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26 星期三(Wednesday) 晴
我每日一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恶得到揭露,要让善得到彰显,让民主自由的宪政理念,从此深入人心,今天我又给大家介绍一群平均年龄已达望八之龄的老年人。
12月24日上午我到陶苑参加十多位老年人的聚会,他们要么是右派,要么是四十年代的川大毕业生,有学法律,有学政治的。年龄最长者八十七岁,最小者亦 有七十五岁。让我把他们的名字抄录出来:李忠文、余衍路、郭焱、李特筠、俞稚夫、黄承勋、张和光、方志超、陆清福(陆先生曾出过一本关于他右派经历的书 《左右春秋》,蒙他不弃,我曾为他写过一篇序《逃出地狱里的人》,大家可以在网络上查到这篇序言)、邵俊成、贺新民、彭丹、田公亮。他们经历坎坷,看到许 多执政者的丑恶,因此感到有在此生之年将其记录下来和说出来的愿望,因此他们把这个小字辈喊去与他们交流。他们早年立志投身民主自由的事业,偷偷看共产党 在《解放日报》和《新华日报》关于民主自由的言论,看得他们热血沸腾(这一点请参看多少年后笑蜀兄辑录的《历史的先声》,此书便是这些民主自由言论的汇 集,但被说此种话的执政者自我阉割),因此或参与学运,或参加地下党,或成为左倾人士,总之对共产党充满好感。到四九年后共产党得鼎后,他们便热情地投入 一切斗争中去,无条件地服从,参与造神运动,参与造假说谎,甚至整人。到后来,暴力政权为恶的特性、专制的本质暴露无遗,他们亦受到整肃批斗,从此他们开 始清醒,自己是从前门赶走了一只狼,又从后门迎进来一头更凶恶百倍的恶虎。
到了他们退休以后,书籍渐多,网络勃兴,资讯逐渐发达,他们听到了 更多不同的声音,再反过来反思过去的一切,让他们感慨万端。每碰着老年人,我总是劝他们将自己的经历记录下来,要么用笔下(或用电脑),要么用录音机录下 来,以便整理,刻成光盘,要么录像以传诸后代,总之现在要保留过去的许多东西,在技术上已不成问题。我把我曾经写过的两篇文章《告诉后人真相是老年人的义 务》与《怎样帮助老年人回忆历史》告知他们,说出我的想法,他们均表赞同。我说你们所记录下来的东西,你可以内部印出来,分曾友好及一些图书馆及相关的研 究者,也可以刻成光盘赠送。也可以交予子女保存,哪怕言说自己再生时不予公开都没有关系,但立遗嘱,在自己百年后可将此公开,可以无偿拿给研究者研究,这 些都是善莫大焉的事。总之,有实物有第一手资料保存下来,哪怕暂时不能公开,也总比一点没留下东西,要好得多。四九年后官方的各种灾难,非常之多,随着时 间的推移,许多人与事,由于官方的打压和时间的久远,已逐渐模糊,消息于天壤间。让这些灾难从此消失在人间,这是我们活着的人没有尽到自己的一份职责,因 此我主张所有人都把自己经历的一切灾难记录下来,以便将来的研究者和修史者,有更多的采择。
这次喝茶,我收到其中的一位参加者黄承勋先生自印 的《沸兀斋残稿》,昨天花了一整天的精力,全部读毕,令我非常感动。黄先生系四十年代末期川大政治系的学生,出生于比较殷实的大家庭,受教于勉仁中学,曾 受梁漱溟先生的教导,并编有梁先生著作于四九年前出版。黄先生固然写下了自己被整人的经历,但也写下了自己忏悔,向被自己整过的人道歉,这样的言辞,充溢 着诸多篇幅,这在我看到的回忆录中是比较少见的。书中《对隆昌土改的回顾与反思》、《城内怎样挤地主分散财产与动员地主下乡》、《我也是大跃进的“歌德 派”》、《纪念梁漱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读书札记》、《关于写回忆录之我见》、《反思文革拉家常》、《读〈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随记》等都是特别值 得反复一读的好文。另外集中所整理辑录的范朴斋先生日记,也保留了与梁涑溟先生有关的难得的第一手资料,可堪利用的不少。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子女,一起反 思过去的灾难,尽管他的儿女都已然成人,有的已年过半百,且为博士,但他仍然要他们知道过去的苦难,这样的家长之风也足堪为父之风范。现在我摘录一些他的 言论如下,以便大家看看这位黄承勋老先生的风骨:
一:施肉刑,跪碳花、抽荨麻、浇冷水、灌大粪比较普遍,甚至假枪毙陪杀场亦不罕见,还有打屁股把地主打死的,这不说是与追浮财无关。(P58)
有一位地下党的老同志,曾经告诉我,要回去向家乡人民三鞠躬,说声对不起。我谨以此文代作‘三鞠躬’,向土改中受到非法侵害和非人待遇的家乡人民,包括困难年代逃荒的父老乡亲表示深深的歉意!(《对隆昌土改的回顾与反思》,P63)
二:在那文艺也要放“卫星”的荒唐背景中,我也不能免俗,在干大炼钢铁之类的蠢事的同时,还由衷地唱起了跃进之歌。将这组诗歌保存下来,作一面小镜子照 一照,是有意义的。我不是先知先觉,但愿能作到后知后觉,不要成为麻木不仁的不知不觉,或者所谓“一贯正确”。(《我也是大跃进的“歌德派”》,P96)
三:我自己也一直在纳闷与反思,怎样从一个具有简单而幼稚的民主思想的热血青年,参加学生运动,反蒋独裁,向往解放区的民主政权,把《新民主主义论》、 《论联合政府》、《大众哲学》作为宝典,最后竟成了造神运动的吹鼓手,干得那么卖力和自觉,是既得利益的驱使?是对“运动不断”的恐惧?是“斗私批修”批 出的一个大私心?自己也说不清,大既兼而有之吧。这不是我一个人如此,几乎是一代人大抵如此。(《七五回眸》,P194)
四:少年有志,志在民主。后从政、从教,造神自缚,牢灾省悟,悔之晚矣!(《七五回眸》,P191)
五:我们各自都在不同时期不同程度,当过积极分子,作一些错事蠢事,虽然不能说我们有多大责任,回顾当年总该有点自省,对历运动包括镇反与土改中的错案冤案,即使无奈也该有点同情之心来慎重审视。
当年实行的法理原则是有罪推论,凡是组织上怀疑的人一定有问题,凡是公安部门抓了的一定是罪犯,所以抓也有理放也有理,判了则必是铁案,想都不用去想。(《关于回忆录之我见》,见该书P212)
六:包括我们自己在内,我始终认为,盲从不负主要责任,但不是没有责任,否则,我们为什么要认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呢?每当我们回忆起参加反蒋学运时,不是总以尽匹夫之责而自豪么?走麦城就不是历史?(《读〈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随记》,P242)
七:53年,毛泽东发话,派党员到中学加强党的领导,54年初,中共西南局据此做出正式决定,要求在党委宣传部门和共青团中选派有文化的年轻党员到中学 任职,泸州地委随即派出首批党干部到全区各中学,我和春生皆其中之一,他到泸州高中,我到泸州二中。蒋介石想办而未办到的“以党治校”,毛泽东办到了,从 此中学纳入“以党治校”的架构之中,培养驯服工具,为十余年后的红卫兵运动奠定了思想基础。(P256)
2007年12月26日9:43分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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