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31日星期五

夏明:從廣場到城樓 從回顧到眺遠


30年歷史一瞬間,卻是一代半人的黃金歲月。反思和紀念1989年中國波瀾壯闊的民主運動,中美不同的歷史觀可以給我們一點啟發。

中國人經常說我們的歷史很「長」,我的美國博士導師說美國歷史很「淺」。前者傾向回顧,把歷史看着一條陰影似的長尾巴,沉重地拖着我們的後腿。後者更把歷史視為腳下的基石或者托起身體的流動積澱,看到的是歷史給當下個人的塑造。八九、六四,作為我們一代人心中永不癒合的創口,不應該是一個歷史負擔,而是托起我們繼續攀緣的歷史基石、以及由此而築起的階梯。

往後看,歷史事件的受益者和犧牲者不可避免爭奪歷史的話語權。中共作為奧威爾《1984》思想反串解讀的大師,用當下的壟斷權力控制歷史而服務其未來。可以說,中共已經很成功地消費了它所說的1989年那場「風波-動亂-暴亂」,享受了一頓馬拉松似的屠夫-流氓-幫閒的盛宴。

在較低的層面也看到另一個個人悲劇:極個別學生、民運領袖已經把自己的政治資本變現,並遊走於西方大都市和北京、上海之間。個別人把北京學運等同和吞噬整個全國學運和民運,未能有效團結全國範圍的學運和工運,似乎北京學生通緝令是一種確立梁山泊座次的合法性文件。也正因為有這種用心,有的民運高能見度的公共人物會在今年的30年紀念中缺席。

中共是利用民運分歧,並趁機打入一個個楔子製造和擴大各種分歧的高手。對於中國海外民主運動,西方國家經濟支持本已少得可憐,還用「羊拉屎(撒胡椒粉)」的戰略對待中國民運,為了資源山頭林立,同根相煎的現象不可避免。

也正是成功利用了中國社會各個板塊和歷史各階段的多重分割線,中共成功建立了一個寡頭等級和隔離制,在特權大家族之下,鞏固官僚體系維持現狀,利用城鄉等級戶籍體系收買城市中產,剝削和剝奪農民和農民工,通過洗腦教化出一批只求填飽肚皮的「幸福的奴隸」,最後用清洗屠殺的方式對待他們孤立出的各種「賤民」。

如何走出這種政治人食人的差異格局、鏈條編織而成的鐵屋子?秉承普世價值,我們應該擁有對1989年歷史遺產的平等開發權,這是站在歷史的高度,往下審視的歷史觀所給我的啟示。

反共形成滾雪球效應

天安門廣場的抗議、絕食和犧牲,說到底還是一個反對運動。三十年來,該運動的最大成就是成功地將中共政權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反共形成吸附越來越多人群的滾雪球效應。一個負面影響是,反共人群成為一個異質烏合之眾,不同小眾人群相互論辯和抵銷影響力的方便之門,就是給對方扣上一頂「親共 / 通共」的大帽子。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中共的網絡水軍為了通過人品暗殺,清除任何一個有影響力的民運意見領袖,也樂於用此離間計來撒播猜疑和紛爭的種籽。但反對畢竟是一個破壞,也主要是一個消極的行為,建設一個自由民主的中國,還需要登高望遠,最終才能站在城樓上,而不是永遠聚集在廣場,爭論如何建立通天塔。

中共的分化瓦解和最終崩潰是歷史的必然,問題只是早晚。如果民主力量無法提出一套系統的民主中國願景,這種遲到就會從有限變成長期。好的是八九一代正值人生旺年,在國內外三十年的堅守,大浪淘沙真金已見。有成功的律師、商人、投資人、作家、醫生、媒體人、教授和公務員等無私奉獻,也有民運人士開餐館,駕出租,做裝修,但不忘初心。蔡英文在八九民運30年後,首次以中華民國總統的身份接待海外民主運動訪問團,就部份展示了海外民主團隊的實力和底蘊。最重要的是,其中中國民主黨的團隊打通79民主牆、89天安門、08憲章等多項政治運動,為團結和整合未來民主運動提供了人事和思想的基礎。

我的人生軌迹也是和中國民主運動的發展相脗合的。1986年在讀研究生時即參與那年冬天的上海學潮。1989年的民主運動,在復旦大學成為青年教師「七君子」之一,被定為上海學運黑手。從此以後,學術研究思考和中國民主化結下不解之緣。在推動海外民主運動,尤其是中國民主黨建黨運動中,我意識到,面臨各種狂熱極端主義思潮,中國民主要真正成為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共識,成為可替代中共專制發展模式的有吸引力和競爭力的願景,我們必須繼續弘揚1989年的啟蒙精神,堅持理性科學、人道主義和信仰自由的原則,建立一個民主多元、並能維護中國領土完整和弘揚中華文明的世俗共和國。

中國民主運動的使命不是改朝換代,因而其目的不是要使其領導集團可以登上城樓俯視民眾。真正的歷史使命是讓每一個個人獲得有自由和尊嚴,最終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可以嵌入亞洲民主國家聯盟,一起登高望遠,推動人類文明的進步和超越。
——苹果日报,网友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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