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苏联统治下的乌克兰发生大饥荒,数百万人饿死。一个名叫加雷斯·琼斯(Gareth Jones)的年轻记者孤身犯险,勇敢地揭露了真相。然而,当时的很多知识分子对苏维埃“伟大的社会实验”怀着无比美好的理想。琼斯冒犯了他们的理想,因此他们拒绝承认琼斯的报道,并且发起声势浩大的口诛笔伐。
《纽约时报》驻莫斯科的记者华尔特·杜兰迪(Walter Duranty),发表文章进行驳斥,暗示琼斯是一个骗子:
“这里没有饥荒,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杜兰迪因此被苏联和知识界奉为座上宾,并获得了普利策奖。颁奖辞如此形容他的报道:“富于学识,深刻,判断无偏见,也极为清晰”。而琼斯先生因为拒绝妥协饱受迫害,并最终死于非命。
多年以后,人们逐渐意识到乌克兰大饥荒是“真实存在的”。历史档案解密之时,琼斯和杜兰迪都已经作古。
然而,普利策委员会拒绝收回给予杜兰迪的奖项和致敬辞,他们给出的解释是:“没有证据表明杜兰迪是在刻意欺骗”……
——这个真实且讽刺的故事,就是电影《琼斯先生》的原型。
最早让这个故事广为人知的,是托马斯·索维尔的名著《知识分子与社会》。
索维尔的文笔优美且犀利。书中还记述了比电影更精彩的故事,堪称“20世纪知识分子的翻车史”:
1930年代,萧伯纳、罗曼·罗兰访问苏联后,为斯大林大唱赞歌;萨特考察纳粹德国后,评价希特勒统治的第三帝国“和法国差不多”,此时,犹太人已经被关进了集中营;二战前夕,罗素极力推动英国单方面裁军、削减军备;乔姆斯基曾经为红色高棉辩护……
索维尔得出的一个结论是——知识分子有一种让人惊讶的特权,就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极度愚蠢。
▌知识分子的形右实左
知识分子,通常被大众视为“智力超群、富有担当”的群体。但是,这些大名鼎鼎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在人类命运的关键时刻“全军覆没”、甚至判断力还不如常人呢?
上个世纪的知识分子犯这样的错误,或许还可以用“时代的局限”来为他们这种“集体左倾”的行为开脱。
然而,正如黑格尔所言,“人类从历史中汲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在互联网、全球化如此发达的今天,仍然存在众多“形右实左”的知识分子——尽管他们多年来一贯以“右派”的形象示人,并且勇敢地抨击最明显的左派体制,但是在价值观和分析方法上,他们却又是标准的左派。
更令人无奈的是,在一个被毒害的语言环境中,他们所受到的批判,也往往不是诉诸逻辑分析和观点辩驳,而是滑向动机揣测和道德绑架——即便是一些“批判左派知识分子的知识分子“,也难免会有“以左反左”的嫌疑。
以上种种匪夷所思的撕裂,不但使得知识份子群体声誉扫地,也导致了大众的困惑和对立。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知识分子“形右实左”?
▌知识分子的角色:人类左倾的代表
“左”的渊源,是人类的骄傲;左倾,是人类的天性。
任何人从出生开始,不用接受任何理论教育,都会自然而然产生左派的乌托邦构想:妄想知晓/掌控一切事物,期待尽善尽美的社会制度,渴望无微不至的保障……
一个人要接受“有限政府和自发市场”的右派价值观,都必须先经过“从左到右”的观念转变,克服天然的左派的冲动,养成消极的政治观——对世界保持谦卑、审慎,对人性保持警惕、悲悯。
说到底,知识分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左”的倾向。但是,知识分子作为掌握专门知识的群体,本身又擅长表达、传播观点,于是在他们身上,人的骄傲往往就来得更强烈、更明显。
这也恰好可以解释一个事实:即便有左派哲学的加持,知识分子的“左倾”在每一个时代都没有什么新意。
▌知识分子的特权:犯错无代价
索维尔在《知识分子与社会》中指出,由于轻视观念的后果,左派知识分子在传播“可能有害的观念”时,可以毫无顾忌。在观念的后果产生后,他们也心安理得。
一个医生如果出现严重“误诊”,一个工程师的设计如果出现严重误差,通常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在职业上身败名裂。
但是,当那些“社会工程师”在智识上出现严重“误判”,导致成千上万人死亡的后果时,他们却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甚至照样充当“知识教主”、“社会良心”——试问,罗素、萨特、萧伯纳、海德格尔……这些知识巨人,有谁主动对自己“专业上的严重误判”承担过责任?又有谁对“受害的大众”表达过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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