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跟进"随着岁月进入了2019年,2019年的中国实在有着太多的"逢十"大纪:
五四运动100周年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
一九五九年中共庐山会议60周年
中美建交40周年
八九"六四"30周年
……
一百年前的北京,青年学生们在天安门前开启了呼唤"赛先生"、"德先生"的五四运动;七十年前的中国,自我宣传"为建设一个独立的、自由的、民主的、统一的、富强的新中国而奋斗"的共产党从国民党手中夺过了政权;六十年前,毛泽东将对"大跃进"提出不同意见的彭德怀等人打成"反党集团";四十年前中美建交,善良的人们以为中共终于开始拥抱文明社会;十年后,当北京的学生走出校园,发出"反腐败、要民主、争自由"的呐喊时,邓小平越过独裁者毛泽东划下的底线——"绝对不可向群众开枪",党军的坦克从学生、市民的身上隆隆碾过。自那以后,共产党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不可一世、越来越公然地将整个国家和人民视为自己的资产和奴隶……
开年伊始,看到郑也夫先生对中国之路何以愈行愈黑的剖析:
有什么样的统治者,就有什么样的被统治者;有什么样的被统治者,就有什么样的统治者。二者相互塑造,恶性循环是双方造就的。我们觉得统治者的责任更大,但他的任性是因为我们一直逆来顺受,我们惯坏了他。走出恶性循环,大概要由我们这些弱势者启动。……如果我们不发出声音,不施加压力,我们就不该、就不配看到专制政体的终结。
我以为,我们今天还没走到将一切责任都推给政治家的时候。因为今天的书生还没有尽责。如果他们都忠实于自己的良知,都勇于讲出自己的看法,中国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我因此起了一种冲动,决定接受一位朋友的建议,发一封"征集信",请那些曾经被海关扣过书的人们公开自己被扣书的信息,共同签署一封至海关总署的公开信。用这种方式将爱书人、读书人合成一股力量,显示出一个群体的尊严,告诉那个已经被我们大家惯得太不像话的政权:我们不再逆来顺受。
我试着向朋友们探寻了一下,结果只得到一位已经入籍美国友人的坚定支持,和两位生活在大陆的朋友表示没什么好怕的,愿意参与。而一位居住在香港的国人,理直气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还不算,甩出一句:李南央在美国站着说话不腰疼。
父亲李锐在《李锐口述往事》"开除党籍,流放北大荒"一节中有这样一段叙述:
我是一九六0年五月到的北大荒,在兴华村待到一九六一年秋天,有一年多的时间。到了兴华村半个月以后,从中央组织部来了一个处长,让我重新谈自己的历史。安子文当时是组织部副部长,他参加了庐山会议,可能对开除我的党籍有不同看法。庐山会议最后的大会上,周小舟说出田家英对毛泽东的那三条:听不得批评,别人很难进言;能治天下,不能治左右(即指照顾毛生活的人员毛病甚多,包括江青在内);不要百年以后有人议论(被人当作斯大林)。当时田家英、胡乔木坐在会场内,面无人色,全场紧张得不得了。那天的会议是刘少奇主持的,他立即问我:"李锐,怎么回事?"我这个人应当说品德还比较好,脑袋瓜也还灵光,没有慌,马上站起来回答说:小舟听错了,这是我的意见,他误会了,以为是田家英说的。刘少奇反应很快,说:李锐不是中央委员,他的问题不在这里谈。就把这个问题掩过去了,没有再继续追究。这可能使在场的一些人对我产生了好感,安子文可能也是这样,他以后对我非常好。我去北大荒以前,他派国家机关党委负责人,原来当过冶金部副部长(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问我对开除党籍的意见,意思是希望我做些检讨,提出请求党重新处理,保留我的党籍。我却因为对于庐山召开的我们党的最高领导层会议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出来为彭老总讲半句公道话而深感绝望,回答说:"同意开除"。
六十年后,处江湖之远的我,竟然对当年曾居庙堂之高的父亲那种深重的"绝望"感同身受。
我相信追求个人利益,在个人利益受到伤害、特别是被强大的政府所伤害时,能够有机会站在一个相对对等的平台上与之抗衡,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愿望。可是这个相对理想的社会要靠每一个普通人去努力追求;自己不做,还对正在做的人抱以鄙夷——且持这种态度的国人不在少数;难怪有那么多公知以为:五四运动百年之后的中国,还需要"赛先生"、"德先生"的重新启蒙。
自从父亲李锐病危以来,有很多好心的朋友发来慰问的电邮,有的人甚至说:希望李老早日康复,李老这面旗帜不能倒啊!真的是让我无言以对。李锐不是神,他跟普通人一样,生命总有完结的一天。李锐不在了,哪道就做不成事了吗?干嘛非要有跟着一个打着旗帜的人的后面干,干嘛非得有个领军人才觉得有底气。我们自己呢?难道我们这些小小的水珠不相信汇集在一起便会形成一股激流?为什么要如此地妄自菲薄,如此地畏葸不前?!
我看到年初"百位公知改革开放四十年感言"中张思之先生的话:
朋友们,万不能坐等红日涌上地波。
冰心先生的女儿吴青为我的"跟进"写了这样一句话:"在中国大陆要取得公正、公平、正义、人权、法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决对不要放弃!"
谢谢吴青老师对我的鼓励。我一定不放弃,我相信弱势者启动之后持之以恒的力量。我的梦想是:当我的后代看到中国人享受到宪政之下民主自由的生活时,可以骄傲地说:那其中有我家先辈曾经的努力!
2019年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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