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來,中國經濟的困境成為國際媒體關注的焦點,儘管來自不同角度和背景的報道和評論都佔據了重要的版面,但真正有深度的文字並不多。為甚麼會這樣呢?一方面,是大家都意識到了長達四十年的中國「經濟奇跡」終結,畢竟是一個大事件,而我們正處在見證這個歷史事件的重大時刻。在這個時刻,媒體不能不說點甚麼,但其實又很難說出有份量的東西,不是無關痛癢,就是大而空。
無關痛癢的代表作,是由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Paul Krugman)在《紐約時報》專欄上發表的評論,題目是「中國的經濟危機有多可怕?」基本意思就是中國經濟危機傷害不了美國經濟。讀者容易想到的是,既然如此,拜登為甚麼要說中國是「定時炸彈」呢?我相信克魯格曼的答覆一定是經濟學家常用的邏輯,那就是「假定其他因素不變」,結論成立。問題是,在這樣一個重大的轉折時刻,這種議論有多少意義呢?大而空的代表是《華爾街日報》的一篇綜合報道,「中國40年的經濟繁榮已經結束,接下來會發生甚麼?」 文章以權威的姿態,羅列了中國經濟病入膏肓的基本症狀,強化了這樣一個大家都已經做出的判斷,那就是中國經濟的增長模式已經失靈,然後,文章像讀者一樣,提出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這兩種議論,其實都迴避了一個當下許多讀者更為關心的問題,那就是人口和經濟規模如此龐大的中國,以災難的方式結束了長達四十年的高速經濟增長,對世界意味著甚麼?拜登的政治直覺是對的,這將是一場全球性的災難,因為誰也不可能「一切照舊」地做生意、過日子了。
那麼,中國經濟的這場災難,將如何改變世界呢?我的一個基本判斷就是,正如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會有全球效應一樣,由這種增長模式帶來的各種嚴重的負面後果,也會產生很大的全球效應,關鍵就是中國人引以為傲的「超大規模」產生的效應。比如說,以中國的超大規模,支持了四十年高速增長的一個基本體制,就是沿海和大城市高度依賴外地勞工,從而造成一種勞動保障和社會福利嚴重不足且無法問責的體制。雖然發達國家在高速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過程中,也有類似問題,但其規模和複雜性完全不可比,由此帶來的嚴重的社會治理和道德難題究竟如何解?中國的權力和知識精英並沒有系統的研考,更沒有可行的方案。多年來一種自欺欺人的理論就是,只要能保增長,不斷把餅做大,就不愁車到山前沒有路。
而事實是,習近平當權十年,中國不但沒有找到出路,反而把經濟搞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個困境,全世界現在都看到了。有人寄希望於柳暗花明又一村:這麼大的世界,這麼多的中國人,還愁沒人給面子和活路?這是習近平的支持者們為自己辯護最理直氣壯的邏輯,而正是這樣種面對世界的態度,主導了中國主流精英,也主導了龐大底層民眾的思維和行為。近日北京當局拿日本核電站排水問題大做文章,各地鬧劇連連、醜態百出。倘若這場經濟災難也無法讓中國人清醒,中國問題自然會演變成世界問題。當世界不得不像百年前庚子拳亂時那樣,深度捲入解決中國社會和文化的深層問題時,中國的經濟災難也就必然會改變世界,原因還是那個「超大規模」。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