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專訪﹕流亡藏人首席部長洛桑森格-自焚不是絕望是政治訴求)
亞洲週刊紀碩鳴 / 李江琳推荐
洛桑森格為藏區自焚者痛心,努力將逝者的訴求傳遞到世界各個角落。他期待十八大換屆後新領導人的新思想,但同時也認為中國領導人中保守者的執政時間都比較長。
達賴喇嘛宣布政治退休後,留美哈佛學者洛桑森格成為第一位民選流亡藏人首席部長,也是政教分離後首位流亡藏人非僧侶政治領袖,他的出現,讓流亡藏人在政治民主化和世俗化邁出了重要的一步。三月中旬,他正在參加為期二週的流亡藏人議會大會,用週日休息時間,在印度下達蘭薩拉一家簡陋的印度餐廳內接受亞洲週刊的訪問。
餐廳門口擁擠著一大堆人,圍著一個小窗戶,這裏是達蘭薩拉的火車售票點。流亡藏人的政治領袖輕車簡從出現在這兒,兩位隨從包括司機、秘書在餐廳門口靜候著,洛桑森格正在餐廳內與印度地方官員談事。送走印度官員,洛桑森格來到餐廳一角,自己要了一杯飲料,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搭,開始接受訪問。比起他的前任,民選又非僧侶的洛桑森格一切都顯得隨意。這時,洛桑森格哈佛大學就讀博士時的導師夫婦走進餐廳,洛桑森格趕緊起身去招呼他們到一邊入座。
儘管正值議會質詢期間,議員們猛烈批評洛桑森格半年執政什麼變化都沒有,但洛桑森格在議會的總結報告中講,去年三月份至今,達賴喇嘛完全退出政壇已經一年了,過去西藏民眾很擔心達賴喇嘛退出政壇後的局面會怎樣,大家很擔心,勸說達賴喇嘛不要退出。「但一年來看,很穩定,民眾認同達賴喇嘛的決定,國際社會表現越來越多的肯定。」上任幾個月,洛桑森格會見了上千來自西藏境內的民眾,藏民們用唱歌、繪畫、唐卡的方式表達對洛桑森格的讚頌,洛桑森格表示,這是達賴喇嘛實施的民主制度得到民眾支持的驕傲。洛桑森格為西藏境內不斷出現藏人自焚事件擔憂,但他認為,自焚者表達的是政治訴求。「自焚者都是四十歲以下,他們出生在共產黨所講的天堂裏,都沒有見過達賴喇嘛,也沒有見過西藏過去的舊制度。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都是為了西藏的未來,了解和認識到西藏命運的苦難。」以下是訪問的主要內容:
上任幾個月,遇到問題,你會去請示達賴喇嘛嗎?
政治上、法律法規上達賴喇嘛的政治權責完全交給民選的領導人了,在晉見達賴喇嘛時,他會說,這些事情完全應該由你們自己討論決定。但是,在印度五十年,加上在西藏六十年,有豐富的經驗,有時候遇到問題,我會請示達賴喇嘛給我們一些意見。到目前為止,大部分他都說,你們自己討論,自己可以決定。
最近的大事件是西藏境內的僧人自焚,對流亡領袖是否是一個考驗?這個問題上與達賴喇嘛是否有一個共同的意見?
西藏境內的狀況很嚴峻,這個問題沒有跟達賴喇嘛討論過,作為流亡藏人行政組織,我們把一些信息遞交達賴喇嘛,他是我們的精神領袖,請他祈禱,讓他為逝者安魂。去年三月份自焚頻繁開始,四月份行政組織討論,然後議會討論,沒有去和達賴喇嘛商談如何面對。但我們把決定給他。
如何去解決或者面對,有沒有一個意見?
去年的十月十日,我們跟議會共同發表了一個聲明,之後在美國《華盛頓郵報》我發表文章,今年一月二十六日我發表了一個聲明,包括今年三月十日的講話,我們都講得很明白,不僅不鼓勵用這種方式去抗爭,而且呼籲他們不要用此方式去抗爭。為什麼我們的呼籲不起作用,原因很清楚,是中共強硬的做法越來越嚴重。如一個藏人奮起抗議,馬上會遭到拘押,甚至被槍殺,西藏人連抗議表達不滿的自由都沒有,很多藏人只能對自己下手。我們在聲明中講了,最好阻止自焚的方式是中共檢討對西藏區實施的強硬方式。
看起來是個人自焚單一事件,是否是藏人抗爭到了一個新的時期?
我們真正的主人在西藏,我幾次呼籲不僅不要自焚,也不要面對面的衝突。面對面被抓、被關、受苦,吃虧的是藏人。自焚出現時,開始我認為藏人絕望了,但自焚越來越頻密後,我又有了新的看法,這不是一種絕望,而是一種政治訴求,他們將以這種方式來達到政治訴求。
作為一個人、一個佛教徒、一個藏人,我個人看到這些事情發生後,非常痛心。他們付出珍貴的生命很不容易,但很希望找到另外一種方式來表達訴求。有時我內心天人交戰。但我也非常擔心,他們以生命為代價的呼聲被消音。我覺得有責任將他們的聲音傳遞到世界各個角落。
作為藏人的政治領袖,僅將逝者的聲音傳遞是否還不夠,如何實現他們的訴求是否更重要?你會怎麼做?
你講的沒錯,我分兩個階段,他們的訴求聲音讓世界聽到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如果連聲音都沒人聽到,要實現訴求是不可能的。另外,要各方面的因素齊全,他們的訴求才有可能實現。訴求的內容也很重要。達到這個內容,我的主張一直沒有變,在我競選時提出的堅持中間道路一直沒有變,以和談的方式解決問題。一定要由我們與中國政府用中間道路的方式來討論,得到國際支持,我覺得這些都是很重要的。
如果再啟動和談,有什麼要求和條件?
以中間道路談判的聲音,最近這兩年越來越小,需要反思。最近我出席議會討論,大家都在討論,為什麼支持中間道路的聲音小了。我們願意和談,而且最希望通過和談來解決問題,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中共對和談及解決問題是否一致。我們希望和談,最主要是要解決問題。過去九次的談判,加上八十年代開始,加起來三十年,我們的對象主要是統戰部,一直沒有結果的原因,就是卡在統戰部。事情變得越來越負面。
三十年來,據了解還是有蜜月期的,如鄧小平與嘉樂頓珠見面後,這裏也派了一些代表團進去,你有沒有信心仍然促進談判?
我個人當然有信心,曾經有個中國的知識分子,他講過,西藏問題,如果有個開通的人想通了,就馬上可以解決,我也這麼認為。統戰部是極少數的人,所以,中國有人願意面對這些問題就容易解決了。我有信心可以通過和談來解決問題。
接下去中國十八大換屆,你對新領導有什麼期待?
一個新人上來,應該有新的思想、新的施政方針等,換一個人是我們可以期待的。但我們從中國過去近幾十年的歷史來看、領導者的思路來看,反而是比較左的人施政長於開放者,雖然你講,胡耀邦、趙紫陽這些人較開放,但執政時間都較短。我們擔心,往往是那些保守者執政時間都較長。
過去,北京只同達賴喇嘛談判,達賴喇嘛退出政壇,他的特使再談政治問題,是否有點不符合邏輯?
我們不是很注重形式,關鍵是北京有沒有意願,如果可以達到目的,形式不是主要的。我們的流亡藏人憲章上有規定,他雖然不是政治領袖,但作為宗教領袖,仍然可以認定特使。代表達賴喇嘛也是代表全體西藏人。原來去談判的都是達賴喇嘛的特使,但指導的都是流亡組織,談判回來,先向流亡組織首席部長匯報。
你是務實的?
到了政府以後,看到很多教條主義的做法,我不管以前,我要按照當前的去做。一個新的人上來,有不一樣的特點,我是務實的。過去十六年在哈佛大學時,與漢人對話,我認為是必須的。不惜對話,會找到共同點,作為務實的人,往往希望他的對手也務實。中國文化講尊重儒家文化,就是務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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