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球疫期中的生活隨感之十五
(2020/04/25)
在中英兩種語言文字之間穿梭,總會碰上一些攔路虎,也就是那些無法翻譯的概念。在我看來,這類概念是個觀察所謂民族性的小小的但絕妙的窗口。比如說,中文裡,有兩個辭彙,是我最為深惡痛絕的,恰恰也是英文翻譯不了的:一個是"關係"——所以,現在英文詞典裡收了這麼個詞,就叫guanxi;另一個是"面子"—— 英文譯為face,其實不得要領。
上一次說到,將public good譯為"公共財"或"公共物品",也是很不理想的。說是"財"或"物",這先就失了那種你我可以共享而不是分享的特質。既然不能共享,就像一個蘋果或一盤烤蝸牛,那就不可能具有"公共"的特性。事實上,與之相對的東西,在概念上確實是稱為"private good"的,即"私財"或"私物"。
值得提醒的是,這裡的"私"字,不是財產權的歸屬問題,而是物品本身的特性。你說是公有制,但出自國產蘋果園裡的一個蘋果,一樣也是你吃了我就沒有。這和財產權問題不在一個層次上,儘管二者有關聯。
其中一個重大關聯,就是你無法、至少很難把"public good"在財產權歸屬上私有化。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某些私有力量很大的社會,對於public good的供應也就成了大問題。咱再有權有錢,這玩意兒反正也拿不到咱家裡去,那又何必管它呢!
為什麼疫病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起源於某國?或許是因為那裡吃穿山甲,也或許是因為那裡的蝙蝠有能耐,還或許是那裡的生化研究水平高。但這都在俺的知識範圍之外,所以俺不打算插嘴。作為一個研究政治經濟學的人,我看到的就是:那裡的public good供應嚴重不足。
足不足,可以比來看看。2013年夏天,我到中美洲的哥斯達黎加參加一次會議,從機場去旅館的路上就聽到有華裔學者譏評這個國家落後:你看這樓房,"比北京差太遠了"。那一年,該國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是13570美元,比中國的7050美元高出將近一倍。有錢不在首都蓋高樓,都花到哪兒去了呢?稍稍一做研究,知道了點兒線索:該國公共衛生支出佔國民生產總值的百分之九點三。中國那年的公共衛生支出佔國民生產總值的比例和頭些年相比已經提高了很多,是百分之五點五。
糟了,犯了職業病,生活隨感差點兒寫成學術論文了。還是來點兒文藝範調劑一下吧。中國有句出自元雜劇的老話,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說的是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或者文雅點兒叫落花(熱臉)有意、流水(冷屁股)無情。我的職業病,看這明月就是"公共財",認為它就應該普照溝渠;如果明月被高樓人士壟斷而照不到溝渠,那就不止可能爆發瘟疫了呢。
——作者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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