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祚来：方励之，魂兮归来！

方励之 Fang Lizhi  （http://goo.gl/Syw7W）

网民自发纪念方励之先生

我是4月7日下午才得知方励之先生逝世的消息的，得知消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自己在新浪、搜狐的微博，发一条消息，以志悼念。这条悼念微博发布不到一小时，各家网站的转贴与跟贴均达一百条左右，跟贴的网友显然对这位离开中国大陆达23年的老人，并不陌生。

新浪网友：VannChen ：沉痛悼念方教授！@稻穗信sama:  那年的科大，点亮中国。kwarrior_htg：连在农村只上过小学的爸爸都知道的人物，起敬。立里言轻：晴天霹雳，方励之先生驾鹤西去，倘大的中国，容不下您三尺讲台。百姓大于天 ：第一次听说这个人，也算补了一课！冬冬在江湖 ：二十三年过去了，多少志士远离祖国，客死他乡？高致庸---萨夫秀钦：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冷眼围观微博：虽然89时还很小，不太知道方先生的当时的事迹，但方先生为追求中国民主而做出的贡献永垂不朽，沉痛悼念！搜狐网友国之重殇：方先生风范永存!网易网友：想作公民的屁民 ：伟哉，先生。客死异乡，无缘见先生为之拼死呐喊的祖国民主之实现，悲乎！著名作家章诒和在自己的微博里说：章诒和 ：当昂山素季获胜的一刻，我突然想到了方励之。今天他走了，我会永远悼念。

不到一小时，我在新浪纪念方励之先生的微博被删除，但大量的纪念微博仍然不断出现，无法删尽，维基百科关于方励之的辞条刚被链接上，被我发布后也遭删除，有网友跟贴指责网管人员：你们在怕什么呢？除新浪网站之外，其它网站微博纪念方励之先生均正常发表，没有删除，原因可能在新浪网微博的担忧，因为新浪网刚刚“因北京出大事，军车进北京”微博“谣言”而遭整顿。

随着纪念微博的增加，一些重要文章也通过“长微博”方式发布出来，最引人关注的当是方先生《忆管惟炎教授》，通过这篇纪念文章，人们看到了当年中国科技大学校长管惟炎教授与副校长方励之教授与1986年科大学潮之间的关联，更看到了学潮的原因，和平处理学潮的可能性。可惜，当时的当局者没有从正面获得经验，却通过强权方式，让两位有良知、有能力的大学校长解职，而等待它们的，却是灾难性的另一场学潮。

中共除了高压没有对话

刘宾雁先生也是客死异乡，现在方励之先生也难以魂归故里。中共在对待知识分子的思维与手法，二十多年来没有任何变化或进步。根本原因，是执政者对待政治改革没有新思维，面临的问题依旧，面对的政治改革声音依旧，而采取的高压手段与不对话方式，也必然依旧。

我们回顾1986年中国科大学潮，学生们反对的或质疑的，是人大成为政府的“橡皮图章”，方励之没有打压学潮，在1986年12月4日晚上的学生集会上他说：民主不是自上而下给予的，而是从下到上争取的。翻开共和国宪法，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全国人大是最高权力机构，但地方政府却将人大变成政府部门的一部分，没有真正独立选举的人大代表，所以各级政府的公权力无法受到有效制约。如果当时的执政者意识到学生质疑人大的合理性，并启动政治改革，还会有三年后的更大规模的学潮吗？整个社会还会腐败得不可收拾吗？

方励之站在学生中间，学生示威游行，方励之竭力劝阻，劝阻不成功，他就让学生通知警方示威路线，使示威活动有秩序进行，整个活动除了发出声音呐喊，并没有造成社会动荡或治安事件。如同奥巴马在占领华尔街时发表讲话，声称自己站在示威者一边，结果呢？占领华尔街造成了美国动荡吗？但邓小平不容于这样的和平方式，1987年春在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中被邓小平点名开除中共党籍，并被解除副校长职务。1988年到1989年，方先生更是通过外媒公开批评四项基本原则，并致信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希望在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40周年大庆之时，释放民运人士魏京生等，这更激起高层的不反感，以致于在后来的社会活动中，处处受到制约与限制。

举世震惊的六四学潮，却使方励之先生成为幕后黑手，这是所有参与学潮的学生们无法接受的“事实”，作为当年参与或旁观整个学潮的北京学生，整个过程没有听到过一次方先生在广场讲演，也没有看到他有学生联合会活动中出谋划策，如果他对学潮有支持，那也与无数教授科学家一样，出于良知与道义，学潮之所以发生，仍然是社会腐败与制度缺陷造成的，学生们通过纪念胡耀邦来表达自己的政治改革的诉求，当执政者一味通过搪塞与不对话方式来对待学生运动之时，看似有组织（高校学生自治联合会与外地进京学生联合会）的学生运动，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广场政治示威。

执政者或政府生病了，结果学生与知识分子们吃药，执政者腐败与拒绝政治改革，却被污名化为制造社会动乱（现在软化为“六四风波”）。二个多月成百万上千万民众的示威游行，甚至绝食绝水的行为，最终高层只通过一次不成功的“对话”，就动用国家暴力方式，让所有社会问题化为云烟，成为一个政治敏感词，不再谈论，永远屏蔽，让方励之、刘宾雁们飘泊异乡，成为政治牺牲品。

中国需要对话、真相与和解

今年清明节，纪念赵紫阳活动得到放行，纪念胡耀邦的活动被官方媒体广泛报道，这些，都使人们看到一丝希望，看到政府有关部门的宽松与善意。而今天网络上云涌般的纪念方励之，并通过纪念方励之，来翻开23年前中国历史沉重的一页，我们希望政府应该用宽容与开放的心态，对待网络言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到真正的民意，也才能使网民通过真相，来认识历史，只有通过真相，才能有和解，只有通过和解，国家民族才有未来。

今年两会记者招待会上，温家宝总理说，可以与持观点不同的人们在中南海对话，回想一下，执政党执政六十多年来，有没有过真正的公开的对话？邓小平启动经济改革，通过不争论的方式，而邓小平在不争论之前，使用的是不对话方式对待政治改革，不对话的结果，就造成的百姓、知识界对政府的不信任，社会问题越积越多，政府的公权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受制约，被查处的贪腐案件，数字动辄数千万数以亿计，维稳经费增长甚至超过军费开支，也就自然或必然了。

执政党应该相信知识分子的良知，特别是相信知识分子说真话与批评政府时的善良愿望，方励之1986年时，在道义上支持学生的政治诉求，社会由此造成动荡了吗？知识分子群体在1989年学潮中，既没有造成学潮升级，更因为没有成为真正的领导力量，而使学潮无法理性发展，造成无限期地占领广场，而政府更是无理性、无政治智慧，一棍子将其打成反革命动乱，黑头套最终套在方励之们头上，这样的黑头套可以使用一时，但不可能蒙住历史的眼睛，良知总会像烛光一样，只要有一星点，黑暗就会被洞穿。

执政党要赢取民心，只有通过对话，通过还原历史真相，来赢得人民的原谅与宽恕，通过政治改革获得统治的合法性与可持续性。让方励之刘宾雁这样道高望重的科学家、作家客死异乡，无论是国际人道层面还是传统中华人伦。都遭到无情伤害。执政党为什么要背负历史包袱，在良知与人道上，处于下风劣势呢？

信息如此发达的社会，强权管控越来越难，成本越来越昂贵，造成的负面效果也巨大，当代中国政治家需要对未来负责，对宪法负责，而不要对历史包袱负责，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需要真相，需要对话，需要和解，需要政治改革。

方励之，魂兮归来！方励之，会在春天里复活！

（吴祚来，文化学者，专栏作家，1988年进入中国艺术研究院读文艺学硕士研究生，参与或见证了1989年学生运动整个过程。作者一直认为，整个学生运动是自发的运动，没有真正权威的学生组织或其它组织，对学生运动产生真正的影响力。学生运动主要是反腐败，主张政治改革。）

——原载《公民》第6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