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2日星期五

洪耀南:從經濟工作會議 看見習近平治理的構造性悖論

作者:洪耀南
央廣 Rti 2025-12-12

2025年的中共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已落幕。習近平在會中強調「推動高質量發展」、擴大內需、提升科技能力,也明確提出要「統籌發展與安全」、防範系統性風險,並要求把穩定預期、穩定市場放在更重要位置。這些表述在語意上並無衝突,但從治理實踐與政策邏輯來看,卻呈現出愈來愈明顯的自我矛盾:中國的政治目標與經濟運作原理,已越來越難同時成立。

這並非政策工具或執行層次的問題,而是路線本身已嵌入結構性張力。結果是:中國經濟陷入一種「既不能任由增長放手,也不能承受收縮代價」的困境。

今年會議的精神呈現一張清晰又失序的政治面孔——習近平希望中國經濟能像一台既要加速前進,又要絕對安全的機器:要改革、要發展、要創新,但一切必須在「可控範圍內」進行。

於是,整份部署逐漸形成一種鮮明的結構性現象:官方倡議的所有經濟方向,都被政治安全邏輯所覆蓋。

這不是語病,而是體制逼近「政治極限」的訊號。

因為:

習近平要的不是按經濟規律運作的經濟,而是一部完全服從政治目標的經濟;但中國真正需要的,卻是一個免於政治干預、能正常運轉的經濟。

既要增長,又要強化風險防控

習近平強調要「推動高質量發展」「培育新動能」,同時又提出要把「防範化解重大風險」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

問題在於:

增長需要投資與冒險,防風險則代表收縮與管控。

結果是中國經濟面臨一組難以化解的結構:

要推動創新,但不能失敗

要增加投資,但不能加大槓桿

要保持增速,但要嚴控風險

經濟本質是以風險換效率,而習近平希望的是「效率要有,風險不能有」。

這是一種治理目標被政治化後的典型悖論。

既要市場活力,又要黨全面領導

官方再次強調「要更好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同時也重申「要加強黨對經濟工作的領導」。

這兩句話在官方語境可以並列,但在實際治理中卻形成根本矛盾:

市場需要可預期、透明、規則穩定

黨領導意味著行政干預、政治優先、政策可隨時更改

十年來,民企投資意願下滑、外資流出,並非來自所謂「外部遏制」,而是源自企業對政治不確定性的恐懼。

習近平希望市場有活力,但活力無法在「隨時可能被指導的市場」中產生。

既要房市穩定,又不願承擔救市成本

今年官方提出要「因城施策」與維護房市「平穩健康」,但同時又避免使用全面性托底政策。

中國房地產若要止跌,需要:

流動性支持

續貸與債務展期

地方政府協助纾困

然而,官方又不願使用會被視為「救房企」的措施。

結果形成:

不全面救市 → 價格與信心難回升

又不能任由惡化 → 只能反覆托底、延長調整期

房市因此從短痛拖成長痛,成為全體經濟的沉沒成本。

既要科技自立,又要深化對外開放

會議同時強調:

要突破「卡脖子」瓶頸,推進產業鏈自主可控

要「擴大高水準對外開放」,改善外資環境

然而兩種路線在實際操作中常產生緊張:自主可控意味著提高技術壁壘、加強管制;擴大開放意味著透明度、互信與跨國合作

外資能否真正投入高科技領域,取決於制度穩定性與政治干預程度,而目前中國的政治氛圍恰與之相反。

習近平想兼得兩者,但路線本身就帶有結構性矛盾。

既要人民多消費,又讓人民無從安心

官方再次將「擴大內需、促進消費」視為核心任務,但宏觀政治環境卻讓中產階級更趨保守:

反腐加強 → 官商互動降至冰點

強化維穩 → 社會氛圍緊縮

平台與科技業整治 → 私部門預期下滑

備戰論述升溫 → 家庭不敢擴大支出

房價與就業低迷 → 中產轉向儲蓄與資產外移

消費的前提是信心,而政治不確定性正在侵蝕信心本身。

官方希望消費者「多花錢」,但治理模式反而讓人民「只能少花錢」。

結語:經濟邏輯與權力邏輯的正面衝突

今年的工作會議並非前後不一,而是經濟邏輯與政治邏輯之間已無法再自然契合

要安全,又要增長

要管控,又要活力

要去槓桿,又要穩市場

要自立,又要引入外資

要消費,又要維穩

這五大矛盾共同揭示:

中國已進入「政治邏輯壓倒經濟邏輯」的治理階段。

習近平不是不知道經濟需要什麼,而是政治考量不允許他給予經濟足夠的自主空間。因此,同樣的矛盾會年年重複、年年加深,也年年把中國推向更深的結構僵局。

當政治想控制一切,經濟便會失去自我修復能力;當安全成為最高指令,發展便只能退居次位。

中國經濟不是失速,而是被政治鎖住了方向盤。

而習近平害怕的,也從來不是經濟風險——而是政治失控。

這,就是 2025 年中國經濟最赤裸、最關鍵的現實。

作者》洪耀南 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助理教授、淡江大學兩岸關係研究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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