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在1985年曾经说过：“社会主义是什么，马克思主义是什么，过去我们并没有完全搞清楚。”“社会主义究竟是什么样子，苏联搞了很多年，也并没有完全搞清楚。”1 同样，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强调要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但是，究竟什么是党的领导，怎样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我们至今也没有完全搞清楚。这不可避免地使我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具有很大的盲目性。因此，在过去和现在的很多情况下，我们自以为是在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但实际上是南辕北辙，是背离和削弱了党的领导。在这种情况下，要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在实践中的有机统一，无疑是缘木求鱼，不可能实现。那么，究竟什么是党的领导，怎样坚持党的领导呢？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应该原原本本、认真深入地重温和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有关经典阐述。
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什么是“党”，即什么是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共产党，或者说共产党是一个什么样的党？
马克思、恩格斯早在《共产党宣言》中就说过：“共产党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他们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在各国无产者的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的不分民族的共同利益；另一方面，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因此，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推动运动前进的部分；在理论方面，他们比其余的无产阶级群众优越的地方在于他们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还说，共产党要致力于建立的“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 这种联合体，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第1篇第1章里又将其简明扼要地称作“自由人联合体” 。
从《共产党宣言》的这些精辟论述中，我们可以对共产党有以下几点最基本的认识和了解：
(1)共产党是一个工人政党，但不是惟一的工人政党，而是和其他工人政党同时存在。她和其他工人政党并不相对立，而是有着共同的基本立场。她和其他工人政党的不同之处，只是在工人运动的实践中，比其他工人政党更坚决，更能够始终代表运动的整体利益并推动运动前进；
(2)共产党没有任何同整个工人阶级利益不同的利益，她是完全、彻底地为工人阶级的整体利益而存在、而奋斗的。她比一般工人群众优越的地方，就是她以科学理论为指导，了解和认识工人运动发展的基本规律；
（3）共产党的立场并不局限于某个国家工人阶级的特定利益，而是强调和坚持整个工人阶级不分民族的共同利益。共产党人在为工人阶级的最近目的和利益进行斗争的当前运动中，同时代表着运动的未来。
（4）共产党致力于实现的目标，是用“自由人联合体”取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
马克思、恩格斯对共产党的阐述，主要立足于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工人运动，是从共产党同其他工人政党的关系，同工人阶级及其利益的关系，以及所要实现目标的角度，来说明共产党的性质的，这显然是一般性、典型性的共产党。但是，就我们中国的具体实际而言，并未经历过独立的资本主义阶段，工人运动的规模和发展程度也比较低。在这种特定社会背景下成立的共产党，自然要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和“非典型”性。基于这个情况，中国共产党人对共产党性质的认识势所必然地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在这方面，邓小平1956年在党的八大所作的修改党章报告中，有一段很精辟的论述。他说：“归根结底地说来，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工人阶级必须依靠本阶级的群众力量和全体劳动人民的群众力量，才能实现自己的历史使命——解放自己，同时解放全体劳动人民。人民群众的觉悟性、积极性、创造性愈是发展，工人阶级的事业就愈是发展。因此，同资产阶级的政党相反，工人阶级的政党不是把人民群众当作自己的工具，而是自觉地认定自己是人民群众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为完成特定的历史任务的一种工具。”3
邓小平的这个精辟论断，是从共产党和人民群众关系的角度来给共产党下定义的。它既适合于说明一般意义、典型意义上的共产党的性质，也适合于说明特定时空条件下建立的“非典型性”的中国共产党的性质。从前一层意义上来看，共产党是在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变革、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升华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人民群众为完成“争得民主”、建设“自由人联合体”这个特定历史任务而运用的一种工具；从后一层意义上来看，中国共产党是在中国由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经过新民主主义变革为社会主义、进而逐步向共产主义升华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中国人民为完成民族独立、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并进而建设“自由人联合体”这个特定历史任务而运用的一种工具。
为什么说共产党是人民群众在特定历史时期为完成特定历史任务的一种工具呢？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从根本上说，人类社会的历史是由以体力劳动者和脑力劳动者为主体的人民群众创造的，他们是社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也是变革社会制度、推动社会整体进步的决定力量。就阶级社会的历史发展而言，任何一种生产关系的根本变革和社会制度的新旧更替，都是由人民群众推翻反动统治阶级的社会革命来实现的。人民群众是一切社会革命的主体。无产阶级政党作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组织，是由广大人民群众直接支持和参加的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从自发阶段发展到自觉阶段的必然产物。人民群众为什么需要这样的政党呢？这主要因为，人民群众在革命实践中已经逐步意识到，要取得革命斗争的胜利，必须有一支掌握科学理论的先进部队来制定正确的战略和策略，并在最艰难、最危险的斗争中冲锋陷阵，发挥模范和榜样作用。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即马克思、恩格斯直接参与创立的共产主义者同盟是这样产生的，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和中国各族人民、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即中国共产党也是这样产生的。共产党惟一的根本宗旨，只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人民群众谋利益，最终实现全人类的彻底解放。
既然共产党是人民群众的“工具”，具有明确的工具性，那么，共产党就必须以人民群众的利益为利益，以人民群众的意志为意志，决不能有任何凌驾于人民群众之上的特殊的利益和意志，这是工具的既定内涵和必有标准。否则，“工具”就不成其为“工具”了。早在1945年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政治报告中，毛泽东就非常明确地强调：“我们共产党人区别于其他任何政党的又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取得最密切的联系。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出发；向人民负责和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的一致性；这些就是我们的出发点。”“共产党人的一切言论行动，必须以合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为最广大人民群众所拥护为最高标准。”4 在党的七大修改党章的报告中，刘少奇也明确指出：“党的群众路线，是我们党的根本的政治路线，也是我们党的根本的组织路线。”5 这意味着，我们党在从建立到最终消灭（“我们和资产阶级政党相反。他们怕说阶级的消灭，国家权力的消灭和党的消灭。我们则公开声明，恰是为着促使这些东西的消灭而创设条件，而努力奋斗。”“消灭阶级，消灭国家权力，消灭党，全人类都要走这一条路的，问题只是时间和条件。”6）的整个过程里，尽管各个不同的历史发展时期都有特定的具体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但这些具体的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都必须符合于、服从于党的根本的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群众路线。这个根本的政治路线就是一切为了人民群众，这个根本的组织路线就是一切依靠人民群众。我们党之所以确立这样的根本的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正是立足于党是人民群众的工具这个根本的性质认定。
共产党是人民群众的工具，还意味着党必须服从人民群众的多数。社会主义民主制决定了最广大、最大多数人民群众在国家事务中的决定作用。当然，社会主义民主制也要坚持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的领导，但工人阶级的领导是从政治意义上来讲的，决不能将其理解为是工人阶级具有高于其他人民群众的地位和权力，其他人民群众都必须服从于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相反，工人阶级特别是其政党即共产党，无论是在革命战争时期，还是在社会主义民主制中，都必须坚持服从人民群众的多数这个根本原则，这是共产党作为人民群众工具性质的必然。刘少奇说：“我们不是在组织上直接要求群众服从党的指挥，要求群众团体接受党的命令，而是要使群众自愿地接受党的政治主张。”“当着我们的主张只有少数人赞成时，我们在行动上要服从群众的多数，在主张上则保留我们的意见。当我们是多数时，方能要求反对我们的少数服从我们的意见。”7 服从人民群众的多数不会损害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的威信，因为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的威信正是建立在服从人民群众的多数这个根本基础上的。如果失去了这个基础，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的威信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不可能建立起来。
服从人民群众的多数，决不是提倡作人民群众的“尾巴”，决不是提倡“随大流”，决不是陷入短视、狭隘的民粹主义，而是要坚决、坚定地体现党作为人民群众的工具的性质，坚决、坚定地贯彻党的一切依靠人民群众的群众路线。我们党的任何事业，如果没有人民群众的自觉与自动，均不可能取得成功。工人阶级及其政党即共产党的责任，就是当群众还没有自觉时，要用一切有效的适当的方法去启发群众；当群众已经有了必要的自觉以后，就去引导和指导群众的行动，使他们组织起来，奋斗起来。“我们共产党人，以及一切任何群众中的先进分子和伟大人物，在一切人民群众事业中所起的全部作用，就只有这些。除开这些以外，不能再多一点。如果有人企图在这里再多起一点作用，一切错误都可能由此产生。”8 邓小平之所以说共产党“自觉地认定”自己是人民群众的“工具”，说得这样斩钉截铁，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就是因为这样来认识党的性质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动摇。
当然，群众总有比较积极的部分和中间状态、落后状态。一般说来，党所领导的每项事业刚开始的时候，积极分子大都是只占少数。在这种情况下，按照党的群众路线，必须服从和照顾多数，耐心地去做他们的工作，逐步启发那些处于中间状态、落后状态的群众，等待他们多数人的自觉和自动。如果不考虑大多数处于中间状态、落后状态的群众，只依靠少数积极分子贸然前进，没有大多数群众的支持和配合，势不可免地要导致失败的结果。正如列宁所说：“对于领导一个大国……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工人阶级先锋队来说，最大最严重的危险之一，就是脱离群众，就是先锋队往前跑得太远，没有‘保持排面整齐”9。显然，服从人民群众的多数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是党作为人民群众工具的性质在行动上的实际体现，它决不同于尾巴主义和“随大流”。尾巴主义落后于多数群众的觉悟程度，违反了要服从群众多数的原则；“随大流”放弃先锋队对于处于中间状态、落后状态的多数群众的启发、教育和引导，也不符合服从群众多数原则的要求，这是很容易分清楚的。
明确共产党作为人民群众工具的性质，确认共产党是人民群众工具的观念，对于共产党及其党员特别是党的各级领导干部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决定性、根本性的意义，直接关系到党的发展道路和前途命运。在共产党成为执政党之后，尤其是如此。邓小平讲得很清楚：“确认这个关于党的观念，就是确认党没有超乎人民群众之上的权力，就是确认党没有向人民群众实行恩赐、包办、强迫命令的权力，就是确认党没有在人民群众头上称王称霸的权力”10。显然，能否确立“共产党是人民群众的工具”的观念，直接关系到共产党及其党员特别是党的各级领导干部，能否把自己和人民群众的关系摆正确，能否正确地对待人民群众。如果不确立这个观念，那么，在共产党已经成为执政党的条件下，很容易使党及其党员特别是党的领导干部自认为比人民群众高明和优越，自居于人民群众之上，不能正确处理同人民群众的关系，不能正确对待人民群众，进而越来越脱离人民群众，对人民群众实行恩施、包办、强迫命令，甚至依凭自己所掌握的权力在人民群众头上称王称霸。这对于共产党而言，无疑是致命性的严重危害，必然要导致共产党及其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蜕化变质，逐渐丧失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丧失继续执政的合法性。在这种情况下，所谓党的领导和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的有机统一，根本无从谈起了。
从我们党的实际现状来看，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所制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是正确的，体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和意志，党群关系总的来说是好的。但是，相当长时期以来，不少党组织和党员中滋长起来的官僚主义、命令主义、形式主义等脱离群众的现象愈益严重，以权谋私、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索贿受贿等腐败现象至今没有从根本上得到遏制。而且，不少党的领导干部借所谓“加强党的领导”之名，不尊重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的地位和权利，不尊重国家法律的权威和尊严，将自己的地位凌驾于人民群众之上，将自己掌握的权力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极为严重地损害了党的形象和党的领导的声誉。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呢？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一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相当长时期里，我们对于在党内进行马克思主义群众观点和党的群众路线的教育重视不够，使许多党员尤其是党的领导干部不能正确认识党和人民群众的关系，不知道、不懂得“共产党是人民群众的工具”这个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这个情况和教训，确实是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和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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