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交通大學退休教授傅大為、政大退休兼任教授郭力昕、政大教授馮建三以及中研院研究員盧倩儀等學者在3月20日發表聲明,其中提到了與疑美論,強調台灣不該成為美國的小弟或跟班,傅大為教授特別在記者會上指出:「反戰聲明引起這麼大的反彈,是因為台灣人對二戰後國際間的發展情勢的失憶。台海緊張情勢,美國要負非常大的責任,真正要抗中的是常在台海挑釁的美國,台灣不應總是跟在美國後面買武器、抗中,應該對中國、美國應採取等距離外交的新立場。」
無視於人民苦難的大學者
這讓人不禁想起去年烏克蘭學者們對杭士基的抗議,其中最擲地有聲的一段,是烏克蘭學者們質問杭士基:「您有沒有想過,烏克蘭人想脫離俄羅斯的勢力範圍,可能是因為歷史上俄羅斯搞過的種族滅絕和文化壓迫,以及其對烏克蘭人民自決權的持續否定?」
台灣又何嘗不是如此?從國民黨潛在的總統候選人侯友宜在元旦拋出的棋子說,到如今學者們的反戰聲明,都忽視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反抗中國侵略,拒絕被一個反民主、反人權、反多元價值觀的國家統治,不能是台灣人自己的想法,而必然是受到美國人的煽動?為什麼只有你的看法是中立客觀,而其他不同的看法就是受到蠱惑?
回顧這幾位學者過去的著作與觀點,其實他們並不完全是統派,例如郭力昕教授就曾在講座中明確表示他反對與中國在政治上統一。但這些學者們無一例外,都自認有著可以超越爭議、俯瞰眾生的上帝視角,總是妄想真實世界可以如同做研究般控制變數,以一種客觀的姿態來分析,彷彿世上所有人都受到非理性因素影響,而僅僅只有他可以置身事外,所以每個人都應該靜下來聽他的意見。只是當他們一開金口,所有人都不免啞然失笑。
自以為是上帝的學者之眼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盧倩儀正襟危坐地說出:「台灣有個現象是堅持面對的威脅只會有一個,就是中國,但反戰聲明裡並沒有否認中國是威脅,而是要提醒,威脅可能不只有一個。」作為一個有禮貌的台灣人,我必定要先謝謝盧老師的「提醒」,大概是我們腦袋都燒壞了,才不知道美國、或者說世界上所有國家都會以自身利益為優先。
就這麼簡單的觀點,也能說得好像什麼真知灼見。有時我會羨慕起這些年紀兩倍於我的前輩,究竟是什麼樣的好運,可以讓人一輩子活得如此天真?
「中立」也是一種價值判斷
不是讀過哲學、對時事能發表看法,然後把檯面上的政治人物不分藍綠全都罵一輪,就表示你有什麼中立的觀點。因為任何的中立都牽涉到價值判斷。例如在霸凌與反霸凌之間,通常我們認為中立是指讓霸凌者受到應有的制裁,姑且先不論應有的制裁是什麼,至少這其間就涉及到支持平等、互相尊重而非弱肉強食的價值判斷。
那麼在侵略者跟被侵略者之間,中立是什麼意思?在這篇反戰聲明中,談到烏俄戰爭時,他們譴責的是美國與北約在俄羅斯家門口的挑釁,他們呼籲的是北約停止以維持領土完整及捍衛民主自由等讓人無法反對的理由讓戰爭升溫,他們訴求的是以外交斡旋來取代戰爭。
這樣的中立,涉及的價值判斷是什麼?如果我們用正面的方式表述,當然可以說生命是無價的,我想這大概就是這些學者們的意思,因此他們認為聲明中那些「讓人無法反對的理由」都應該為反戰而放棄。
那容我也「提醒」一下這些老師們,當所有價值都要為反戰而放棄時,當所有人都要對發起戰爭的國家讓步時,等待你的絕不是一個反戰的世界,而是一個充滿戰爭的世界。
沒有人不想以外交手段解決問題,但我始終無法理解的是,為何以人道為最高標準的你們,在批評烏克蘭與美國不做外交努力的同時,卻不見你們批評在外交談判期間持續轟炸平民、產房、醫院和人道走廊的俄羅斯?對侵略者而言,無論是烏克蘭面對的俄羅斯,或是台灣面對的中國,他們的目標是征服,戰爭、外交或經濟制裁當然都可以是征服的手段,而對被侵略者而言,我們想捍衛的就是民主自由跟領土完整,但你們卻說這是在讓戰爭升溫,這樣的中立,我怎麼看都是在幫侵略者、幫發動戰爭的人講話。
號稱超越藍綠,其實是獨裁的土壤
從黃國昌與時代力量、柯文哲與民眾黨再到反戰聲明的學者們,這種偽中立,正在持續傷害台灣人對民主的信心。因為偽中立者並不是像政黨政治般,訴諸於代表某種路線或群體的利益,偽中立者強調的是他們超越了政黨,代表著全體人民的利益;他們指控的,是政黨政治必然會出現藍綠一樣爛的結局;他們的潛台詞,是人民沒有能力代表自身的真實需求,才會選出無法治理國家的政客。
因此,即使他們沒有這樣的意圖,但他們實際上反對的是整個民主體制。台灣人或烏克蘭人,在他們的論述中成為了沒有自我意識、無法做出理性決策的棋子。他們號稱有一種價值,是高於人民基於個人物質或精神利益所做出的判斷,但他們指稱的這種價值,往往就像他們鄙夷的人民一樣,僅僅只是出自於個人的喜好。
可是,由於價值決策者從多數人民變成了自己,因此在他們幻想的世界裡頭,許多不同利益團體間的衝突與矛盾,都可以、也應該服從他的意志迎刃而解。反戰聲明學者們的外交斡旋,就像時代力量的打房,都僅僅只能存在於獨裁的世界,他們的強調與中、美的等距外交,就好像柯文哲畫的等邊三角形,沒有任何理論依據,在現實上也不可能存在。這種論述唯一展現的,只有他們多麽以自我為中心。
哪怕有一天,偽中立者真的成為了台灣多數人的選擇,也不可能代表台灣人爭取什麼權利,因為他們永遠自認是最聰明的那個,而現實總有不完美之處,因此最聰明的人必然是提出批判的那個人,而不是執政者。因此,當偽中立者執政後,會將敵人從其他政黨,轉變為怪罪整個國家的結構導致他們無法施展長才,於是他們需要越來越集中的權力來推翻體制,這種自視甚高而拒絕妥協的氛圍,正是民主轉變為獨裁最重要的土壤。
我始終對這種高高在上的學者或政黨反感,因為即使他們滿嘴的民主、自由與人權,但他們實際上信仰的卻是菁英與獨裁。一旦我們接受這種概念,相信民主或政黨政治始終會做出最爛的決定,那麼是由誰來獨裁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獨裁者最喜歡這樣的偽中立者,就像這些偽中立者們,骨子裡喜歡獨裁者一樣。
作者為皮格子樂團主唱及文字工作者,長期從事社運倡議、時事評論、哲學及母語推廣等工作。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