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周五（4月29日），當局罕見在中午時間發出政治局會議的托市訊號，是我採訪內地財經新聞中未見過，消息刺激了中港股市午後急升。同一時間，中方在中概股除牌問題上，願意讓步被美方審計底稿，背後訊息只有一個：有人急了。
一個月前我寫了「睡在地板的銀行家」，當時以為只是個別事件，想不到一個月後終於有了答案：是整整兩萬個銀行家及交易員。
上海封城逾月，據《路透社》報道，亞洲證券業與金融市場協會（ASIFMA）在4月26日向上海當局發信要求放寬防疫規定，讓滯留在辦公室的金融機構員工回家。報道指出，超過2萬名銀行家、交易員和其他工作人員，需要在上海陸家嘴區的辦公樓留宿，以保持中國金融中心的運轉。
見微知著，上海無了期封城已經引起廣泛民怨，手機視頻顯示官員被當地人大喊大叫，市民連日在自家陽台敲鍋抗議，更自發組織「敲鍋音樂會」形成有規模的抗議活動，但隨即被當局扣上「境外勢力」帽子，警方抓捕了數名參與者以「殺一儆百」。
隨著這座擁有2500萬人口的大都市接近一個月的癱瘓狀態，人民的聲音只有一個：「我們忍耐不了」。
《華爾街日報》有一篇觀察文章，值得細心分析。文章標題是：「上海封控之下，邊緣化的上海獨立運動聲量增強」，表明上海防疫封控引發的不滿日漸發酵，一種邊緣觀念的聲量正在增強：上海應該獨立。
面對種種人道災難的場面，一些出生在上海、生活在紐約和倫敦等地的社會運動者迫切希望宣傳他們「離經叛道」的計劃，他們在海外組成「上海民族黨」，並陸續接收海外捐款。
當然，所謂「上海獨立運動」只是一場小插曲，東部沿海的一個城市真正脫離中國的可能性為零，但即使只是半開玩笑的說法，也反映出上海人對這座城市最近的困境深感受挫，甚至對政權構成一定程度的威脅。
疫情失控，上海封城整整一個月仍未見起色，新戰場已經燒至全國，甚至到天子腳下：首都——北京。
《經濟學人》稱，在北京的使館區內，外國大使除了關心是否要封城外，亦開始互相討論共產黨是否即將面臨危機。這些「外國勢力」想知道，愈來愈多的防疫暴行被揭穿，是否表明國家機器正在失靈？
更重要是，這些外交官和商界領袖關注部分公眾對黨的能力失去信任，是否可以令習近平在今年稍後舉行的二十大中，可以繼續擔任最高領導人多五年，甚至終身？
早前《華爾街日報》報道，習近平已對官員下令，要確保中國今年的經濟增速超越美國，而為響應習近平提振經濟的號召，中央正討論加快大型基建項目建設的計劃，尤其是製造業、科技、能源和食品行業的項目。
擔心新一波疫情顯著加劇中國經濟的下行壓力，上周五召開的政治局會議突然提出，仍要努力實現全年經濟發展預期目標（5.5%增長），同時表明，要出台支持平台經濟規範發展的具體措施，這被認為是官方對整頓平台經濟取態發生轉變，不再強調整頓平台，改為強調發展。
過去的一年半時間，習近平借提倡「共同富裕」為理由，嚴打科企，使紐約和香港兩地數萬億美元的市值化為烏有，阿里巴巴及騰訊等科技龍頭更不得不進行裁員。
所以今次政治局會議提出了對平台經濟有新的措詞，要促進平台經濟健康發展，實際上已表明整頓已到尾聲。
值得留意是，今次政治局會議公布的時間非常巧妙，一般慣常是在傍晚時的新聞聯播中發表，但周五公布的時間卻剛好在中港股市午市休市時段，客觀效果是令兩地股市在下午受到進一步刺激。
這種刻意安排的公布時間，是我從事內地財經新聞編採以來，從未見過，以多個消息發放時點分布及內容看，目標是有刻意托市，更不排除內地黃金周長假後仍有挾倉行動。
事實上，四月股市整體大幅回調，A股上證綜指四月下跌逾6%，創2010年以來最差的四月份表現，本周一度失守2,900點的重要心理關口，創業板指數也下跌近13%，在亞洲主要股指中表現包尾。本港恒生指數和恒生科技指數全月跌幅更一度達到約10%。
同一時間，一直糾纏不休的中美審計監管談判，再有積極進展。據外電報道，中美兩國監管機構正就落實中概股審計底稿現場檢查進行溝通，消息人士透露，中國願意讓步，並傾向在今年內完成協議，在明年正式落地。
這樣罕見的一系列政策變化及讓步，說明的現實只有一個可能性：有人為連任急了，甚至願意放棄個人推動的共同富裕目標。
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鄧聿文在《德國之聲》發表評論文章說，「四月之聲」短片的廣泛流傳以及民間「上海自治救存委員會」號召發起敲盤行動等現象，都反映了民眾對當局的不滿情緒愈來愈強烈，形容是疫情兩年多來民眾反抗意識的大覺醒，代表的是民意的真正轉變，「從而也是對習近平政治權威的一種否定」。
鄧聿文稱，雖然民怨不大可能對習近平的連任有任何實質影響，「可是，憤怒的種子已經播下」。
《經濟學人》稱以史為鑑，公眾的憤怒很少會對中國領導人構成威脅。習近平在今年稍後時間舉行的二十大，很可能將防疫失敗的責任由其他人承擔，甚至以此消滅所有競爭對手。
雖然連任的事實不可能改變，但由內地最發達最富裕的城市率先出現人民覺醒，這種民意的改變，不正是三年前香港「反送中運動」的翻版嗎？
不少香港人以「回力鏢」形容今次上海的情況，諷刺的是，今天政權同樣以「外國勢力滲透」來指責反抗的人民，為自己的暴行開脫。且看這粒「憤怒的種子」日後能否遍地開花。
——RFA- 顏寶剛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