多数居民的住宅连起码的基本生活设施如厕所、浴室都没有;而干部们的住宅,则普遍配备了汽车库、电影厅、特供商店、医疗中心乃至数量不一的服务人员。

在住房问题上,让民众最受刺激的,莫过于领导干部们普遍拥有"贵族别墅"。苏联土地辽阔,别墅本来很普遍,普通百姓往往也会在郊外拥有一小块土地盖上一个简陋的木制小楼或小院子,也叫别墅。但领导干部们的"贵族别墅"远非普通百姓的"别墅"可比。同独户住宅一样,"贵族别墅"有严格的等级限制,官位等级越高,其别墅所在位置及配置就越好。所有这些"贵族别墅"都"属于国家",由国家负责维修、保养。

斯大林、伏罗希洛夫、米高扬、莫洛托夫这些国家领导人的别墅,无一不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别墅全部铺上地毯,有高加索制造的金银兵器、珍贵的瓷器……碧石做的高脚盘,象牙雕刻,印度丝绸,波斯地毯,来自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亚的手工制品……伏罗希洛夫有许多别人赠送的马匹,像米高扬那样,他在自己的别墅骑马散步。他们的别墅变成了带有花园、温室、马厩的富贵之乡,当然,这一切花销都由国家负责。"

在斯大林时代,各级苏维埃政权的领导干部,都在相应级别的疗养区用国家的钱大造别墅。这些别墅,不但有花园,有马厩,有专门的温室栽种蔬菜和水果,还有台球室、游泳池、网球场、排球场、日光浴场,乃至专门看电影的放映间;每栋"贵族别墅"内都有大量领国家工资的"服务人员"。

白天游泳、划船、打网球,晚上玩排球、打台球、看电影,是斯大林时代领导干部们最标准的别墅生活模式。而那些"平民别墅",连最基本的自来水都没有,更不用说城市里那些排队等待分配住房的普通民众了。1925年,在克拉斯诺普雷斯顿区苏维埃里,每月有2.7万人排队等待住房分配,而能得到住房的,不过5060人而已。

赫鲁晓夫在他的回忆录《最后的遗言》中写道:"(我20岁在沙皇时代做技术工人时)立刻得到了一套房间。这套房间有会客室、厨房、卧室和餐室。革命后的好多年,回想起我作为资本主义下的工人,有比现在生活在苏维埃政权下的我的工人同胞更好的居住条件,使我感到痛心。""我们已经推翻了君主政体和资产阶级,我们已经赢得了自由,但是人们的居住条件比从前更差了。"革命成功了数十年,民众生活却还不如沙皇时代,赫鲁晓夫的这段话,无疑戳中了斯大林时代的历史真相。

▍赫鲁晓夫时代:向干部特权腐败体系发起首次攻击

赫鲁晓夫上台后,曾试图限制斯大林时代泛滥成灾的干部特权腐败,但最后以失败告终,赫鲁晓夫本人也因那些不甘心放弃腐败特权的官僚们的反击而下台。

◎取消官僚特权,实行干部任期制与轮换制

赫鲁晓夫上台后,向斯大林一手建立起来的干部特权腐败体系,发起了苏共历史上的第一次主动攻击。在他的命令下,很多官僚特权被取消,如"信封制度"、免费早餐午餐、免费别墅、专用汽车等。官员们在斯大林时代的高薪也被大幅度砍削,如苏共中央宣传鼓动部长康斯坦丁诺夫原工资为15000旧卢布,被降为5000旧卢布。即便如此,其工资水平仍然很高——当时工人的最低工资只有300350旧卢布。

但这些都不足以从根本上消灭干部特权腐败——列宁时代就是个例子,这些官僚特权在当时是非法的,但这些官僚特权仍然兴盛不衰。所以,赫鲁晓夫采取了另一种"釜底抽薪"的方式,即实行干部任期制与轮换制。

苏共22大通过的改革决议中称:"为了能把更多能干的人吸引到领导机关,也为了消除某些国家管理人员滥用职权的可能性,党认为必须经常更换领导机关的成员。"苏共22大通过的新党章规定:在每次例行选举时,苏共中央委员会主席团成员至少要更换1/4,加盟共和国中央、边疆区委、州委成员至少要更换1/3,专区委、市委、区委、基层党委会成员至少要更换1/2,并且连任不得超过三届。

因为官僚的特权腐败是与职位密切相关的,失掉职位必然会失去特权腐败的资格。所以,赫鲁晓夫推行的这种任期制和轮换制,等于直接侵犯了官僚们的既得利益,引起了官僚们的惊恐和愤怒。

格·阿·阿尔巴托夫如此回忆赫鲁晓夫对干部特权腐败的打击:"对特权的第一次讨伐是由赫鲁晓夫开始的,他没有受到来自下边的任何压力,完全是自己主动进行的。当我来到中央机关的时候1964,那里的老工作人员还没有平静下来,还没有从丧失部分特权引起的震荡中恢复过来。那批机关工作人员把取消这些特权叫做'赫鲁晓夫的十次打击',套用'斯大林的十次打击'即在19431944年发动的十次最大的战役。当时负责人员丢掉许多东西:"钱袋"、免费早餐,不少的人丢掉了免费的别墅和专用汽车等等。"最后,这些丢掉特权的官僚们下决心要赶走赫鲁晓夫,成了勃列日涅夫的"政治盟友"。

▍勃列日涅夫时代:苏共腐败干部们最幸福的黄金期

勃列日涅夫的上台,很得力于"在赫鲁晓夫手里失去腐败特权"的干部们的支持;作为回报,勃列日涅夫为这些干部们创造了苏共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极好的腐败环境。

◎不但恢复了被赫鲁晓夫取消的所有干部特权,还增加了新的特权项目

1964年勃列日涅夫出任苏共中央总书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吸取赫鲁晓夫的教训,不仅恢复了被赫氏取消或限制的所有干部特权,同时还顺从官僚们的要求,废除了干部任期制和轮换制,批评赫鲁晓夫的干部轮换制"对干部本人是不公正的",并发誓要"保证对干部的尊重"。

勃列日涅夫上台后,从苏共23大到26大,苏共中央委员会实际连任率达到90%。高层干部队伍在勃列日涅夫时代超级"稳定",许多人在某一高位上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老人政治和帮派政治因此遍地皆是。譬如拉希多夫在乌兹别克斯坦执政20多年,该共和国的党、政、经和政法部门全部都是他的亲信,仅在乌兹别克斯坦共产党中央机关,他的亲属就达14人之多。

勃列日涅夫不只是恢复了赫鲁晓夫废除的高级干部特权,而且还搞了许多新的特权。据戈尔巴乔夫的秘书博尔金讲,勃列日涅夫时期在特权制度方面"实际上还建立了庞大的系统。控制这个系统的是苏共中央、苏联部长会议办公厅的领导人、医疗界的得力干部和克格勃九局的专业部门。在'食疗餐厅'就餐的人数猛增。按规定有权利在这个餐厅就餐的都是些老顾问和苏联部长会议各主管部门的高级领导人、各部委的上层工作人员、人民演员、艺术家、作家、记者等等。因此,就餐人数迅速膨胀。当时在各共和国首都和某些大城市都有类似的餐厅和内部商店。"

"从1965年起,为官员服务的汽车大大增加,建造别墅的规模不断扩大,不再建造朴实的小木屋,而用砖建造设备齐全的两层楼的别墅。高级领导人可以一年四季都住在郊外。眼看着苏联卫生部第四总管理局不断发生变化,修建许多的新的中央专门医疗、疗养院和休养所。工作人员根据自己的职位,有时也因领导人的赏识可以享受各种特权。"

斯大林时代,虽然特权腐败在制度上"名正言顺",但斯氏的统治手腕高压而残酷,令许多高级干部时刻生活在一种恐怖政治的气氛中;赫鲁晓夫时代的干部轮换制,也让许多高级干部时刻担心自己被从人间天堂般的贵族别墅里赶出去。勃列日涅夫上台后,干部们终于什么都不必再担心,迎来了他们特权腐败的黄金时代。

◎勃列日涅夫身先士卒,带头冲在腐败的最前线

和斯大林一样,勃列日涅夫也始终冲在腐败的最前线。他任总书记之后,任用了大批亲信,包括自己的许多亲属。过去有工作关系的干部,老下级、老部下,如在乌克兰、摩尔达维亚、哈萨克斯坦一起工作过的下属,纷纷到勃氏身边谋求新职位,借以牟利。

对这些下属和亲戚(尤其是勃氏的儿子、女儿、女婿)的贪腐行为,勃氏的一贯态度是装聋作哑。如勃氏的女婿丘尔巴诺夫,仅10年时间就从一个普通民警一跃而成为内务部第一副部长,在19761982年间大肆贪污受贿,酿成震惊全国的"驸马案",但直到勃氏死后,丘尔巴诺夫才被送上审判席。

整个勃列日涅夫时代,"苏共的许多书记、州委书记、边疆区委书记、中央委员都卷入了肮脏勾当。"高级领导人彼此勾结、滥用权力、贪污受贿的案件层出不穷。除个别案例外,大多数腐败案件都是勃氏去世后才被揭露出来。

勃氏个人的贪婪在这场腐败盛宴中起到了强烈的"示范"和"带头"作用。勃氏对各种送上门来的贵重礼品几乎照单全收。譬如,勃氏曾到阿塞拜疆访问,该共和国共产党第一书记送给他一座用纯金制作的、价值连城的半身像;到格鲁吉亚考察,勃氏则收到"一把黄金制作的俄式茶炉";1976年勃氏70岁生日,全国掀起一轮史无前例的送礼高潮。

他收受了各地领导送来的、为数众多的贵重礼品,其中雅库特州委送了一只巧伦杯,是用一块罕见的毛象牙磨制的喝马奶的器皿,奶杯上镶嵌了用总重量超过12克拉的天然钻石加工制成的12朵玫瑰花;1982年勃氏再度访问加盟共和国阿塞拜疆,当着数百万电视观众,在直播中接受了阿塞拜疆共产党总书记送给他的16条宝石项链。勃氏还把腐败的脸丢到了国外,在公开的外交场合一辆接一辆地接受西方国家首脑赠送的豪华汽车。

戈尔巴乔夫时代:全面腐败下的经济改革只能是悲剧

戈尔巴乔夫上台后启动了经济体制改革。但自由化的经济改革政策,与干部的全面腐败结合到一起,其结果可想而知。

◎对特权腐败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经济改革最终沦为贪腐狂欢

在经历了短暂的安德罗波夫和契尔年科时期后,苏联迎来了戈尔巴乔夫时代。戈氏上台后,启动了自由化的经济改革政策,但对干部特权阶层的腐败问题,却未能采取有效的解决措施。

勃列日涅夫时代遗留下来的种种特权,大都被保留了下来。其结果是:随着经济领域自由化改革的深入,官僚特权阶层利用近水楼台缺乏监督的优势,迅速将自己手中的管理权置换成经营权,使自己从国家财富的管理者,纷纷蜕变为国家财富的占有者。

所谓"改革",实际上成了特权阶层抢夺国家财富的一场竞赛苏联历史上著名的"共青团经济",就是在戈氏的改革中利用特权腐败发展起来的;国家职能部门被取消变成股份公司后,部长们大都成了公司的总裁,股份则大都在部门领导人之间被瓜分;……

总而言之,改革前谁是管理者,改革后谁就成了占有者和所有者。结果是,"国家官员、党的职能人员、共青团积极分子成了最初类型的俄罗斯企业家、1990年代初的第一批百万富翁和'新俄罗斯人'。"

当然,戈尔巴乔夫并非没有尝试过阻止改革的堕落,他也吸取了赫鲁晓夫被特权干部联合逼迫下台的教训,而选择采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次又一次地大批撤换反对改革的党政官员。

但苏共干部的特权贪腐,在勃列日涅夫时代已经全面泛滥,简单的撤换早已不能解决问题。戈氏的改革以失败告终,而叶利钦则打着反特权腐败的旗帜赢得俄罗斯总统的宝座,均非偶然。

▍结语在自己的葬礼上致富的政党

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苏共是唯一一个在自己的葬礼上致富的政党。"此言可谓对苏联七十年腐败史最精确的盖棺论定,同时也是留给后世最深刻的历史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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