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毅：共青城胡耀邦25周年公祭纪实

一 　 青翠的松柏，清新的空气，可富华山的天空却远没有五年前那样清朗：偶露的太阳只有正月十五月亮般的柔光，而且转瞬就被云霾遮没了面庞——以致朝日新闻的记者难以置信：晴日里，这儿抬头可眺庐山，远望就是粼粼鄱湖……. 流徙中孤身第五次走进共青城，走近耀邦陵园。正因如此，为价值中国定制的花圈不能不依然是九个。值班老汉也依然一本正经严守车道，直到听说我乃逢五必祭之辈，才悄悄升起栏杆放行；绕行停车场，这就更难发现与求助正门进出的网友了；高潮时段与司机一趟趟上下忙乎着花圈，全顾不上在密匝匝的人群里寻觅胡德平胡 德华兄弟。尤其遗憾的是，先竟未能发现前省委书记万绍芬今天也亲临拜祭，因之未能当面谢恩——只是也正是在团中央工作过的省委书记对胡耀邦关于李九莲冤案批示最忠实的执行，才使我二度冤狱又告无罪！可见中国从无法治，只有人治！ 好在最后那趟从停车场拿着花圈正待上坡，德华在簇拥中下山了，却不见德平。我大叫："德华！"——五年前老鬼在南坡拦住轮椅上的"李昭阿姨"，就是这样一声大叫以致被保安紧紧抱控的；那次，在耀邦陵前，我不但把张志新、李九莲、遇罗克、钟海源家人、甘粹老人、羊子大姐及北大五一九人的共青城祭挽亲手交给了德华，而就林希翎《八无八有祭耀邦》,我与德华还有一番叙谈呢！——五年又见，德华居然变得也德平似的秃了顶！加之昨晚老鬼传来献祭之际明明特别说到德平德华也许正从浏阳往共青城赶，以致德华边握着我的手边大开玩笑时，我竟一时难判真假： "我是德平！德华没来!——他可没我有良心！" 似乎所有人都被逗笑了的当儿，我指点着花圈坦然告诉"德平"，这次除了老鬼，高瑜、姚监复们都有献祭呢……. 耀邦陵正中的硕大花篮挽带上，取代五年前"李昭率全家敬挽"的，分明是"胡德华、洪晓平夫妇代表全家敬挽"—— "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下午不断接到外媒电询，问是否港媒报道到祭的胡公亲人失实。其实，是德华的一句玩笑与我的一阵迷糊……. 五年前（胡耀邦20年祭）：胡德华（左）、老鬼（中）与朱毅（右）在耀邦陵前 　 二 　 和胡耀邦20年共青祭相比，共青城今天的祭奠既无众多领导，也无鼓乐歌舞，陵园一早也同步对四方祭弔者开放——而非五年前那样大半个上午都严严实实封禁着……应该说，凡此，反而归复了共青城祭奠的肃穆与广众性，凸显了胡公的亲民与朴素。 更 可以想见，反腐突入高层尤其是军中大老虎群的严峻背景，赋予此刻陵碑上的胡耀邦一种怎样格外的凝重！赋予此时亲理挽带的万绍芬一种怎样格外的庄严！尤其一队身着迷彩服跑步上山祭奠的的年轻军人之峻急、肃穆与敬重，连同深蕴其中的胡公本色——理性主义的纯洁与牺牲，对人民的无限忠诚……无不在我迎面亲睹、同感与共鸣之中；而检点花圈花篮群，曾为五年前特色的红一、二代祭奠群落与企业家祭奠群落，似乎这次也不复再现了……却未显丝毫的冷落，而呈现一种与胡耀邦人格气质相通相连的真诚、质朴与自然。 主流祭奠的这些烙印着时代的特征，又无不聚焦定格着一个无比廉洁、无比磊落的伟大赤子人格！ "赤子十八祭"，五年前以林希翎《八无八有祭耀邦》、张志新妹妹们《国之光，族之幸》为代表的非主流共青城之祭，就是这样自我名之的。 然而，它却不足以概括胡耀邦25祭 非主流纪念的三个最主要的特征：一、感念胡耀邦的体制忧患；二、感恩胡耀邦的人道情怀；三、八九六四受难、流亡者们的挽祭，首度集群式出现在耀邦陵前—— 这些沉淀着岁月又呐喊着时代的挽联祭辞，绝非缘由一个放逐京外者叵测的居心，它们正是精神中国对党内高层异数与人道象征的胡耀邦最本质的纪念与最深切的怀 念，正是天安门母亲的焦虑、天下围城的峻急、建三江公权暴力、曹顺利莫名冤死等等当下热点的悲怆汇聚而折射的深沉祭思！我深深理解刘小雁把父亲刘宾雁三段流亡中祭辞同时传来并恳求把在耀邦陵前展示的一段拍照下来的孝心，宛如理解羊子大姐五年前追逐子夜南下的火车传来偕亡夫王若望挽联的爱心，我更理解唐路祭 语在耀邦陵前展示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热泪盈眶的悲心，犹如理解姚监复老人一字一顿传达胡耀邦体制忧患的深心…… 一样为追求自由，但25年前的今天在北京开始演绎的一切，与战死三万人、监禁五万人、七千人流放新喀里多尼亚的巴黎公社不同，它的本质是爱国学生的和平请愿，它属于另一精神谱系，它的悲剧后果与苦难担当更是极权世界人民觉醒之源，极大地推进了人类历史的人性化进程。而事实上，即使那样暴力与酷烈的巴黎公社，也仅仅八年之后——1879年3月5日，与求刑权联系在一起的赦免巴黎公社起义者的法案就通过了；当年9月就实施了；1881年7月20日更通过了无条件的大赦法案！而在专制中国，8964被求刑被通缉者的苦难与飘泊溯源至今已经整整25年——已经漫漫四分之一个世纪了！ 正是今天，历史的悲怆，回荡在富华山谷与端方正直的倒直角青灰色花岗岩陵碑之间！ 三层太阳花的叠映簇拥之中，顶层正中硕大的百合，既象征召唤人性与自由的伟大忠魂，也象征天涯海角五湖四海此时此刻深沉的敬意与思念。感谢共青城人的连夜赶制与军警保安的现场协助，上午十时许，我终于将九个这样的花圈，在耀邦陵前的最前列庄严地一字排开。 人们簇拥着万绍芬下山了。 感谢《朝日新闻》记者：紧随我一条条取出、在花圈上悬挂、展开挽联条幅并代为鞠躬的节奏，记者心领神会，以耀邦陵为背景，逐条逐幅摄录了以下全部挽联—— 胡耀邦25祭：价值中国一字排开在胡耀邦陵碑前的九个花圈 　 三 　 刘宾雁：我敬爱胡耀邦，他一生的贡献始终伴随着他的悲剧命运，都来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情怀和伟大革命家的理想之紧密结合。     敬爱的胡伯伯永垂不朽          ——刘小雁 偕亡父敬挽 下一个25年人民还会纪念胡耀邦。当中国成为民主宪政的国家他的铜像会屹立在北京城，供人民世世代代怀念。                              ——高瑜 敬挽 缅怀耀邦，广开言路，纠正冤案，25载民心如镜； 痛恨专制，无辜蒙难，腐败横行，89理想不灭。                              ——周锋锁  敬挽 理想主义开明改革曾经耀邦，身后掀民主巨浪彪炳史册； 极权本性屠城镇压不过小平，终难挡普世价值光照中华。 ——张敏  敬挽 胡耀邦老师：您最大的悲剧就是参加了共产党，您的死照亮了多少人的心！多少人跟随您当了烈士！ 我们活下来的天安门一代再不是当年想跟党对话的天真的学生了。我们要除掉这个专制，避免产生更多的烈士、冤魂。 ——唐 路 敬挽 容忍，这就是真正的胡耀邦精神。                         ——胡平  敬挽 倡民主千秋垂史，捍自由万里耀邦。                        ——胡佳   敬挽 永远牢记胡耀邦总书记认同的论断：新民主主义社会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发展阶段。 胡耀邦千古！                        ——姚监复  敬挽 胡耀邦说："我奉劝同志们不要抓人来斗，更不要抓人来关。敢于大胆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恐怕也不在乎坐监牢" 纪念胡耀邦最好的方式：让不同声音同时发声。                               ——严正学 朱春柳 王藏 吕上  敬挽 赤胆精诚， 大刀阔斧平亿万冤狱 ，政改未成身先殉， 引爆中华千古事； 人道清正， 勇往直前匡真理标准 ，刀山火海君往矣， 今日神州有公民 。 耀邦千古！ ——史宗伟  敬挽 胡总已去25春秋，耀邦长留89光芒。                       ——冯士彦   敬挽 共产党 高层里面原本没几个好人，胡耀邦却是例外。他以博大的仁爱胸怀，保护他的臣民，仁爱不存在于共产党的词典里面，但是胡耀邦这样做了，他没有阶级斗争、没有意识形态观念，他只是按最一般的治国理念治理中国。他有些脆弱，他不明白，他同他们不是一伙，他被他们排斥、甚至被他们批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书瑶 敬挽 耀邦是否定个人迷信，个人崇拜，个人独断的开路先锋，是无数反革命，右派，叛徒，特务，四类分子及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民众的恩人。他的人民性重于党性，人民永远感谢他，怀念他。 ——老鬼  朱毅 敬挽 　 四 　 仅仅一个思想的李九莲，仅仅因之陷入冤狱者就达60人！ 仅仅为解决李九莲大冤案，仅仅据我所知亲历，胡耀邦就在三个时期以不同方式亲自过问、督办过至少五次！乃至：在书记处习仲勋、政法委刘复之亲自操持下，我终于得以在中纪委办公厅同时向中央八部委申告李九莲、钟海源冤案。文革冤山孽海史无前例罄竹难书，而胡耀邦为民族的悲悯博爱与辛勤劳瘁，却远远不限于对株 连过亿的文革浩劫全面的拨乱反正，而遍及党内极左猖獗的各历史时期、各个领域。比如：就是昨夜，姚监复老人电告，直到1988年胡耀邦在湖南养病期间，他为毛泽东对新民主主义社会阶段背信弃义颟顸独断的超越，就与于光远讨论了一个多小时，而这也就是25祭今日北京与共青城同步追思的会议上姚老所要揭明与阐述的。 感念难忘：姚老嘱我在耀邦陵碑前多代他鞠几个躬之后，是一字字敲定他的祭挽献词："永远牢记胡耀邦总书记认同的论断：新民主主义社会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发展阶段。" 尤 其感念难忘的是：如果说，五年前丽娜待录《林希翎：八无八有祭耀邦》，我与老鬼急欲在祭陵现场再寻找一位年轻女士宣祭张志新两个妹妹的《国之光，族之幸》献辞的当儿，南昌大学陈海涛老师的祭陵团队奇迹般出现了，一位戴眼镜的南大女生终于以其噙泪的朗读不辱使命；那么，五年后今天就更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老鬼为母亲杨沫百年纪念远在汨罗，陵碑前深深九鞠躬之后，上午拜谒陵墓的人走得寥寥无几了，念及刘宾雁女儿小雁的嘱托——"请帮我拍照留念！"——势孤力单的我正一筹莫展之际，不是他人——又正是陈海涛老师和他的祭陵小团队天使神差般站在了我的身边！两位南大学生还说："刚刚来路上就谈到您和五年前 呢！"——其中一位，已为上海某大学选拔为西方政治学研究生。就是在陈老师与这两位天使般的南大学生的再度鼎助之下，刘小雁的祈愿，姚老的"牢记"，胡佳第一次挽祭胡耀邦的挽联，唐路令人心碎的天涯呼告…….在花岗岩墓碑上忧虑着、沉思着、瞩望着的胡耀邦雕像前，均得以一一庄重地实现！…… 　 五 　 祭共青城，感慨自然还有许多许多，比如今天又往返路过冷落的高尔夫球场，不由又想起安公公（共青城常务副场长）赴京找温家宝（时任中办主任）为此筹款时我向安当面的劝谏与忧虑："那未必是仁恻而博爱的胡耀邦对共青城所期待的吧？……"诸如此类比比，却也未必是胡耀邦在天之灵期待流徙中人此时此刻所感言的呢！ 高瑜女士祭陵挽词有云：下一个25年人民还会纪念胡耀邦。 其实，下一个250年 中国仍然必然还会记住、纪念胡耀邦，尽管纯就普世价值而论，两位总书记，过早逝世的胡耀邦终极未及赵紫阳。人的历史，归趋只能也必然是人性与人道。胡耀邦是大历史大人性三千年至重的两大节点苍天对华夏民族无以替代也无以超越的赐予，任何历史云霾都不可能遮没他伟大仁慈的面庞。 ——历胡公25之祭，于此感念尤深。 是为记。                                                              2014/4/15—16  匆匆于共青城 　 天安门女杰唐路的祭挽让现场所有人热泪盈眶—— "我们活下来的天安门一代再不是当年想跟党对话的天真的学生了。" 容忍，这就是真正的胡耀邦精神。     ——胡平 敬挽 天安门女杰唐路的祭挽让现场所有人热泪盈眶——     "我们活下来的天安门一代再不是当年想跟党对话的天真的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