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约"是本公众号的一个访谈栏目，不定期供应。
栏目创立的初衷，乃是笔者平日里总能认识和接触到很多各行各业的奇人异士，他们之中有的深处秘密行动界，所作所为与情报思维息息相关，值得我们学习了解；
也有的人虽然工作业务不为大众所知，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他们的经历很有趣，对社会影响力很深，同样值得我们去关注。
由此，笔者开设这个访谈栏目，想把这些有趣的人和事情用访谈的形式介绍给诸位，希望大家喜欢、分享。
本期的采访嘉宾：CIA前特工 杰克.瑞恩
在秘密行动的世界中，特工无时不刻不面临各种挑战和危险，因此如何自保成为每一名特工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在影视作品中，很多特工都非常能打，起码一个打几百个那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被自己人卖了随时干翻顶头上司那种。然而现实中，如果失手被擒，几乎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
所以，特工如何保护自己这个问题，一直是各国行动人员必须面对的问题。密约栏目非常有幸，在朋友的介绍下与一位CIA前特工进行了一次交谈，了解他们是如何保护自己的。
基于众所周知的理由，这位特工的真实身份信息将不会在文中被透露（其实我也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为了方便大家理解他将化名瑞恩！对，就是之前秘约栏目中克拉克先生的上司杰克.瑞恩。
我：瑞恩先生您能不能大约说一下，自己在CIA做过什么前线工作？
瑞恩：我曾经在一些中立或者敌意不太强国家的使领馆和当地的站点工作过，也曾经在一些充满敌意国家的站点和军事基地工作过。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运营（operation）。
我：我是否能理解为搜集情报或者发展情报线人网络等等？
瑞恩：这当然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但总体来说这部分占有比较大的比重。
我：那么你是否有参与一些秘密行动，比如发动攻击或者入侵某个建筑物等等？
瑞恩：我没有直接参与过上述行动，也不想探讨这方面的工作内容。
我：好吧，那么你是否曾经遇到危险，比如遭到拘捕、绑架或者暗杀等等？
瑞恩：我的工作中被跟踪是经常发生的，无论敌对国家、中立国家还是相对友好国家，他们的反间谍部门都很想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出门到底要干什么？会接触什么人？会到什么地方？会对那些事情感兴趣？
当然，大部分这种跟踪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只是间谍游戏中双方例行公事的内容。当然，敌对国家或者治安比较差的国家，这种跟踪很容易演变成绑架。我曾经在中东遭遇过一次疑似绑架，幸运的是成功摆脱了追兵。
我：你认为特工人员遭遇逮捕是不是很糟糕的事情？
瑞恩：逮捕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逮捕大部分情况下是可以运作的。
我：逮捕为什么可以运作？
瑞恩：逮捕对方的间谍是文明世界中的一种情报工作程序，因为各国之间都会派间谍到对方去，这是各自心知肚明的秘密。这些间谍实际上有助于消除误会，避免误判对方的企图。
我：消除误会，避免误判对方的企图？是什么意思？
瑞恩：比如，在冷战时期发生的古巴导弹危机事件中，美苏双方都并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在撒谎。所以，进行了一场谁先闭眼的游戏。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万一双方都一直不肯退让，结果就是一场核战争。
古巴危机后双方建立了一条美苏热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最高层能够直接对话以消除重大危机。但是，这里边存在一个逻辑上的问题，如果热线的另一方在撒谎怎么办？虽然双方能直接沟通，仍旧需要情报系统去搜集信息，来证明对方没撒谎或者正在撒谎，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决策。所以，大国之间的间谍行为，往往是基于这样的逻辑进行的。
因此，如果一个间谍在外国被逮捕，那么一定不是因为他干的事情有多坏，而是因为对方向告诉你现在你这个国家干的事情我觉得不合适。说白了这是一种政治表态，而不是一种基于法律的惩罚行为，所以被逮捕并不需要惊慌，对方抓你的目的不是为了惩罚你这个人，而是为了让你的国家知道对方的底线何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为了交换你的国家所抓的另一名间谍。
我：那么如果你被逮捕，company有无教你如何做？
瑞恩：首先你必须想方设法让人知道你是被抓走了，而不是别的原因失联。因为特工失联几个小时是很正常的，因为真的可能要保持无线电静默，或者跟线人接触不方便回电话。如果是被抓了的话，那么你就得想法让组织知道这种情况。
我：如何让组织知道呢？你都被抓了！
瑞恩：首先，你出任务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支援的同事，帮你看看有没有尾巴跟着。这些人只要没被抓或者来得及通风报信就能传递出消息。当然，就算是单独出任务，我们会跟组织约定多久联系一次，如果超过了联系时间并且紧急呼叫失联，那么基本可以判定是被拘捕或者绑架了。
我：一般这个时间是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几天？
瑞恩：这跟任务的性质有关系，如果是在城市中行动，那么时间往往就是几个小时。比如在某个欧洲国家的首都，如果3个小时内不联系电话也打不通，基本组织可以判定是出事了。
我：判定出事话组织会采取什么措施来救你？
瑞恩：首先，组织会启动止损措施并且同时开始尝试找到你失联的原因。
我：什么是止损措施？
瑞恩：比如，你原来联系的线人，如果你被抓了基本可以判定不安全了。重要的就得赶紧想办法转移，不重要的就赶紧切断联系。还有原来你所知道的一些密码和暗号，得赶紧变更销毁。
再有就是准备好你被抓的事情公开之后，如何对媒体和美国公众解释这个问题。当然，这些都是程序化，解释的说辞甚至早就写好了，只需要填入具体的名字和时间地点就可以给发言人用了。
我：那么如果你被抓的话，除了想法让组织知道你被抓了，还能干什么？
瑞恩：尽量拖延时间至少拖延到一个约定的时间不说出自己的任务和关系！
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瑞恩：因为需要给组织一定的时间去止损，比如撤离你的线人或者情报合作者等等。当然，你不可能一直扛着什么也不说，在间谍游戏里边招供本身并不可耻。只要你拖延足够的时间，在说一些情况出来，company是不会把你当成叛徒的。
我：那么要拖延多久啊？
瑞恩：这是个非常个性的问题，首先你必须拖延过了约定的失联时间，这样组织能判断出你出了问题。然后就看你到底掌握什么了，一般而言如果能拖延24小时是最好的。不过，很多时候，对方未必会让你知道真正的时间。
我：为什么对方不让你知道真正的时间？
瑞恩：这是一种审讯技巧，混淆你的时间概念，这样让你摸不准自己拖延了多久。故意让你以为时间到了，然后你招供了对方就赢了。
我：那么你被逮捕的时候要不要反抗？
瑞恩：这视乎情况，比如如果你有个掩护身份坐在办公室被敲门进来的对方反间谍人员逮捕，那你根本没必要反抗。因为办公室里和你的邻居都看到你被执法人员带走了，组织很快就会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你出去执行任务或者在街头散步忽然被人抓走，那当然要反抗，毕竟你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到底对方是要绑架你还是根据当地法律逮捕你。当然反抗的前提是安全的，比如发现有人围过来你可以抽空逃跑，但是不要看到全副武装人员拿枪指着你的时候你去抢枪。
我：那么在治安不好的地方，如果有人绑架你要不要反抗？
瑞恩：这很视乎于你自己现场的判断，比如到底是毛贼要绑架你勒索钱财还是某个组织行为。如果是前者你有反抗逃脱的机会，如果是后者一个人是很难对抗的。
我：如果是后者该怎么办？
瑞恩：近年来company其实一直在严格防范后者，比如在中情局支援局中成立了GRS，也就是全球反应人员（globle response staff），他们是特工的保镖。专门负责在战乱地区保护cia的雇员，所以我们如果在中东或者中亚一些地区活动，背后往往会有GRS的武装人员担任警卫，以免被绑架或者暗杀。
我：如果你们被逮捕或者绑架，组织有没有可能放弃你们？
瑞恩：在历史上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发生过，不过往往是因为不能确定失联人员到底是被绑架还是已经阵亡的情况下，才会选择放弃营救措施。比如曾经有一个CIA的特工，在亚洲某国执行任务跳伞后失联，组织将其定性为失踪而且因为彼此没有外交关系，所以没法谈判营救。此人被囚禁多年后才放回来，此期间的工资和福利一直按照照常发放给家属，并且按照年资有所增长。
我：你所说的营救措施包括什么？海豹突击队从天而降？
瑞恩：如果在战乱地区被恐怖组织或者游击队绑架，那么这的确是个可以的选择。如果是被另一个国家的警察机构或者反情报部门逮捕，基本只能通过外交或者谈判的手段来营救。一般都是在交换间谍的时候换回来，因为你抓了我的人我就会抓一些你的人，这样正好可以交换。这是从冷战中一直到现在都盛行的游戏规则。
我：那么是否存在一些没有编制的雇员是可以放弃的？
瑞恩：如果是contractor ，也就是非在编但是受cia雇佣的人，那么他们出现问题组织也会想法营救。不过这些人往往执行的是支援工作，而不是一线的情报工作。比如刚才说的GRS保镖，他们遇到危险都是大麻烦，被逮捕的可能性却很小。2009年到现在，已经有5个GRS Contractor在行动中阵亡.
我：在编特工或者contractor如果阵亡会有什么补偿吗？
瑞恩：都会根据合同有一次性的伤亡补偿金，当然在编特工还会有额外的人寿保险，cotractor似乎没有这项福利。另外，无论是在编人员还是合同工，子女都会享受company的助学金，也就是上大学免费。在美国大学学费是非常昂贵的，这是不错的福利。当然，没有人愿意领取这种福利和补偿。
我：那么线人（informer）如果被抓了，会营救吗？
瑞恩：尽管政治不正确，我却不得不说这跟线人本身是否拥有美国国籍以及自身的价值还有多少有关系。比如巴拿马的Kurt Muse，并不是在编特工但是跟cia有关系而且是美国公民，巴拿马战争中专门派出三角洲特种部队去营救他。
我：如果外籍线人已经被抓了，那应该没什么价值了吧？
瑞恩：对方在当地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那么company还是有可能尽力将其营救出来的。当然，大部分情况都是通过外交手段实施营救。如果利用价值不高，那么营救也许不会太尽力，但是可能对家属进行补偿？
被三角洲特种部队营救出的Kurt Muse
我：比如有哪些案例是补偿家属的？
瑞恩：我知道的就有很多，不过公开的案例有个非常著名的。当年配合中情局在本拉登居住的小镇附近注射疫苗的巴基斯坦医生Shakil Afridi，后来因为别的刑事案件起诉进了监狱。美国没能救他出来，有人道主义组织为其家属提供了经济和法律援助。当然，你能猜到这些组织背后的经费来自哪里。不过，这个人也许会在今年被释放。
我：所以其实线人是属于可以放弃的？如果他没有美国籍的话？
瑞恩：我不能这么说，只能告诉你营救任何一个人都有成本，如果成本大到组织觉得不值得，那么就可能被放弃营救。当然有些时候放弃营救本身，也是营救行动的一部分。
巴基斯坦医生Shakil Afridi
我：这是什么意思？
瑞恩：你知道摩萨德1997年在约旦刺杀Khaled Meshaal失手的事情吧？
我：我知道，那次事件中两名刺客被捕，摩萨德局长亲自前往约旦谈判失败，最后沙龙去约旦才把人要回来。
瑞恩：沙龙当时态度非常强硬，说可以放弃这两个特工，因为约旦要价太高。但是最后约旦妥协了，接受了以色列的条件并且放人。所以有些时候放弃可能是营救行动的一部分，避免对方漫天要价。
我：我明白了，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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