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伟 2016年11月25日
Kean Collection, via Getty Images
1861年,美国人蒲安臣被任命为驻华公使。他后来又同意成为中国政府在美国的使节。
记者潘文(John Pomfret)在中国有着丰富经验,在其第二本书中,他对从1776年至今的美中关系这个宏大题材进行了细致入微的研究。随着美中关系压力不断增长、两国均出现强人领袖,《美国与中国》(The Beautiful Country and the Middle Kingdom)一书的出版正逢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转折点。从广东富豪伍秉鉴(Howqua)到美国著名密码学家赫伯特·亚德利(Herbert Yardley),再到美国前财政部长小亨利·M·保尔森(Henry M. Paulson Jr.),潘文用各种各样的人物追溯了一段悠久历史。
潘文将于下周二在华盛顿的"政治与散文"(Politics and Prose)书店介绍他的书。在访谈中,他探讨了中美两国互动的历史、国家主席习近平的世界观,以及特朗普政府可能采取什么样的中国政策。
从18世纪到现在,美中关系的主要模式是什么?
1784年,第一艘美国货轮抵达广州,船上载有美国产的花旗参和用来购买茶叶的银子。从那时的首次见面起,美国人和中国人就一直在为对方着迷、也在令对方失望。如果说美中关系有一种模式的话,那就是狂热着迷之后紧随而来的绝望。目前,美国人正处于这一周期的失望阶段,中国人也是如此。
你讲述了许多美国人和中国人相互接触时发生的丰富多彩的轶事。你认为哪一个最能反映其背后更为广泛的历史?
这本书的主要目的之一,是让人了解两国未被载入史册的有影响的故事。美国派驻北京清廷的第一位公使,是一位名叫蒲安臣(Anson Burlingame)的年轻共和党人。蒲安臣是一位激进的废奴主义者,是林肯政府把他派往北京的。
蒲安臣认为,西方需要给中国时间让其发展和现代化,而不是用压力迫使中国改变。例如他认为西方没有权利批评中国对待中国基督徒的方式,他还认为西方官员应该容忍中国人的习惯,让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皇帝实际上统治着整个世界。
在我看来,蒲安臣概括了美国对中国看法的一面,这一面在20世纪70年代重新出现,并且一直持续到奥巴马政府开始不久的时候。这种看法、或者说这种赌注认为只要我们为中国崛起助一臂之力,中国就会实现自由化,将会变得更像我们一样。也有美国人反对蒲安臣,用蒲安臣在北京的一位继任者的话来说,他对中国的看法是一种"幻觉"。这也是美国对中国看法的一个关键部分。
你的书讨论了两国在政府层面互动的方式,但你也详细介绍了值得注意的非政治人物在其中所发挥的作用。美中关系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各自国家的领导人的态度,又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该国公民的态度,无论公民来自精英阶层还是基层?
在许多方面,我们和中国人,我们的政府、精英层,以及那些来自基层的人,都不能逃脱我们的过去。
美中关系开始时,两国关系是美国和中国的个人缔造的,这些个人赋予了美中关系大部分的意义。美国商人和传教士把中国看作是一个东西和灵魂的广大市场。中国人则把美国看作是一个可以拯救中国免遭其他帝国主义国家蹂躏的国家,美国有世界一流的教育体制,是中国应该模仿的榜样。与此同时,有些美国人害怕中国人,他们从19世纪70年代末开始压制在美国的中国工人,就此开启一个恐惧中国人的勤劳的漫长历史。
中国人对美国人及美国观念也有自己的偏见,认为其不道德、性行为越轨,而且颇为危险。在后来的几十年里,许多这些梦想和噩梦、以及我们对彼此的幻想和偏见都再次浮出水面。唐纳德·特朗普声称中国在贸易方面一直在"强奸"美国的说法,让人想起加州19世纪后期,在旧金山大街上大声抗议"异教徒中国佬"的那些加利福尼亚工人党的民粹主义者。
你在中国当记者的多年时间里,在美中关系中看到的最显著的变化是什么?
随着中国的崛起,北京已不愿意屈从于华盛顿的意愿,而更愿意积极追求自己的利益,无论是在贸易上、还是在南中国海。华盛顿几十年来一直认为,随着中国的强大,它会变得更像一个自由的西方国家,但中国并没有变成那样。因此美国已经不再让中国得到任何好处。与以往相比,现在美国更是要阻碍中国公司收购西方企业,也要加强其与中国周边国家的联盟。遏制与接触的微妙平衡曾是美国对中国政策的定义,如今这种平衡已经打破,变为严重地偏向遏制。
你对习近平的世界观有什么看法?美国在其中处于什么位置?
习近平已经表示,他希望亚洲人统治亚洲,我觉得这个说法可以理解为希望看到中国统治亚洲。按照这个观点,美国是闯入者,最好能撤回夏威夷,让中国处理西太平洋事务。中国在太平洋地区的美式和平中得到很多好处,但现在习近平认为,中国不再需要美国的保护了。中国希望美国离开亚洲。不是明年,也不是后年,但在不远的将来。
随着唐纳德·特朗普当选下任美国总统,你觉得美中关系将走向何方?
就特朗普对中国的看法而言,他的说法并不离奇。他的说法是矛盾的,但奥巴马及其许多前任的说法也都是矛盾的。
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在两个极端之间不断反复,一会儿指责中国在贸易上"强奸"美国,威胁要让美国撤出其与东亚的联盟、从而把西太平洋送给北京;一会儿又提出与中国进行某种"大交易"的想法,如果中国不危及亚洲的现状,美国将接受中国的崛起。
特朗普将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就任总统:亚洲正面临一个拥有核武器的朝鲜独裁者,中国渴望从美国的失误中获得更多的好处。他如何同时应对美国以及他本人在中国问题上那些着迷、失望和利己现实主义的竞争组合,将有助于确定美中关系、乃至全球的未来。如果我不得不猜测的话,我认为他会更务实,务实程度会超过许多人最初认为的那样,但很难预言,特别是当涉及到中国和唐纳德·特朗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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