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文章《西藏:真相与民族主义情绪》发表在英国《金融时报》FT中文网2008年4月3日新 闻聚焦栏目。这是个编辑内容、文风和互动方式还远没有学会适应中国一般读者的网站,在中国的公众影响程度较低。长平的文章被转到新华网,随即在新华网形成 了一个很有声势的批判浪潮。4月11日,这种批判终于正式转到传统纸媒,《北京日报》发表了作者暑名为文峰的文章《造谣自由的南都长平》。
FT中文网是英国《金融时报》被准许在中国大陆开办的网站,而不是中国大陆治外的中文网站,它既归英国《金融时报》总部管理,也受中国相关舆论部门管制约 束,可 说是个杂交的中间体。长平在这样一个网站发表新闻综述类评论性文章,自然要符合这样一种中间体特色。以我纯粹从文章写作的技术性角度看,正是因为这种中间 体特色的约束,《西藏:真相与民族主义情绪》这篇文章可说是长平这些年来最失败的一篇作品,作为中国目前最好的时政评论家之一的长平,在这篇文章里左一锤 子,右一榔头,拼命想一碗水端平,每一字、每一句都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努力抓住新闻自由和真相这个核心,以保持一种中间态。也就是说,长平这篇文章完全 是一种中性立场和言论,并是他试图战战兢兢努力想做到的。
长平在文章处理上显露出来的谨慎、惶恐心理,其实更是一种深刻的社会文化心理的反应,这种社会文化心理是一种难以容纳中间立场和言论的两极化定势,在这种 两 极化定势中,身处于“我”方的人如果试图中间化,便会被“我”方视作比“敌人”更危险、更应打击也很容易予以施行惩罚的人。中国大陆治外的台、港、澳人士 和海外华人,绝大多数都是持中间立场发表言论的,由于他们不是身处大陆治内,不属于“我”的范围,便不会有长平的心理。虽然长平的文章是属于业余的作品, 不属于职业行为,但就其职业来说,长平是大陆宣传机构中一员,饭碗是“组织”给的,较之大陆象我这样稀罕的完全自由写作的人来说,更是强化了谨慎、惶恐心 理。这一点他在遭到批判后很快予以了明确,他特别专门写文章申明“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坦白“我深知自己内心充满了畏惧”。如果换作我,我一样会坦白“自 己内心充满了畏惧”,因为我身处于大陆治内,但不会申明“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因为我本来就是中间者,是一个走上个人独立的中间者,不是“你们”也不是 “我们”、“他们”的敌人,而我的饭碗是自由的。如果换成是一个持中间立场的香港人或美国华人,则更是连“自己内心充满了畏惧”也不必存在,——批判长平 为“汉奸”的人们,断不会把他们称为“汉奸”的。
长平的恐惧一在于他是大陆治内人士,也即“小民”;二在于他是“组织”人士,也即被认为应该被绝对利用和使用的“工具”。中国当代愤青与以往“愤青”所不 同 的一个地方,以往以充满“革命”精神为基本意识基础,今天则是在一些极左思潮和极端民族主义、国家主义推动下,以似乎放眼世界的“战略”为基本意识基础, 因此,中国当代愤青及其在背后鼓动的极左分子和极端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分子,几乎人人是伟大的战略家乃至战术家,几乎人是高超的纵横家和权术家,其主要特 征便是丢掉了“革命”,而高举起了“战略”。批判长平的人于权术是极为娴熟的,自然很清楚长平致命的软肋,口口声声称之为“南都长平”,也即长平不是一个 个人,而是“组织”人。文峰的文章《造谣自由的南都长平》紧紧抓住长平的软肋,不看到长平在FT中文网发表文章是非职务行为,本身说不出什么道理,却是通 篇强调长平的“组织”身份,用侮辱性的语言称之为南方报系的“当红炸子鸡”,使用“南方报系中以《××周末》为代表的报纸”、“南都长平们”之类的集体性 语词,远远超越了个人性批判,而是在进行“组织”性批判。
吓住一个长平是很容易的,因为长平本就“内心充满了畏惧”。吓住我这样的人也是很容易的,因为我终究也是“内心充满了畏惧”。但是,这样的后果将是什么 呢? 这个国家,大陆治内,中性立场和言论将消失。毛泽东“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被修正主义地继承,修正主义的核心就是 用“战略”取代“革命”,从而在治外尚有“敌人”、“朋友”之分,在治内则不存在“朋友”,而只有“我们”与“敌人”之分,“我们”中则只有“我们”与 “群众”之分。从爱国主义的角度说,凡是不属于“我们”和必须服从于“我们”的“群众”的,试图持中间立场和言论的爱国者们,全成了“汉奸”。有两种情况 决定了在和平时代中,持中间立场和真实想法的爱国者们是一个国家公民中的多数,一是公正的理性,一是顾好自己生活的草根意识,因此,一当人们试图表达自己 意见的时候,大多数公民就都成了缺乏“战略”觉悟和眼光的愚蠢的“汉奸”。一个伟大的国家,就这样荒唐起来。
2008-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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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议报》第354期 http://www.chinaeweek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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