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12日星期三

张鸣博客:最令人担忧的,其实不是黑社会

黑社会是个这样的东西,说起来人人谈虎色变或者眉飞色舞,但究竟什么叫黑社会,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大概齐知道有这么一帮人,有组织有头目,走路横着,心 狠手辣,专做犯罪的勾当。显然,真实的黑社会并不这么简单,真正成了气候的黑社会头目,肯定是出入高级场所,西装革履,有着各种炫人头衔的大人物,就像刚 刚打掉的广东阳江的那几位,都是人大代表,政协常委。当年上海滩的杜月笙,身兼几十所大学的校董,上海所有的慈善事业,都有他的份,而且,人家也曾竞选过 国大代表,并且当选了。旧上海黑道上“三大亨”杜月笙(左)、张啸林(中)和黄金荣

所谓的黑社会,实际上,就是处在正常的社会中游离半游离状态的那么一部分人,形成了自己的组织状态,有自己行为方式和游戏规则,但是却又依附于正常社会生 存,他们中的很多人,从事的主要职业,其实并非打手或者凶犯,往往都是商业服务业人员。历史上,凡是转型时期,或者有转型的苗头,差不多都会出现这种现 象。中国是个农业社会,但也有几次出现过工商社会的雏形,只要工商和贸易繁盛起来,脱离土地的人一多,游离于正常社会的组织就会出现。反之,无论社会多么 动荡,游民有多么多,也只能变成起义者或者打家劫舍的土匪。俗语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一方面反映了一个农业社会对游离出来的人的歧视,只要不干老 本行,就被人们视为不正当,一方面也说明,在某些情形下,这些行业,多少都会跟黑社会,有点瓜葛,主业属于正当的,但不正当的事也沾边。清代的青红帮,后 来把自己的历史弄得扑朔迷离,甚至披上一件反清复明的政治外衣,但实际上,它们的兴盛,跟清朝中期之后,人口激增,商业兴盛,脱离土地的农民大幅度增加的 大背景密切相关。

近代西方资本主义入侵,随之而来了城市化浪潮。大量涌入城市的农民,为青红帮的发展,提供了丰厚的土壤,但最终造成黑社会坐大,乃至形成一股政治势力,还是由于政府的政策失误,最大的失误,就是对进城的农民安置问题,采取放任态度。

显然,采取威权的治理方式,对于黑社会算是一个标本兼治的方法,绝对可以把黑社会扫荡得干干净净,但代价是,同时也伤害了正常的商业活动,导致社会的窒 息、封闭。不用说,这种方式,在现在的中国,尤其是在经济发达,黑社会沉渣泛起的地区,实际上是不实用的,所谓的“严打”,一次比一次效用降低,增添警 力,多安摄像头,好像效果也不持久。事实上,当一个社会处于流动性、开放性状态的时候,采用威权方式,结果只能是边际效益逐步降低,直至无效。

显然,最好的治理,是釜底抽薪,即削薄黑社会产生的土壤。对于目前中国而言,就是要解决那些涌入城市,又不打算回到农村的农民,对城市的安置问题。在城市 化过程中,农村的凋敝是不可避免的大趋势,城市的现代化,工商业和服务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但是这些作为昔日农民的劳动力,不仅身体属于城市的外人,其 精神,也没有归属,他们仅仅是半合法乃至不合法地栖居在城市的边缘。所居住的城市的赖以自豪的一切,摩天大楼、豪华剧场,名胜古迹,尽管有些建筑还有他们 参与建设,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不能对任何人说,这是我的城市的东西。

没有归属感的人,稍有挫折,产生绝望,乃至对所在城市的敌意,对城市社会的敌意,是很容易的事情,年轻人更是如此。对这些人而言,即便曾经是个老实人,心 理上对犯罪抵抗力,也相当弱。因此,这些人在城市里犯罪的比率,就是高于其他人群。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贫困,主要是没有归属感。黑社会,虽然从事犯罪合不法 勾当,但另一方面,也的确是一些被正常社会抛弃的边缘人的家园,他们互相利用,被头目利用,但也得到庇护和帮助。

因此,我们的廉租房,不应该忘记农民,那些拖家带口进城的农民,让他们安居,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的子女有个地方上学,而且不会天天受歧视,一句话,不能让他们总是流动,人在流动,心也在流动,在城市管理者的记录中,也是流动人口。

凡是回不去的进城农民,政府不管,黑社会肯定会管,黑社会就是这样长大的。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

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