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移民,香港人的血液裡有移民的基因。仔細想一想,香港人真不是一般的中國人,是稟賦異常的中國人。
前幾年香港年輕人在說「香港民族」,我一開始覺得這種說法不能成立。一般說到民族,總得有血緣的根,生理上的特徵,文化上的傳承,說香港是一個民族,有點勉強。
但不可否認,香港人與大陸人﹑台灣人是有顯著區別,那些區別甚至是本質的,我們與其他中國人之間區別之大,真的可以用另一個族群來看待。
首先,香港百多年在英國治下,我們早已習慣英國殖民者給予的自由﹑法治和平等,我們得天獨厚,早就享有這些普世價值的精華,把這些精神深植在自己生命深處。英國的文化基因,與中國的文化基因「異族通婚」,生成混血的文化,我們得到中英兩種文化中各自最優質的部份。我們對普世價值的嚮往和認同,是自然而然的,經過傳承汰洗,我們的思想文化根深蒂固,流在血液裡。
其次,香港人是三次大遷徙的難民子孫。一次是國共內戰,一次是大饑荒,還有一次是文革。三次逃難都是中共一手造成,第一次跑出來的是地主資本家﹑民國知識分子和各級軍人;第二次跑出來的,是不肯坐以待斃﹑冒死求生的饑民,第三次跑出來的,是經過文革上山下鄉吃盡苦頭的紅衛兵。
人在絕境時,生出赴死的勇氣,鋌而走險,作人生一搏,這種人比一般庸眾更有膽識,更勇敢堅忍,也更有自信。香港人血液裡有逃難的基因,有移民的衝動,不管在哪裡,看看勢頭不對,就拚了老命去找新的落腳點,唯一的願望便是,不讓自己的子孫活在恐懼和災難裡。
其三,香港人眼光永遠是向外不向內,向前不向後,向上不向下。香港沒有資源,一個小島只靠外向型經濟養活自己。我們永遠都向外看,向外找機會,養成我們寬大的胸襟,遠大的見識,非凡的魄力。香港人具開拓性格,不守舊不因循,所以我們去到哪裡,都以香港人的性情處事做人,去到哪裡都可以落地生根。
其四,香港有獨特的文化,這種文化對每個香港人潛移默化,把我們打造成具有集體性格的族群。我們有獨特的語言,獨特的生活習慣,獨特的思維定式,去到哪裡,只要是香港人,就很容易融為一體,就有一種血肉相連的親切感。
台灣經過專制的勘亂時期,大陸至今還在獨裁鐵腕下,唯有香港一早享有自由,法治基本完備,從未有過政治白色恐怖。香港人百年來在安全平等的環境中生活,養成獨立不羈自由奔放的性情,因為注重合約精神,我們不能忍受無恥的背叛與失信。中共的欺詐奸狡﹑蠻橫霸道,恰恰是香港人最深惡痛絕的,我們與中共是天生的水溝油,不可調和。
筆者三十歲來香港,性格已定型,我用十年時間改造自己,把自己改造成一個地道的香港人,我認同香港多過認同我的故鄉福建晉江安海,認同香港人多過認同我的同鄉。反送中運動後,我在報上寫文章,我的老鄉老同學罵我是漢奸,後來我在蘋果日報寫了一篇文章,標題是「做漢奸,還是做奴隸?」我以孫中山和毛澤東為例,他們鬧革命,都是與外國勢力勾結,日本人提供金錢和武器給孫中山,蘇聯人提供金錢和武器給毛澤東,如果孫毛兩人都能做漢奸,為什麼我不可以?我寧肯站著做漢奸,也不肯跪下做奴隸。
我的這種稟性都是香港給我的,香港改造了我,給了我新的生命。我來香港時,一身傷痛兩袖清風,我離開香港時,實現了個人的理想,孩子們都受到很好的教育,香港對我有恩,我永生永世都要回報香港。
我相信有千千萬萬像我這樣的香港人。我們現在受難了,香港受難了,我們要挺過去,先保存自己,再圖長遠。只要香港人心不死,香港就不會死,我們今日走了,他日還會回來,只要有正氣在,邪惡勢力就不能長久。香港很可能淪落下去,但有一天她會從廢墟裡站起來,我們會賦予她更亮麗的生命。
——作者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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