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面对如此重大的外交事故,中共不但自己骗自己、骗国人,而且还骗了全世界的人。最后把习近平也骗了。
1972年《上海公报》被视为中美关系正常化的里程碑,却也埋下了中共外交史上一次最重大的事故种子。这份公报在台湾问题上的表述,尤其是美国一方使用的“acknowledges”(承认/认识到)一词,而非“accepts”(接受),长期被部分海外声音解读为美国对中国的“语言陷阱”。然而,事实远非“美国欺骗中国”那么简单。公报文本清晰地表明,中美双方对台湾问题的根本分歧从一开始就被公开承认,中方不可能对美方立场的模糊性一无所知。真正的关键在于:中方出于面子和切身利益的考量,选择了对这一模糊性“将错就错”,并在随后五十余年的外交实践中,将其包装成美国的“承诺”。这才是中共外交史上一次最重大的自我误判与战略失误。
让我们先回归公报的原文结构。公报开篇便明确指出:“考虑到国际关系中长期存在的基本分歧,双方阐述了各自的立场。”这句话至关重要,它预先宣告了中美在台湾问题上不存在共识,双方只是分别陈述立场,而非达成共同认可的结论。随后,公报采用并列方式,单独列出“中国方面声明”和“美国方面声明”,这本身就体现了“求同存异”下的最大分歧保留。
中国方面的声明毫不含糊:“台湾省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中国政府坚决反对任何制造‘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一个中国、一个台湾’的活动。”这是一份对主权完整的绝对主张,语气强硬、立场明确。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方面的声明:“美国认识到,在台湾海峡两边的所有中国人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政府对这一立场不提出异议。它重申对由中国人自己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关心。考虑到这一前景,它确认从台湾撤出全部美国武装力量和军事设施的最终目标……”这里的核心动词是“认识到”(acknowledges),其准确含义是“知晓”“注意到”,而非“接受”或“认可”一个法律事实。美国仅是对“两岸中国人的主张”表示知晓,并“不提出异议”,同时把撤军与“地区紧张局势缓和”挂钩,并强调“由中国人自己和平解决”。这种表述从一开始就为美国保留了极大的战略模糊空间:既不直接挑战中国的主权主张,又绝不承诺接受台湾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地位。
中方谈判团队——以周恩来总理为首,辅以姬鹏飞、乔冠华等资深外交家——不可能对这一措辞的微妙差异毫无察觉。英文“acknowledges”与“accepts”的区别在外交语言中是经典的保留手法,美国外交文件中使用此类词汇已有先例。中方翻译与外交专家完全有能力识别这一区别。更重要的是,公报在起草过程中经历了多轮激烈争执,美方坚持使用“acknowledges”,中方也未能迫使美方改为更明确的“accepts”或“recognizes”。这说明,中方在谈判桌上已经清楚美方不会做出实质让步。
那么,为什么中方仍选择签署这份带有明显模糊性的公报?答案在于面子与切身利益的双重考量。1972年的中国急需打破外交孤立、摆脱苏联威胁、获得国际空间。尼克松访华本身就是中共外交的重大突破,周恩来等人需要一个“胜利”的成果向国内和国际社会展示。将公报包装为“美国承认一个中国原则”“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得到美方默认”,有助于巩固这一外交成就,维护领导人威望与国家面子。同时,公报带来的实际利益——美国逐步撤军、关系正常化进程启动——对当时的中国而言至关重要。相比之下,措辞上的模糊性被视为可以“将错就错”的代价:对外宣传时可强调美方“不提出异议”等于默认,对内则可强化一个中国原则的国际支持。
此后五十余年,这种“将错就错”被制度化。中国官方反复引用《上海公报》作为美国“承认一个中国”的证据,要求美方严格遵守“三公报”。而美国历届政府则始终坚持自己的“一中政策”:仅acknowledges中国人的立场,不accepts台湾属于PRC,并依据《台湾关系法》维持与台湾的实质关系。双方在这一灰色地带各取所需,却也为今日的紧张埋下伏笔。
这一战略误判在不同领导人时代表现出明显的延续与断裂。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作为亲历或继承改革开放初期外交遗产的领导人,对《上海公报》的真实含义心知肚明。他们深知美国从未在法律上接受台湾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清楚“和平解决”的模糊性为美方干预留下了空间。因此,在他们的执政时期,中国大陆对台湾的政策始终以“和平统一、一国两制”为主调,从未公开将武力统一作为首要选项或迫在眉睫的目标。他们明白,一旦发动武力攻台,极有可能触发美国《台湾关系法》下的干预义务,等同于与美国直接开战。这是一种务实的克制,体现了高层对中美实力对比和公报局限性的清醒认识。
然而,进入习近平时代,这一长期“将错就错”的宣传逐渐演变为领导层自身的认知误区。习近平上任后迅速强化党内纪律,推出“妄议中央”相关规定,使得高层内部难以出现不同意见,真实信息和专业分析越来越难以直达决策核心。同时,由于个人知识背景和阅读习惯的局限,习近平对复杂外交历史的理解更多依赖于官方简化和宣传化的叙事。于是,他逐渐真心相信《上海公报》及其后续文件构成了中美之间的“协定”——美国正式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并有义务不干预中国统一进程。这直接体现在其公开讲话中:反复强调“武统台湾”是历史必然,要求美方“遵守一个中国原则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的规定”,并将美国对台军售或高层互动视为“背弃承诺”。
这种从“将错就错”到“真信错事”的转变,使中国对台政策从务实克制转向高调对抗。习近平时代频繁提及“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将统一纳入“民族复兴”时间表,并通过军演和灰色地带行动不断施压台湾。这些举动不仅加剧了台海紧张,也迫使美国逐步放弃“战略模糊”,转向更明确的战略清晰。这正是《上海公报》模糊性反噬的后果:当年为面子和短期利益而选择的宣传路径,最终在信息封闭和决策集中下,成为制约中国战略灵活性的刚性枷锁。
《上海公报》本是高超的外交艺术范本,却因中方后来的“将错就错”及其在新时代的认知偏差,而演变为一场持久的战略误判。这或许是中共外交史上最重大的一次事故:不是被对手欺骗,而是主动选择了有利于短期面子与利益、却损害长期战略清晰度的路径,最终在内部机制作用下,让“假戏”变成了“真唱”。历史证明,外交中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对手的狡猾,而是自身的自欺。
《上海公报》中英全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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