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燕园长青草》网墓为《中华圣女——永远的林昭》的时候，特地换了一张沧桑感重于淑女气的林昭照片——林昭，不正是历尽为自由的沧桑才圣洁的吗？
没想到的是，这张正是甘粹先生此刻在摄像机前向我展开的第一张照片！
甘粹先生相册首页
年轻的甘粹
这张照片端居先生相册首页——林昭专辑的正中。原件已用胶水粘住，以绝轻易挪动或不意飘落；其上，就是一张它的翻拍放大照。
此辑偏左的一张，该是林昭与甘粹仅有的双双合影了吧：合影于景山 ——其实此辑之后，我还浏览了作为当年恋中人的他俩在天安门、天坛的“合影”，不过都陪着甘粹的哥哥；我甚至曾错认景山合影中的甘粹为林昭弟弟彭恩华了， 收入《林昭：你的情人是中国》组照中的时候，点击都过了五千，却无一人指谬——此专辑的右上方，则是林昭在北海的一张风景照。
先生最珍爱这辑林昭照一共四张，众星拱月般围衬着那张小小的原版照。
正为没有新的“发现”遗憾——这几张照片，网上都流传着。
却终于在次日，在先生另一本相册上，“发现”了林昭在铁狮子一号 的两张独影！——巍峨、庄严的“执政府”楼宇前，忧郁的林昭倚栏而思，或淡定而立。惊欣于“发现”的那一瞬，不禁又遗憾起迄今为止未见林昭在未名湖的留影 来了——未名湖竟然未正面定格过她最有思想、最血性的女儿！
于是，又倍感“林昭与张玲未名湖上的背影”的珍贵了！
不过对于甘粹先生，万千珍贵都不能与这张小小的原版照同日而语，我想！
确是不期而同：甘粹先生珍贵地置于他相册首辑正中的这张林昭照，与我珍贵地用以替换《燕园长青草》霓裳少女的，是同一帧。
令我怦然心动的，是照片上林昭那沧桑的美，那深蕴其中的为沧桑的 悲悯、为悲悯的圣洁——这就是我特别珍爱此照的全部理由。我甚至因此曾在曲阜当着张元勋先生，质疑起陈伟斯先生最早发表在《民主与法制》上的那帧十分阳光 的林昭照来。急得张先生扬脖瞪眼对我大斥一声：“那是林昭无可质疑！——我可是认定的权威！”
而这小小的原版照对于甘粹先生珍贵何在？
难道仅仅因为这是先生所有爱的珍藏中仅此唯一的林昭标准半身照吗？或仅仅因为它是爱人所赠予的原版？
远远不仅如此！——
那不就是白居易浔阳长恨的现代萦绕吗？在照片后面，被林昭亲笔题赠甘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可是，琵琶女与谪臣的相对唏嘘，何可比拟林昭、甘粹与我们所惨历 的极权之痛？！林昭那原版照虽小，却是不许结婚的右派间定情的信物、信誓，是沦落中相依相濡又天涯天地的见证。谈及与林昭的爱情，甘粹先生总是这样念念叨 叨：“论学识、才情、风骨，我远远不配！”可这个“妹夫”就是被林昭真诚地介绍给“姐姐”倪竞雄了。林昭偏就要挽着他的手，在“段祺瑞们”张扬过也张扬着 的地方，日复一日，圈复一圈！这当然未必就是爱的巫山、沧海。可谁又能说，这不正是大写的人的铿锵抗争、人性与人格高傲的挑战？！——不正是非人剥夺中的 尊严与爱，在绝望与沧桑中坚守？！
所以，那张照片，也是大漠边陲守望了22年的孤独守望者的慰藉与 依凭——终于几乎是唯一的依凭！让右派鸳鸯离散天涯，只消旷古极权轻轻一笔；可不希望右派女儿与放逐天涯的右派定情的，也正是乱世苟安的的慈母心啊！想必 是出于与母亲同样的心理，据说林昭与甘粹曾经的谈婚论嫁也从未被林昭的妹妹认可！“其实，当年冷淡你，后来又同意出狱的张元勋以未婚夫的名义，去提篮桥探 劝决意死谏的女儿，都岀于同一个母亲的同一种慈柔”——我以这样辩护着苦难母亲的直率，宽慰着我面对的甘粹先生。老人默然认可。但我深知，最慰藉甘粹的是 那火车上那一声“甘子！我害了你！”可以想见：这样的林昭，与亡命上海的甘粹日日厮守六天之后，甘粹重返新疆前一天，她携他走向黄浦江边的教堂祈祷的会是 什么？！
就更不难想象这张照片在甘粹放逐生涯精神天地的位置了！
可是，我又何曾想到那沧桑之外的沧桑呢？——此刻，我就在录着视频中甘粹先生这一段原声：
照片后是林昭的题词：“......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是她给我照片。我就把它带到新疆去。新疆去了以后，后来文革又来斗我们右派死老虎。斗之前看看情况不好，我把全部照片都烧掉了，（唯独）这张照片没有烧——怎能烧它啊？我寄到四川万县原来一个同事（处）。
七九年（平反）回来以后，他才又寄还给我。
这张照片这样才留了下来！
（我问：寄给四川什么人，名字？）
——杜之祥。
人也天涯，像也天涯......甘粹先生那用胶水粘定在相册上的原版林昭，还会轻易挪动或不意飘落天涯吗？
我不知道。
正如我不知道历史上那个红潮狂啸的八.一八，与今天——鸟巢为刘翔退赛而退潮的八.一八之间——中国特色的潮涌潮退之间，真正的、人之作为人那种尊严、自由与爱，四十年来与时俱增了几寸立锥之地？
正如我不知道：为什么沉思的、忧郁的、沧桑的林昭，比阳光的林昭更美？
但我知道——
为这些不知道而求索着的，凝视着沧桑的圣洁、直面着沧桑的坚守的，绝不仅仅是甘粹老人和我。
2008/08/18于北京
七六高龄的甘粹
2008/08/18于北京
祭园守园人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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