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世纪”网站看到江棋生的文章《评点历史唯物主义》,很是高兴,笔者一直以为,应该独立地作这方面的理论分析,才可以真正弄清楚中国共产党的实际理论基础。不过,读过此文,很是失望,江先生自视甚高,却欣然缺乏这方面的理论素养。
该文从作者与许良英先生会面谈起,提到了许先生对马克思主义的思考。笔者以为,许先生读了马恩的全部著作,然而对他们否定“不断革命”未置一词,他对所谓“马克思主义的正统”的一支列宁有评价,而对另一支考茨基也未置一词,很是遗憾。不过在这里不打算评论许先生的观点,就此打住。
江棋生对历史唯物主义“冷峻而无情的证伪”很简单,集中在一点上,即,马克思认为,社会意识必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而据说这就“几乎完全颠覆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
如此简单?倘若真是如此,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力量究竟何在?江先生未免太低估人类的智力了吧。
对马克思学说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马克思很强调人的实践,而社会意识,则正是通过人的实践而作用于社会存在。有着意识的人以其实践改造着世界,于是,看上去,社会存在是笼罩在社会意识的光芒之下,但是,社会意识的光芒来自哪里?是否不同于物理、化学乃至数学,有什么社会规律是社会意识决定而非社会存在决定的?仔细看看,指导着人们实践的社会意识,正好以其反映或认识社会存在的程度,而决定着实践之成败,而实践也就会反过来改变社会意识,迫使其更确切地反映社会存在。
不是这样吗?全世界的共产党以其对马克思学说的认识而发动的社会改造,迄今无一例外地不能成功,其“社会意识”可以说不乏良好意图,当然也不乏权力欲望,但是都在社会存在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人类社会不同于自然界,人类的意识在人类实践中有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这种意识本身则决定于社会存在,亦即,“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社会意识”。
有意思的是,江棋生设想了他的对手的据说是唯一可能的辩解,而经他“最后的轻轻一击”,历史唯物主义终于崩溃。
最初的人类也有其社会意识,这是否就真的妨碍这种意识是决定于社会存在呢?江先生认为,“作为人,他们具有最初的道德伦理意识和宗教意识,具有人之所以为人的起码的精神文化生活”,但问题不在于这时的人类他们是否具有这些意识,而在于这些意识从何而来,是否取决于别的什么。当时,人类的劳动主要是狩猎和采集,其工具取决于当时的条件,只能是对石头、树枝之类有所加工,而其加工的意识则来自于实践的经验,亦即决定于自然之存在。同时,他们的习俗、仪式和禁忌,也都与其当时的生存状态有密切的关系,让他们超越当时的社会存在而有另外的习俗、仪式和禁忌,看来不大可能。江先生没有具体的论证,而据笔者所知,恩格斯、普列汉诺夫是有具体论述的,而马克思也有对当时著作的研究笔记,他的论断不是凭空而来。
现在可以来看看江棋生对生产力的决定性的质疑了。
如果说,生产力发展决定于人的需要,那也正是历史唯物主义所肯定的,即“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须知,人的需要是人类最基本的社会存在,而从最基本的“必须吃、喝、住、穿”发展,人的需要也反映着实际生产力的状态。抽象的需要无边无际,具体的需要则取决于生产力的发展程度。
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江棋生引述了波普的看法,即“经济因素与政治思想、宗教思想,特别是同科学思想的作用相比,只能占次要地位”,而他引述恩格斯那著名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时却没有注意到,恩格斯对于马克思关注科学技术进展的评价。恩格斯指出了马克思的两个发现,然而话锋一转说,“但是这在他身上远不是主要的。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显然,科学及其实践对于马克思有特别的意义,它作为生产力而推动社会发展,甚至可以说比历史唯物主义思想更为重要。恩格斯当时就是这样说,明明白白,但是,人们还是坚持顽固地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所谓经济决定论,真是天晓得。
其实,江棋生引述了波普的看法,也是指“在某些情况下观念的影响可能超过并取代经济力量”,这与马克思学说并没有什么矛盾,因为它一向都承认社会意识的某种决定作用,只是,它认为,这种意识的决定作用本身,最终也决定于社会存在。否则,倘若社会意识可以不依赖于社会存在而“天马行空”一般,人类社会发展或许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共产党的理论家“常常会忘记马恩关于‘生产力是最终动力’的教导”,这很自然,因为共产党的社会改造是“社会意识决定社会存在”的典范。
不过,江棋生轻蔑地否定历史唯物主义,却没有象共产党那样走得太远。他的看法是,人类社会这个大系统中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三个子系统,整体共生、相互依存、交互作用。其实,马克思学说的历史唯物主义,正如普列汉诺夫所论述的,是指出在这种相互作用的状态之中,生产力的性质与发展,或者说,一定的生产发展阶段,归根到底,具决定性──其它因素的决定性,最终也体现着这种决定性。如此而已。或许,这种“一元论”有其弱点,但至今笔者尚未看到真正有说服力的有关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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