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1日星期三

乐尚嘉:党统与党争——毛泽东对中共六届四中无奈的恨意

文:乐尚嘉


毛泽东著名的批判第三次左倾机会主义的九篇文章,生前没有公开发表过,死后仍然没有收进他的众多版本的文选文集中,至今仍只有极少数人见到文章全部,甚至海外直至目前还没出版过。可见这九篇文章之神秘。 


文章的主要概貌世人倒不是不知道。毛泽东生前也几次提到过。 


这九篇文章是毛在1941年延安整风前后,看了1931年以后的中共六届四中以后的主要领导人的指导性文章以及当时中央的八个决议,写下的批判性文章。 


毛泽东说:"大概是因为写的太尖锐了,不利于团结犯错误的同志吧",所以当时没有发表。 


可是,毛泽东在二十多年后的文革前夕的1965年,从档案中拿出旧稿认真修改。还是没有发表。 


到了1974年毛泽东进入晚年了,他再次找出此文仔细看了一遍。仍然没有发表。 


直到毛泽东临死前一个月,他已经不能自己动弹看了,但他仍示意命人在他床前读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发表。 


直到现在中共对此九篇文章严格保密。 


现在可以知道的是,毛泽东在那九篇文章中对中共六届四中领导班子批判的淋漓尽致快意恩仇,不完全是理性的批判,更是情绪上满满一股恨意。 


既然毛泽东对中共六届四中全会领导班子如此之恨又几十年耿耿于怀,在七十年代已经无人能够挑战他的绝对权威时,毛泽东为什么却一直至死仍不发表那九篇文章呢? 


事情还得从六届四中全会产生的中共领导班子说起。 

 

六届四中合法性的可疑 


1931年初,共产国际代表苏联犹太人米夫亲临上海,召开中共六届四中全会。 


米夫在六届四中上匆匆搞出中央政治局委员9:向忠发,周恩来,张国焘,王明,卢福坦,徐锡根,项英,任弼时,陈郁。罗登贤、毛泽东、顾顺章、刘少奇、王克全、关向应等为候补委员大致名单,现在发现的名单有几个版本,但主要人物基本在里面) 

               

从这份名单中明显可以看出,共产国际和米夫让王明掌大权但共产国际和米夫都不是笨蛋,仅凭王明对国际的忠诚和理论水平,操控中共这么个大党还是有困难的。米夫不仅仍把向忠发放在首位仍是总书记,而且把周恩来、张国焘放在王明前面,意在让拥有十几万党员和几十万红军的中共,由周恩来张国焘等老资格中共领袖帮助王明来运转掌控中共 


米夫召开的六届四中全会仅仅一天,非但没有充分的讨论。也没有经过起码的党内选举,更兼王明的政治理论和政治路线在许多老资格的中共骨干党员看来,与刚刚批判过的李立三路线差不多。 


于是,罗章龙、何孟雄等一批中共骨干分子不承认六届四中的合法性,自认真理在握的成立中共非常委员会,继续共产革命。 


周恩来、张国焘心里也不见得承认王明是正确的、完全符合党章的合法的,然而他们是接受王明这个事实的,帮助王明运转党和红军,接受王明的领导。            


四中全会结束以后,根据国际和四中全会的精神——加强对苏区和红军的领导,弼时国焘去了红区郁被认为犯错误去苏联。随后,顾顺章、忠发、锡根被捕叛变。整个中共中央在沪机关危在旦夕。 


恩来离开上海时,政治局只卢福坦一个政治局委员。周王商量,增补博古,张闻天,康生,陈云,李竹声为政治局委员,得到共产国际上海局同意。留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政治局除卢陈两位工人出身,清一色留苏生。 


但他们留了一个尾巴:待中央委员人多的条件下,须得到追认。                       

不久,博闻天也离开上海。卢福坦被捕叛变。共产国际上海局增补也是莫斯科大学留苏生的盛忠亮(可能还有黄文容入局)进中共中央政治局。随后李竹声被捕叛变,盛忠亮负责。盛忠亮被捕叛变之后,上海地下党基本上不存在有组织的活动。    


几批中领导进入江西红区以后,扩大了江西中央局。     

         

1934年初,中共召开六届五中全会,博古他们可能起先把毛泽东名字排在后面甚至排除在领导班子之外,可共产国际(通过王明)回电却把毛泽东名字排在很前面。在江西召开的中共六届五中全会选出的中共中央政治局班子是,博古,王明,周恩来,张闻天,毛泽东,张国焘,项英,任弼时,朱德,陈云,康生候补委员:王稼祥,彭德怀,刘少奇,关向应,凯丰,邓发。       

从共产党的眼光看,六届五中产生的领导班子,在组织程序上完全合法。 


毛泽东对六届四中以后的留苏生中央,心里一直很不爽。 


泽东在六届四中全会之前被中央革去政治局候补委员,他不知道四中全会恢复了他的政治局候补委员的衔头。毛泽东看到的是是四中全会不久,项英到江西,成了江西中央局书记取代了毛泽东成为闵赣红区的一把手,毛心里当然不开心。    

      

时间不长,上海中央命令毛泽东为江西中央局代理书记。毛重新成为江西第一人,他没意见了。可是,不久周恩来博古等相继也来到江西,毛那个代理书记没有了。甚至在宁都会议上被夺了军权。  


泽东成了新来的中央领导的摆设,成了红区的象征。 毛泽东担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主席,本来还兼苏维埃政府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虽然毛泽东一生对行政工作毫无兴趣,不过那好歹也是个有实权的职务。可是,张闻天从上海到江西,那个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职务也给张拿去了。 


毛泽东彻底歇——"休养"下来了。拿他自己的话说:"那几年鬼都不上门来。"            


毛泽东是个"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的人。即使他后来知道四中恢复了他政治局候补,五中提高了他的排位,他仍然对四中全会那帮人不爽的甚至心底里是恨透的。         


六届四中加强了中共 


如何看中共六届四中全会? 


站在中国人民和中国国家立场上看,1931年初,大敌当前,日寇对我虎视眈眈。这些中国共产党人(无论是从中得益的王明博古张闻天,还是表示拥护的周恩来张国焘,抑或心里不爽的毛泽东)竟然在苏联人的操控下,准备发动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武装暴乱,分散国防力量,损耗国家力量。罪莫大焉! 


然而,整个中共党的立场上去看,四中全会却是加强了中共党组织的铁的纪律性,提高了党的战斗力。大批在莫斯科受过正规共产党的政治和军事训练的干部派往各个红区,以正规化培训红军中低级干部,提高了红军的战斗力。 


才会有所谓的第四次反围剿的军事胜利这个军事胜利决不是什么因为执行了毛主席的路线的关系。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是必然的它同样不是毛泽东胜利以后说的没有执行毛泽东路线所致 


以闽赣一域对抗坐拥富庶的东南几省的中央政府,战略上没有可能取胜。当时如果执行毛泽东的路线和策略他提议,打出闽赣红区往东北浙沪苏方向突进如果按毛泽东主意,那么江西的中央红军恐怕从赣东北向浙江方向突进的方志敏完蛋更快。方志敏部还有个军事天才寻淮洲(粟裕师傅),可被王耀武区区一个补充旅(不是一线精锐)就歼灭了。   


顺便说一句,可能因为有这个经历,1947-48年间,毛泽东命令粟裕率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三个主力纵队组成东南野战军深入国军主力后方的江南地区,粟裕不同意。         


王明过去其实对毛泽东没有坏印象。共产国际也是。因为毛曾经在中共三大支持国际(马林)意见而开始受到国际注意赏识,毛也从此列名中共高层活跃于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国民党上海执行部,从而跻身中国政治上层       


抗战爆发后王明回国,对毛泽东同样尊敬。但他的意思很明确,毛任中共领袖,他掌实权(可能也是国际主意)。毛泽东于是恍然大悟,博周后面原来是王明。于是他把王明作妨碍他登一把手的主要敌人,直到把王明弄下去。 

 

毛泽东对六届四中的愤怒及隐忍 


我们如果注意到四中五中全会的领导班子的名单会发觉,直到1966年文革,以毛泽东为领袖的中共中央领导班子,基本上是在六届四中产生的领导班子基础上不断调整。  

            

谁都承认毛泽东是第一权术大师。但是,另一方面毛泽东的理性清楚的告诉他,六届四中全会是中共的正统,他必须维护。 


被四中全会那帮人夺去大权,他隐忍;他在遵义会议翻了身,还没完全掌大权,仍然隐忍;他要维护他所在的中共中央与张国焘斗,其实那时他对四中五中全会关于政治军事领导的看法,与张国焘是一致的到延安后,刘少奇要根本否定四中全会。毛泽东的政治表态没支持刘。 


如果说,六届四中全会开始及以后几年里,毛泽东对六届四中的详情是不了解的,但是以后几十年里他已经很清楚了。但是,不管是六届四中全会刚结束,还是四中全会那套领导班子已经来到他身边,甚至是在延安整风整六届四中那些得益者时,以及后来毛泽东的党内绝对权威已经树立起来之后,毛泽东一直是承认中共六届四中全会是属于党的历史,属于合法的。

 

那是因为,毛泽东与周恩来、张国焘一样,他们明知道六届四中是苏联人米夫一手包办的,但那又怎么样?他们都必须承认六届四中在中共历史上是合法的。 


中共自成立起,一直是苏联包办。没有苏联(有时以共产国际的名义)包办,没有苏联的钱物及政治影响,中共无法生存下去。曾经,中国成立过好几个共产党,譬如杨尚昆的哥哥、中共有名的早年活动家杨闇公在四川也成立过一个共产党;江亢虎早在1910年就组织了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而苏联只承认在上海的共产党。 


毛周张都懂这个道理。王明也懂,所以他的靠山米夫在苏联大肃反时被杀,王明与他适时切割,依然忠于斯大林,依然是共产国际的忠实代表。只有罗章龙等幼稚的自以为真理在握,所以罗章龙不向苏联操控下的中共中央低头靠拢,那么只能象其它那些非苏联领导、操控的杂牌共产党组织一样自生自灭。 


毛泽东及中共党人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在战后能够充分运用苏联给予武器装备、钱物技术和政治支持,三年里夺得了中国政权。 


然而,当毛泽东已经整倒四中全会全部领导人并且这些领导人全部臣服于他时,当毛泽东已经掌控中国江山并且与苏联翻脸后,他为什么仍然承认中共六届四中全会的合法性呢?也就是毛泽东为什么仍然不公开发表他那九篇文章呢? 


从本质上讲,中共是帝制专制+现代极权主义的政党。与帝制专制一样,帝制专制承认"汤武革命",但皇权更讲究皇统。中共同样讲究自己的党统,历任中共领导都讲究自己在党内的领导合法性。 


毛泽东可以整倒六届四中全会的领导人,可以批判六届四中全会的政治路线,可是他没法抹杀、跳过六届四中全会。否则,整个中共党统就会缺了一环,有中断的党统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党统了。 


这也就是毛泽东死后,邓小平虽然"彻底否定文革",却仍然承认决定打倒他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十二中以及中共九大的合法;也就是今天为什么要"不忘初心",要"前三十年后三十年互不否定"之根本原因。 


毛泽东对自己的九篇文章可以说珍爱,几十年里反复把玩自赏。无论在政治实际上,或者在自己的九篇文章中,他应该都已泄愤泄恨了。可是毛泽东终究在生前还是没有发表这九篇文章,死后中共各届领导仍然没人敢于公开发表毛泽东的这九篇文章。 


可见,中共既要顾及自己党统的面子,又不能公开自己内部龌龊的剧斗。 


毛泽东对自己九篇文章的态度,充分表现出他无奈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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