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23日星期二

《大江東去——司徒華回憶錄》12 動員回國支援建設

hari  Matters 2025-12-21

自學友社成立後,我只當了第一屆副總幹事,之後便沒有連任。學友社在一九五四年恢復活動後,我也沒有在幹事會中擔任任何職務。只在語文班講課、講中國文學,及在歌詠組教唱歌。

當年,中文會考課程的二十八篇古文,很多學生都吃不消,於是我針對會考課程收集了一些相關教材,現代、古典文學兼備,深入淺出地闡述這些古文的內容,吸引很多學生來聽課,大受歡迎。就這樣,即使我在社內沒有擔任領導職務,但在社內的聲望仍然很高,社友都喜歡跟我接觸,無論在語文班的課堂小休,或是下課後回家路上,都總有很多社友跟我談心,討論升學、就業、戀愛、家庭等私人問題,對我非常信任。

五十年代,中共建國初期,新中國是很多追求進步的香港年輕人嚮往的地方,故社友跟我討論升學問題時,大部分都表示,希望回國升學。對於他們的選擇,我十分支持,也動員不少社友回國內升學,他們更在畢業後,留在國內工作,為國家建設出一分力。為了讓社友較快適應國內情況,我組織補習班,按照國內學校的課程教導他們。譬如說,國內要考政治常識課,問題十分簡單,只要知道國家主席、國防部長是誰,或服兵役的年齡等等,便能過關,我為他們上兩節課便足以應付。

那個年頭,學生回國內升學還有兩個原因。第一,毋須繳交學費,宿膳食費亦由國家包起;第二,那時香港大學是唯一的大學、提供的學位很少,僅一千二百個左右,科目的選擇也狹窄、就算考上,往往未能能按興趣選讀,而國內大學可以選擇的科目很多。但到一九五八、五九年,國內搞的政治運動和大躍進,全國出現大饑荒、在大陸讀書的香港學生,大都返回香港。中學畢業後,我也曾想過回國內升大學,但因家累太重,加上在港也有意義的事可做,最終沒有成行。現在回想,可説是僥倖。以我這種性格、在反右及其後的連串政治運動中,肯定不能過關,被批鬥甚至喪命。部分由我動員回國的同學像葉容枝、黄國興、麥耀基等,便為此而付出沉重的代價。每想起他們的遭遇、我心總覺戚戚然。

葉容枝在五十年代初入社,當時只有十二、三歲。葉父共有九子一女,幾兄弟都是追求進步的愛國青年,也是學友社的社員,跟我感情要好。容枝的家庭非常富有,戰前從事收買二手縫衣機(俗稱衣車)生意;太平洋戰爭爆發,戰火蔓延到香港,港人逃難時多會攜帶衣車同行、以便走難途中,幫人縫補衣物,換取糧食和金錢。由於供不應求,香港的一些人家,寧願用物業,向葉家換一部二手縫衣車,帶返鄉下。戰後,葉家累積的物業,多不勝數,並全數放租。每月收租前夕,他們一家要全動員通宵簽寫租單。雖然出身富裕,但葉容枝不顧父母親反對,毅然回國內,到東北升學。不過,美好的理想遭殘酷的現實吞噬,他的愛國熱情得到的回報,卻是無情的政治迫害。富裕的家庭背景,令他在反右運動中遭到批鬥,不幸去世,連屍首也找不到。他的哥呵燦枝為此四出打探,多年後才找到他的遺骸,火化後帶回香港安葬。

另一位是黃國興,是石硤尾大火的倖存者。他在中國造船廠當學徒,雖是工人出身,但因曾唸過中專,也可算是參加學友社的一個知識分子。在內地,凡是工人階級出身,都被視為進步青年;他也被我動員返國,參加祖國社會主義建設,在文革高峰期,他參與批鬥廣東省委書記趙紫陽。後來,有感國內政治形勢與自己的理想的差異、於八十年代黯然回港。一次,我們在電話中對談,他慨嘆自己當年錯誤決定回國,我只能安慰他説,能夠平安回港已算幸運,很多回來不了的港人的下場更慘呢!

麥耀基也是我動員回國的社友之一,他回港後幾乎與我絕交。他的弟弟成績很好,考入港大,並住進學校宿舍,後因交通意外死亡,當時,麥耀基尚在國內,喪弟之痛令麥父大受打擊,加上眼疾纏身,更遭逢失業,景況淒涼。每逢農曆年,我都會探望麥父,希望藉以彌補我動員麥回國讀書,為他老人家造成困擾的遺憾。後來麥耀基回到香港。八十年代,我在女青年會游泳時,常跟他碰面,但他對我不瞅不睬,形同陌路。直至前幾年,他看到游順釗在《明報》(二零零四年八月六日)寫的《永遠不逝的彩虹》後,麥才稍釋前嫌,跟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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