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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5月12日星期日

顏純鈎:三中全會可能重啟改革路線嗎?

 (作者臉書)


王劍先生報道大陸流傳的一份內部文件,透露中共三中全會可能重新啟動改革開放路線,很多網友都不以為然,但我同意王劍先生的看法,這種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
以習近平的政治智慧,以他個人認知上的局限,他很可能又在錯誤的時間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決策,正如武漢肺炎的封控與無序放開一樣,他經常會從一個錯誤走向另一個更大的錯誤。
鄧小平始作俑,實行改革開放韜光養晦,又制定四項基本原則,始絡不危及中共統治。市場經濟最終會導至中共垮台,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要往回走,這也是中共內部的共識。
關鍵是習近平把時機拿捏錯了,中共在未具備充份條件之下走回頭路,結果適得其反,敗壞了內外局勢。若習近平不急於實現個人野心,期諸二十年,等中共實力更強大,內部經濟基礎更堅固,外交上更得心應手時,再來與美國翻臉,至少雙方實力不太懸殊,不會輸得如此難看。
歸根結底,習近平太多誤判,誤判中美實力對比,誤判經濟好景的根本原因不是中共集權,而是市場經濟釋放了民間活力,更誤判共產謊言與現實生活的巨大落差。習近平在錯誤的時間做了倒行逆施的決策,以至四十年好景毀於一旦,今日朽木難支,吃後悔藥已太遲。
十年來習近平全力經營他的反改革路線,國進民退,政治收緊,外交戰狼,民間管控,執意斷送改革開放走出來的那條活路。為了與西方國家交惡,他要國進民退,扼殺私企,加緊對內部社會的管控;為了防止內部社會動亂,他要關閉國門,杜絕普世價值的傳播。他用十年時間來走回頭路,走得意氣風發,義無反顧,最後才發現,所有的功德全部付諸流水,中共不但沒有強大起來,更以驚人的速度不可控地沉淪下去。
到這個地步,習近平又發現這條路再走下去必死無疑,於是又準備從大回頭路上再走小回頭路。這倒符合習近平的天性,他本就是這樣的人,顛三倒四,盲頭蒼蠅一樣,完全不具備一個國家領導人應有的高瞻遠矚﹑洞悉時代潮流﹑知所進退﹑掌握先機的政治智慧。
今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會因為中共的再度求和,就放下對中共的成見嗎?一個人食碗面反碗底,忘恩負義,野心比本事大,邪惡本性不改,當他多行不義,日子過不下去了,又反過來再跪求別人的恩典,西方民主國家又會心軟嗎?
四十年上一次大當,對西方政客是一劑歷史清醒劑,足夠讓他們認清中共本質,他們還會慈悲心大發作,重蹈覆轍,再給中共好臉色,杯酒言歡,給錢給科技,然後再過四十年,又把中共養肥了,等中共再反過身來和美國較量——給你做美國總統,你會如此愚蠢嗎?
中共今日百病纏身,不管誰當美國總統,最簡單的對策,都是趁你病拿你命,反正留著你一天都是禍害,你還指望他高抬貴手?
有說三中全會後要與普京割席,讓俄國自生自滅,習近平有沒有可能走這一步?也是有可能的,因為與普京綁死在一起,就不用期望美國與北約會和你改善關係,要取悅西方,就要借普京的頭一用,向西方民主國家遞投名狀。
但是,更大的可能是,賣掉普京後,民主國家不但不領情,甚至等滅了俄國,再回頭集中全力收拾中共。那時中共沒有了俄國,更加孤立無援,經不起民主國家的全面圍剿,中共更加沒有活路。
至於國內,十年來所有的政策倒退,所立的無數惡法,與新開放路線又抵死扞挌,不取消不能走回頭路,要取消又將造成更大混亂。重回改革開放,習近平以今日之我打倒昨日之我,即使臉皮再厚,也必然在黨內軍內政府內造成極大震盪,民間傳為笑談。在各級政府面臨財困,社會管治正在失控的今日,政治上的爭議和動盪,將使搖搖欲墜的政權更快崩塌。
為什麼在三中全會前夕會傳出這樣的內部消息?根本原因是黨內黨外,除了習近平和他的黨羽之外,都認定眼下的路走不下去,大家都想變,想來想去,唯有重回改革開放才有生路。殊不知,國家大政方針都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與時勢密切相關,正確的國策放在錯誤的時勢也是行不通的。
中國改革開放的機會已經被習近平徹底糟塌了,沒有回頭路可走,現在再走回改革,可能死得更快。習近平會不會選擇對他最不利的路子來走?這是有可能的,因為他本來就只有這樣的政治水平。
中共最大的敗筆,便是選了習近平作「革命」接班人,時至今日已無力回天了。不回頭是死,再回頭也是死,前者死得慢,後者死得快,以習近平的習慣,他也有可能會選後者。

林辉:中共高官披露内幕 毛奢侈嫉妒唯我独尊

作者: 林辉

看到一份1980年10月至11月,中共中直机关讨论历史决议(草案)简报,是由新华通讯社、人民日报社联合整理的,内中披露了中共高官对毛泽东、华国锋等中共党魁的真实看法,足以颠覆中共一直以来的愚民宣传。

中央调查部副部长的刘志汉说:老人家(注:指毛)后期就是皇帝,各省搞行宫,西湖的刘庄占地 540亩,湖中之湖,园中之园,光动力机械烧柴油一天就花2700元。铁托说他跑了60多个国家从未见过那么豪华的地方,特地延长多住了两天。上海市中心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只许他住,有200多服务人员,女的不少,选漂亮的,如同宫娥彩女。

中央党校顾问吴亮平发言提到:1949年以后,毛的生活根本脱离了广大人民。他在许多地方大修行宫。这次在杭州看了刘庄、汪庄毛居住过的地方,真是帝王宫殿的派头。不但门口不能靠近,就是水面也不能靠近。

中纪委常委曹瑛提到:1965年,我陪柬埔寨外宾到武昌,毛接见。毛说我要使整个文化界还有党政军民等,使他们半年到一年睡不着觉,我就高兴了。他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话的。

中联部八局局长朱良说:毛提出要"三斗一多"。"一多"的后果之一是大量增加外援,援外经费占国家预算支出的百分比,从50年代的0.8%增加到60年代的3.61%,71年至75年的5.88%,79年才降回0.81%。

中央书记处研究室副主任梅行说:邓小平说过,大跃进的惨败是老人家的一个心病,谁要提起,他就不高兴。毛从此很少过问经济,开始大抓所谓阶级斗争。他过问了一次,就是1964年找富春、先念、一波去谈话,骂了一通,说为什么不搞三线?于是又掀起了一股大搞大小三线的高潮。我觉得"文化大革命"的根子是在这时扎下的。

中纪委委员、纪检室主任刘鸣九说:毛在《红都女皇》没来时,确实想让江青接班。《红都女皇》一来,感到不行了,要培养毛远新做接班人。"天安门事件"他坐卧不安,不断叫毛远新问情况。毛远新问他叫谁接班,他的意见是张春桥。毛远新说,张春桥太阴,不孚众望。毛问毛远新的意见,毛远新说让华国锋接班比张春桥好。直到现在,毛远新还在表这个功,说华国锋当主席是他推荐的。毛想让毛远新接班,又感到毛远新不成熟,这样,华国锋就接了班。

统战部副部长、周恩来秘书童小鹏发言说:毛对周恩来是采取又利用又压制的权术……让林彪、四人帮去批判斗争,以不斗倒为限,至于周恩来病重特别是逝世以后,毛毫无表示,那就已经到了忘恩负义的地步了!

朱德秘书陈友群透露,周恩来去世后,毛在自己的住处看身边的人放鞭炮,"真是令人感到惊讶"。

统战部副部长刘澜涛发言:记得有一次在杭州开会时,接北京电话,说罗瑞卿跳楼重伤,我们听了心情非常沉重,毛不问长短,毫不动容,就宣布继续开会,当时我深感寒心。他还认为,"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实质上是一次政变,超越党内路线斗争的范围,毛开创了用暴力解决党内问题的恶劣先例。1976年粉碎全国人民最凶恶的公敌四人帮,也是政变,是革命的政变,在当时特殊历史条件下,不能不采取的革命行动。……有了党内民主,政变应该也必须避免。"

文献研究室机关党委书记、朱德组组长,朱德秘书陈友群做了长篇发言,他说:"毛到井岗山后,就唯我独尊。起初,朱毛之间基本上是相安的,打仗主要靠朱。,朱总有一根扁担,常和战士们一起挑东西,士兵中议论说:'朱德挑米上山坳,毛泽东在后方打炮(按:指搞女人)。'"

陈友群认为,1957年后,毛的错误越来越发展。"反右"搞了六十万,造成了大冤案。1958年搞大跃进,大炼钢铁完不成任务要撤职,意图是要比苏联提早进入共产主义。斯大林逝世后舍我其谁?大概要当世界领袖的决心是下定了,结果造成一场大灾难。以后又以个人名义写信,把责任推到下面,说什么不要相信那些司、局长,区、县委书记。

1959年庐山会议,因朱德替彭德怀说话,毛批朱德,回北京后,又组织高级干部批朱总,迫他写检讨,一直发到县团级,传达到党支部。从此以后,实际上剥夺了朱德的工作权利。

毛还在文革中提出四个伟大,第三个里程碑,连恩格斯、斯大林也不在话下,成了马、列、毛了。晚年搞封建世袭,亲小人,远君子。生活上也很糟糕,实际上是过着帝王生活。汪东兴之流就投其所好。

在陈友群眼中,毛唯我独尊,领袖欲发展到要当世界领袖、封建帝王。他性格上狭隘、多疑,嫉妒心很强,后来发展到骄横、残暴。


——网友推荐

2024年5月11日星期六

吴洪森:驻南大使馆挨炸与美军迫降陵水机场

(作者臉書)

1999年5月7日,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副楼被北约美军导弹击中。按照国际法,攻击大使馆,等同于攻击该国,是不宣而战。美国发表声明称是使用了旧地图造成的误炸。没有谁会相信这种说法。

美国为何要炸中国大使馆呢?

北约从当年3月开始对南联盟实施空中打击,南联盟的电力与通讯很快就瘫痪。奇怪的是,南联盟的军事通讯很快就恢复了。一查,原来是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将通讯设备提供给南联盟军方使用。这套通讯设备就在大使馆副楼的二楼。

南联盟对美军F-117隐性轰炸机束手无策,中国派间谍在意大利美军基地蹲点,当F-117从意大利起飞前往南斯拉夫的时候,就赶紧通报中国大使馆,然后计算出该飞机到达时间,就密集向空中开火,这一招还真灵,居然把F-117给打下来了。

南联盟应中方要求,把飞机残骸运到中国大使馆副楼地下室供中国军方人员研究。中国急需得到飞机能隐型的表面涂层和发动机火焰喷口的耐高温材料。殊不知,F-117虽然已经是残骸,它的发动机依然在发送信号。由此美国和北约知道了F-117残骸所在地。

美军报告总统克林顿,克林顿也感到棘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个时候,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一位上校擅自命令B2轰炸机起飞,前往南联盟轰炸中国使馆。B2飞抵南联盟之后,发射的第一枚导弹从屋顶贯穿副楼,直达地下室。这枚导弹弹头里的炸药全部拿掉了,只是起到一个打洞的作用。所以,这枚导弹到达地下室之后,就躺在地下室了,后来被中国媒体挖苦为哑弹,说美国武器的质量也不咋地。

第二枚导弹只有微量炸药,沿着第一枚导弹打出的洞,穿到地下室后爆炸,将F-117残骸炸个稀巴烂。

第三枚导弹横穿二楼,将二楼的通讯设备全部摧毁。这样,不仅南联盟彻底没有通讯设备可用了,中方所收集的雷达等电子战信号也带不回去了。
也有说,美军一共发射了五枚导弹。

五枚也好,三枚也好。整个副楼的整体框架依然完好。因为副楼是大使馆宿舍,美军事先考虑好了,要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美国一方面公开声明是误炸,另一方面面对中国的抗议和交涉,将轰炸行为只是一名上校擅自决定的证据递交给了中方。中方无话可说。大使馆挨炸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因为暗中帮助南联盟,毕竟违背了保持中立的承诺。

两年后,2001年4月1日,美军侦察机抵近中国领空,遭遇中国战斗机拦截。中国战斗机飞行员过于迫近美国侦察机,结果尾部相撞,中国战斗机坠海,飞行员王海失踪。损坏的美军侦察机在中国战斗机僚机的带领下,紧急迫降中国南海的陵水机场。

陵水机场的哨兵看到美军侦察机紧急降落,傻了眼,赶紧报告上级。上级又报告上级,两个小时后才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缴械该机并以间谍罪逮捕两名美军飞行员。

两个小时!美军飞行员把侦察机上的重要设备和资料,销毁十次都够了。所以,当陵水机场接到命令后出动军队去缴获这架美军侦察机后,发现飞机上重要的高科技设备都被破坏了,资料当然都没了。
两相对比,中美一旦开战。谁胜谁负,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吴洪森写于2024年5月10日午夜一点半上海莘庄)

何瑞恩:美國對台政策辯論

 ◎何瑞恩(Ryan Hass)
自由時報-星期專論20240512


美國大力支持維護台灣人民的安全,最近獲得確認。在美國國會四月份通過、並由總統拜登簽署的四項對外援助法案中,為台灣提供額外支持的法案獲得最多同意票。聯邦眾議院有三八五名議員投票支持向台灣提供外國軍事融資(FMF),只有卅四人反對。相較於支持烏克蘭、以色列,或禁止中國短影音平台TikTok,台灣獲得更多國會議員支持。幾乎沒有人懷疑,美國應該進一步支持台灣。人們理解並廣泛接受此舉符合美國的戰略利益。

簡以榮:擴大抗中硬嚇阻投資

儘管有許多美國專家學者愈來愈擔心,台灣海峽可能在未來四年內爆發衝突,但在美國的總統選戰中,挺台議題也幾乎沒有掀起任何波瀾。相反地,除了移民、通貨膨脹、墮胎、犯罪、烏克蘭和以色列等議題,一般民眾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前總統川普的官司問題上。

不過,在總統選舉的聚光燈之外,美國正在醞釀一場關於如何給予台灣最有力支持的政策辯論。這場辯論主要發生在美國的政策社群,以及國會的特定圈子裡。

為了將這些彼此對立的觀點帶入對話,我任職的布魯金斯研究所(Brookings Institution)最近舉辦一場辯論會,討論美國是否應該改變對台政策。這場辯論會在明尼蘇達大學,以書面和面對面的形式進行。做為參與辯論的一方,曾擔任白宮國家安全會議中國、台灣和蒙古事務主任、二○一八年至二一年任白宮亞洲事務副資深主任的簡以榮(Ivan Kanapathy)主張,「為了維護和平,華盛頓必須擴大對於硬嚇阻(hard deterrence)的投資。」他主張,美國和台灣相對於中國的軍事優勢,數十年來一直是維護台灣海峽和平的主要屏障。

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近年來軍事能力大幅成長,讓人懷疑美國和台灣是否能夠在兩岸衝突中獲勝。簡以榮警告說,軍事較量結果的不確定性,會引發不穩定。勝敗愈不確定,中國就愈想測試台灣的防禦能力。按照這個邏輯,解決之道是重新建立美台在軍事能力上的優勢,中國就會意識到自己仍然居於劣勢,不敢貿然動用武力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台灣人民。

歐漢倫:明確說侵台毀美中關係

布魯金斯研究所軍事專家歐漢倫(Michael O’Hanlon)則認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歐漢倫分享他對台灣海峽衝突場景建立模型後的發現。他說,一旦爆發衝突,任何一方都無法確定誰會獲勝。對於各種封鎖的想定也是如此。

歐漢倫認為,對北京而言,任何對台灣發動兩棲入侵的嘗試,都是一場危險的豪賭。即使英吉利海峽的寬度只有台灣海峽的三分之一,當時也還沒有發明精準彈藥和感測器技術,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盟軍在登陸諾曼地行動中,也只是慘勝而已。

歐漢倫對台灣海峽爆發衝突的風險,一點也不樂觀。然而,他不同意透過對相對軍事能力的數學計算,即可實現嚇阻的觀點。除了加強軍事能力,歐漢倫還主張,華盛頓應該「毫不含糊地向北京表明,如果它對台灣發動全面攻擊是為了脅迫台灣投降和統一,美中關係將從此改觀。」他表示,中國「不應該幻想,數十年來與美國建立的豐富、廣泛、互利的關係,能夠在這種情況下維繫下去。」

但若雲:協助台灣深化國際連結

亞洲社會政策研究所(ASPI)執行主任但若雲(Rorry Daniels)警告,不應該以軍事手段將台灣議題降格為軍事問題。她指出,這種作法可能會「製造出一種邁向衝突的路徑依賴(path dependence)」。但若雲認為,衝突並非即將到來,也不是無可避免,美國在兩岸議題上的一貫立場,已經促成台灣海峽出現一個穩定的現狀—「不統、不獨、不武」—同時保障了台灣在政治、社會和經濟層面的高度自主空間。

但若雲主張,美國應該在解決台灣主權議題上保持中立。她警告說,華盛頓愈是傾向於台灣獨立,中國對台灣的武力威脅就會愈大。但若雲認為,華盛頓支持台灣安全的一種更有效的方式,是協助台灣深化和加強與國際社會其他成員的連結。這將提高中國破壞和平的成本和風險。但若雲相信,這種作法最終將有利於美國維護台海和平穩定的目標,同時也符合台灣人民追求尊嚴、持久現狀和政治自主的願望。

漢森:積極與北京接觸 降低誤判

前外務軍官、現任明尼蘇達大學杜魯斯分校(University of Minnesota Duluth)駐校外交官漢森(Thomas Hanson)則發現,中國在國內面臨的挑戰愈來愈多,已經快要招架不住。此外,美中關係也承受極大壓力。在這種情況下,漢森認為,美國最謹慎的作法是積極與中國進行外交接觸,以降低誤判的空間,避免在台灣海峽擦槍走火引爆戰爭。

看完這場辯論後,我發現,美國重建對中國的軍事優勢的想法雖然誘人,但不切實際。美國沒有財政空間來大幅擴張軍事開支。美國也不打算放棄其全球存在,降格為亞洲的區域強權。美國二○二四年總統候選人和政黨,都不支持這種作法。

這意味著需要一種更全面性的作法來維護和平,並且影響中國的選擇。如何制定正確的戰略,需要華盛頓和台北之間進行頻繁、密切的協調,以及彼此強化的努力。這並不容易,但肯定勝過其他選擇。

(作者何瑞恩為美國智庫布魯金斯研究所資深研究員、中國中心主任、辜振甫暨辜嚴倬雲台灣研究講座;國際新聞中心陳泓達譯)

严家祺:我的心随香港而跳动

我的心随香港而跳动(我就像一条鱼一样,沿着中线被切开了一半,重新放进河流里,活了下来)

给香港《苹果日报》2020-1-19,编辑未回信,文章未发,部分内容写进2020年出版的一本书的后记

严家祺

去年9月4日一早,我给《苹果日报》编辑写信,就《护港运动,不可战胜》一文,谈我对改动文章题目的想法,写好後发出只一分钟,我就与我妻子急急忙忙开车到Kaiser医院,因为预约8时半要看医生。看病後,Kaiser医院的医生就叫了急救车,要把我送到华盛顿市内的心脏医院动手术。当医生离开後,一位护士说,可以送到离病人家附近的医院。这样,进入了Shady Grove医院。住院两天,医生说,Shady Grove医院不能做心脏手术。护士一句话使手术延后了多天,9月11日住进了华盛顿市内的MedStar医院,当天全身麻醉,大概是观察心脏内部病变。9月13日,又一次全身麻醉,从胸部沿着中线从上至下开了一刀,作了一次心脏手术。

手术後我比预定的时间提前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能发声,没有记住病床上呼叫电钮的位置,这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心胸撕裂,痛彻心扉」。从进入MedStar医院後,为了作全身麻醉和手术,我多天不能进食,依靠输血输液维持生命。手术後两天,胸部还不断出血,我慢慢地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志。大多数病房的门是不关的,从邻近房间,可以听到病人整夜有节奏发出的、八个音节的「垂死呻吟」。我头脑十分清醒,没有「垂死呻吟」,但在「垂死挣扎」,觉得自己的事没有做完,还盼望着结束30多年流亡後,踏上祖国的土地,回到家乡,看望在中国的亲友、同事和同学,我觉得生命对我还有意义。我知道,如果一个人失去生存意志的同时,也失去了生命意义,就很难再活下去了。正是我还保持着对生命意义的认识,在医生护士的悉心治疗和妻子每天的陪伴下,我活了下来。

在医院一周,在手术後,心率一直高达130以上,每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漓。9月18日第三次全身麻醉,又一次治疗。当天就大大好转,心率开始正常。这天晚上和第二天,我做的梦,是轻松愉快的中国梦,我沿着一条小路行走,有许多小孩,好像是放学回家,路边插了许多儿童玩具,五彩缤纷,可以随意取走。太阳的那么温暖、明亮,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安宁、轻快,像童话插图一般美丽,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我想,这大概是因三次全身麻醉,使大脑中几十年没有的神经元之间的联系得到了短暂的恢复,让六、七十年前的感觉重新浮现出来了。

在第三次全身麻醉後,多次醒来,都产生幻觉。几次看到有像画中的人一般的人,慢慢向我走来。墙上的图案中,有许多不认识的方块字,看到病房中充满发光的无数线条。当一次医生查房时,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次住院的Shady Grove 医院。我对医生说,感到经常产生幻觉。医生一连串问了我许多简单的问题,医生说,你很正常,没有幻觉。原来华盛顿MedStar医院与Shady Grove 医院病房内部的布置完全一样。

在医院十天,全身插满了管子,两条手臂上都有应急输血的插口。每一项检查、治疗、复健、送饭、更换设备有不同人进行,更换的护士有十多个,与「远程医疗」类似。因感到难受,我几次拔掉胸口的连接线,很快就被护士知道。这种医疗,手术医生就是「总指挥」,他的名字叫巴飞,他为我做手术用了很长时间。做手术前我们见过多次,但每次只有几秒钟,只是点头微笑。在出院後9天复查时,巴非医生对我进行检查,加上谈话有半小时。我要求与他合影,他答应了。巴飞医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三次麻醉在不同麻醉室,麻醉室内部的分工合作,程序安排,无限精密,一丝不苟。我当时想到,手术室、病房、医院是一个政府权力禁止进入的地方。政府权力也不能进入大学,不能干预教学。人权更是政府权力不能进入的领域。当然,对非医疗、非教学事务,像对一般机构一样,政府有按法律许可的管辖权。

我的人生有三个大转变点,一是1959,二是1989,三是2019 。1959年我离开家乡来到北京,1969年结婚;1989年从北京逃亡香港,然后到法国、美国,与以往多次到国外访问的感觉迥然不同,流亡完全是另一种人生。这时,我从「第一人生」进入「第二人生」;2019年,我的心胸被三种力量所撕裂,我就像一条鱼一样,沿着中线被切开了一半,重新放进河流里,活了下来。这一刀,使我进入了「第三人生」,人生观就此改变了三分之一。

撕裂我心胸的是三种力量,一是30年来的情绪积累;二是近十多年来的喝酒。我不是酒徒,不知道空腹不能喝酒。去年5月29日,空腹喝酒後,有四、五个小时心动过速,当天晚上12时後,头脑清醒了,把当时感觉作了记录,实际上开始犯心脏病。在这以前,我曾经在飞机上,自己要了两次酒後,空服员主动又给我倒第三次酒,发生了严重问题。空服员帮助我渡过了难关。

第三个原因是,5月29日後有心脏病而不自知,在5月29日到九月4日住院前的三个月中,我几乎每天凌晨4时左右起床,修改经济学全球货币问题的书稿,并每天读香港新闻,担心六四在香港重演。我的心随香港而跳动,为香港问题连续写了九篇文章。7月3日在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全球无国界货币的文章。每天晚上,我感到像在船上一样晃动,我自以为是、错误地解释为「大脑神经元的连接」与「产生周期性的晃动」,认为这两种不同现象是等价的。我妻子是中国的医生、美国的护士,对心脏病并不了解。

当然,这三个因素中,最主要的、直接是起因是空腹大量喝酒,而且是中国的二锅头。从9月21日出院後,因没有去康复中心,直接回到家中。一周有三次MedStar系统的护士家访,由于胸部伤口很长,每次从床上起身,非常困难,根本不可能写作,偶尔看香港新闻,这些新闻,除了有心胸撕裂的感觉外,就是痛彻心扉。(2020-1-19)

——转自作者脸书

吴国光:中国大面积社会溃败的政治根源

吴国光 
VOA 【国事光析】20240511


我说中国正在出现"大面积社会溃败",可能有人不以为然。本文不是研究性的论文,难以给出系统的论据;观察所得,见仁见智,这个可以争论。就是举例子,也因篇幅所限,点到为止吧。

只讲两件事。一件是最近的"胖猫"事件。"胖猫" 是个21岁的网红,前不久在重庆长江大桥跳江身亡。据他姐姐爆料,"胖猫"轻生的原因是,在与女友交往中花费五十万元钱财,却遭受女友冷暴力。另一件是邯郸初中生杀人事件。事发三月间,一名13岁的初中生被他的三位同学杀害,动机据信是因为从被害人那里强行转走了191块人民币。

"互害社会"在中国的浮现

这样的事情,情节有轻有重,但几乎无日无之。2022年初曝出的江苏丰县"铁链女"事件,那年夏天发生的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是其中引起广泛关注的突出案例。这些作案者的凶狠残忍,令人发指。这次邯郸初中生杀人事件同样如此:那三个小小年龄的凶手,一直用铁锹砸被害人的脸,砸到惨不忍睹。就算是否"大面积"不好估算,但这样的情节屡屡出现,应该说是"深度"或"严重"的社会溃败吧?

所谓社会溃败,就是社会的文明规范越来越不起作用,人们在言行中相互加害的因素和效果持续增加。其中,"社会"这个形容词,说的是这类"互害"现象出现在大体无关具有强迫本质的公共权力和利益分配的经济活动的领域内,主要表现在人们日常生活的人际关系之中。为了争夺权力而互害,这是人们熟知的事情,在中共党内及其政治制度下更是变本加厉,其中的黑暗、阴险、无法无天,这里无需赘言。在经济活动中出现零和游戏,你争我夺,乃至为此尔虞我诈,对中国人来说,似乎也不那么让人意外。

可是,这里的几个事例,并不涉及对于公共权力的争夺,卷入其中的人们相互之间本来也没有巨大的利益冲突,涉及到金钱的地方其实也首先是基于感情、友谊、信任或至少是顺从等才出现了数量并非巨额的钱财转移。然而,就是在涉及人们感情、友谊、信任等这些本来相对积极美好的关系领域内,现在出现了这些当事人付出生命代价的恶性事件,称之为"社会溃败",不能说用词夸张吧?

对于普通人来说,恰恰是这种社会溃败,特别是"互害社会"的形成,其实比权力争夺或利益撕斗危害更大、更直接、更无处不在。原因很简单:普通人的生活不一定总是介入到权力争夺之中,利益的撕斗也往往要么多多少少有些规则,要么参与者会对之抱持高度的警戒 。相比之下,人际社会关系则是普通人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人们一般也不会总处在警惕戒备状态的。因此,这个领域里规则的溃败,道德的沦丧,信任的蒸发,情感的武器化,可以天天、时时在伤害每一个人,可以伤害得很惨很重。就此而言,社会溃败本身其冲击面必然很大。

恶魔在政治,根源是制度

社会溃败就其表现而言固然不直接和政治上的权力争夺相关,然而,其深层根源却一定和政治制度相关。当然,互害社会的形成背后有多种原因,并不是只有政治上的因素。但是,作为政治的研究者,我从前述社会溃败中所看到的首先却是政治的原因。事实上,在中国这样一个不仅政治专制而且政治极权的国家,政治凌驾于一切之上,其实也正是一切社会现象的根源。

中国互联网上有一篇报道邯郸初中生杀人事件的文章开头说:"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我看到时的第一反应是:地狱满当当,恶魔到人间。接下来,作为政治学者的我,再有一个反应,那就是:专制即地狱,恶魔在政治。西方有句老话,说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那么,人们什么时候是天使而什么时候是魔鬼呢?制度分析的逻辑是:好制度使人们形成天使的心肠,展现天使的笑容,坏制度使人们积蓄魔鬼的凶恶,发挥魔鬼的狰狞。对掌握巨大权力的人来说尚且如此,普通人受制度安排的影响之大就更不用说了。

试想,在一个权力至上、任性、暴虐的社会,在大学生们以考公务员为最好前途的那样一个国家,官员们充斥着贪婪、霸道、败德、腐化,这个社会怎能不充满戾气?这怎能不对年轻人产生强烈的"示范"作用?插说一个也是前不久发生的小例子:在内蒙古开鲁县,农民要春耕了,当地官员却不允许,非要强制征收超过100万元人民币的"水浇地钱"才行。与"李刚是我爸"一样,官员这么说,"别提什么法律,我不懂法!" 这不,铁链铐住八孩母亲的那人也不懂法,唐山烧烤店打人的那些人也不懂法,用铁锹砸死同学的那三个初中生更不懂法——他们都是一个模子的产品啊!

不要说他们不懂法,其实他们懂得这个制度下没有法治,因此可以无视和践踏法律,也只有无视和践踏法律才能展示自己的特权、能力和威风。邓小平可以无视宪法而用坦克、机枪在首都北京当街杀人,张小平就可以在烧烤店随意打人,李小平也可以用铁锹把同学砸死。

是的,人性中的恶魔就是这样释放出来的:坏事做绝者有权有势,荣华富贵;整个制度就是要你做坏事,越坏越保你有出息。这样的政治制度安排下,怎么可能形成人与人之间充满善意、诚信、温情与互助的社会呢?是的,专制政治不仅剥夺人们的基本权利,它还在毁掉人们的天良人性!

習近平時代的反貪腐運動究竟在反甚麼?

中國的庇護人政治,比派系更棘手

當代政治觀念 MAY 11
,2024
 

【原题:中國的庇護人政治,比派系更棘手 習近平時代的反貪腐運動究竟在反甚麼?】

政治學常見的徇私現象


中文世界很少有人有意識區分裙帶政治(nepotism)、朋黨政治(cronyism)和庇護人政治(patronage politics)。這三個詞所指的意思看起來非常相似,許多人想當然就將之籠統概括成「任人唯親」或「裙帶關係」。

顯然,本文作者更傾向於假設,這三種政治現象不但不一樣,如果忽視其中差別,還可能導致無法準確認識中國的政治生態。

《不列顛百科全書》在「nepotism」條目下,給出的區分是:「nepotism」傾向於偏私親戚,大致等同於中文的「裙帶關係」;「croynism」則傾向於偏私朋黨,大致等同於「朋黨關係」;「patronage」指執政黨用重要職位獎勵盟友和支持者以換取其忠誠,大致等同於「庇護人關係」。事實上,三種情況都可能在企業、組織和政府中出現。¹

從政治人類學角度來看,有研究者認爲「裙帶關係」是部落社會和農業社會的前工業化時代道德觀念在向工業化和現代化轉型初期殘留現象。² 但是這種定性並不準確,因爲在部分工業化程度較高的國家,比如中國,「裙帶關係」一樣可能很猖獗。即使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也一樣可能存在程度較輕的「裙帶關係」。

比如美國前總統約翰·甘迺迪(John F. Kennedy)就任命其兄弟羅伯特·甘迺迪(Robert Kennedy)爲司法部長,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在比爾·柯林頓(Bill Clinton)政府任職,唐納·川普(Donald J. Trump)政府也將時任總統女兒、女婿任命爲特別顧問。³

公衆很難給予這類現象以積極評價。儘管林登·詹森(Lyndon B. Johnson)總統曾經推動過禁止裙帶關係立法,⁴ 但是後來民主黨和共和黨政府都出現過上面説到的情況。不論在民主國家,還是在非民主國家,依靠著「裙帶關係」、「朋黨關係」和「庇護人關係」的政治現象都處於灰色地帶。雖然我們普遍認爲民主政治比較優越的地方就在於能夠盡可能從制度上跟這幾類現象撇清關係,但這些現象在民主國家並不見得就會造成有嚴重破壞性的惡果(除非其民主制度本身就有嚴重缺陷的國家)。

在非民主國家,這些現象也不見得一定有汎濫成災的效果。比如新加坡國父李光耀擔任政府總理25年之久,卸任總理之後,又「垂簾聽政」21年,其子李顯龍後擔任政府總理也有20年之久,但新加坡卻被普遍認爲是推行「賢能政治」(meritocracy)比較成功的典範。相比於「裙帶政治」、「朋黨政治」和「庇護人政治」汎濫成災的國家,新加坡政府清廉程度卻長年在世界最領先之列。

對「徇私」(favouritism)現象猖獗到汎濫成災的國家來説,情況就可能大不一樣了。由於缺乏制度性約束,「裙帶政治」、「朋黨政治」和「庇護人政治」在中國這種尤其看重「關係」的國家特別蔚然成風。今年4月初,中國農業發展銀行某支行長兒子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從中可以看出,雖然有所謂「親屬回避制度」,但這種制度形同虛設,一家出幾個行長的情況不見得就是例外。「裙帶關係」不僅在國務院直屬央企中存在,也在中國官場隨處可見,比如「紅二代」、「紅三代」與「官二代」就遍佈朝野,乃至所謂「太子黨」内部鬥爭,也是這些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團之間的「裙帶政治」。「朋黨政治」也同樣很明顯,比如習近平派系重要角色陳希和劉鶴就是在同學關係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至於「庇護人關係」——這裡指依托同僚和舊部建立起來的關係網絡——就更普遍,比如改革開放時代著名的「石油幫」、江澤民派系的「上海幫」和習近平派系的「之江新軍」就是依托同僚和舊部建立起來的小圈層。⁵

很多時候,這些關係網絡也錯綜複雜地交曡或糾纏在一起。比如2015年1月3日,新華社罕見對外承認黨内存在「三大幫派」,並將之公開命名爲「石油幫」、「秘書幫」和「山西幫」,其中「山西幫」主要頭目原中央統戰部部長令計劃和原山西省政協副主席令政策就是親兄弟關係。這種情況就是「裙帶關係」跟「庇護人關係」重叠的案例。⁶

自習近平上臺以來,有關黨内山頭林立搞「團團伙伙」的現象,中國官媒和黨媒抨擊聲不絕於耳。敲掉前面提到的「三大幫派」,是不是就沒有其他幫派了?2021年至2022年間,北京當局重拳打擊「孫力軍團夥」至少8人,這説明「庇護人關係網」其實仍普遍存在——只要沒打擊到,就暫時不承認。

事實上,這種派系林立的情況,新華社只承認了其中一小部分,而且是在派系鬥爭打垮對方之後才提出來的。對於當權的主要派系,中國官媒和黨媒則幾乎隻字不提,不承認也不否認。比如上面援引的新華社刊文殺氣騰騰地抨擊在黨内搞「團團伙伙」、「結黨營私」、「拉幫結派」,甚至坦承每個落馬的「大老虎」背後都有一個圈子,形成了「緊密的貪汙網絡」,最終導致某一地區、某一領域的「塌方式腐敗」……但是新華社就極力回避「之江新軍」這種説法(其他官媒和黨媒也是如此)。習近平曾在浙江、福建等地任職,是不是也存在同樣的情況呢?官媒和黨媒顯然不可能觸及這種話題。

當局極力抨擊在黨内搞「團團伙伙」、「結黨營私」、「拉幫結派」,而反腐運動也是沿著這些大大小小的山頭來逐個打擊,這些情況表明當局對「庇護人政治」的嚴重關切可能大於腐敗本身,而反腐敗其實只是打擊「庇護人關係網」的理由和效果,並不見得其動機就是爲反腐敗而反腐敗。

「裙帶政治」、「朋黨政治」和「庇護人政治」同樣可能滋生腐敗(在非法治國家尤其如此),但如果説「裙帶政治」和「朋黨政治」主要關係官僚選拔的公平性,「庇護人政治」就跟官僚選拔公平性沒有多大關係了(雖然這三種情況完全可能重合)。「裙帶政治」和「朋黨政治」反而關係到政權和政治同盟的穩定性,只要不跟「庇護人政治」重叠就不是首要打擊對象。所以當局對前兩種情況實際上是睜隻眼閉隻眼,雖然嘴巴上肯定是義正言辭要打擊的。比如前面提到的中國農業發展銀行某支行行長家屬涉嫌違反「親屬回避制度」,但是當局並不立案調查,也不公開相關信息,甚至只通過媒體一口否認就算結案。

「庇護人政治」則大不同:「庇護人政治」對黨國構成結構性危害,而且這種結構性危害實際上是無法通過反腐運動來鏟除的。

當我們談論中國的派系鬥爭的時候,不同時代確實體現出截然不同的特點,如果籠統地稱之爲「派系鬥爭」,是有問題的。改革開放初期,「結黨營私」的現象雖然很常見,但這時候派系鬥爭更像是圍繞政治路線的鬥爭。比如鄧小平支持的改革派和陳雲保守派(或意識形態派)之間的派系鬥爭,更接近西方國家圍繞政治路線分歧的鬥爭。江澤民時代以後,政治路線鬥爭越來越少見,但是派系鬥爭卻仍然存在。乃至到習近平時代,所謂的「派系鬥爭」,越來越不像政治路線鬥爭,反而更像圍繞「庇護人政治」展開的權力鬥爭。尤其中央權威在面對大大小小的「庇護人關係網」之時,較多考慮如何通過「削藩」來將權力收歸中央,較少關心改革開放路綫問題,甚至原先改革派陣營的二代和三代官僚也不是習近平反腐運動的首要打擊對象。胡錦濤之子胡海峰的仕途最多就是遭到權力核心邊緣化,不見得就因爲路線分歧遭到打擊報復。即使是胡錦濤時代晚期,在扳倒圍繞薄熙來的「庇護人關係網」時,繼承人問題的緊迫性其實遠大於路線鬥爭(雖然繼承人也可能關係到政治路線上的變化)。習近平上臺之後,其政治路線其實跟薄熙來沒有本質區別(都是傾向於意識形態鬥爭那一側)。

也正是因爲「庇護人政治」的關係,習近平時代的政治鬥爭看起來更像北洋政府時代的派系鬥爭:直系、皖系、奉系和其他派系,包括跟支持國民黨的地方派系的鬥爭,表面看起來是諸侯割據時代的激烈黨爭,實際上在政治路線分歧並不明顯。在這些鬥爭中,與其説是政治理念占有最重要位置,遠不如說己方派系利益才是首要目標。這裡所謂的「派系利益」指的其實就是:處於己方「庇護人關係網」的官僚(和軍閥)爭奪更多的權力資源。即使用「三民主義」標榜自己的國民黨派系,在與其他各路割據勢力抗衡的過程中,也不見得政治理念上的分歧是清晰可見的。兩次「府院之爭」表面看起來像是政治見解上的分歧(包括圍繞對德國宣戰議案的鬥爭和武統與和統之爭),實際上仍然離不了「庇護人派系」權力鬥爭的本質。因爲這種類型的派系鬥爭,最大特點就是你死我亡的鬥爭(所謂政治分歧只是口實罷了,跟習近平時代用反腐敗爲口實一個性質)。也就是説,這種鬥爭以消滅或馴服其他派系爲最終目的,並不是爲達成對己方有利的妥協方案,在尊重各大派系利益前提下,與各方展開和平競爭。鑒於北洋政府時代軍閥擁兵自重的情況(包括國民黨也是如此),和平競爭實際上是不可能的,這也是「南北議和」始終未能達成的原因之一。

就此而言,除了沒有軍事割據之外,習近平要克服胡錦濤時代諸侯林立的局面,跟北洋政府各大派系之間權力爭奪戰並沒有本質區別。再者這一次,中央權威有效削弱了地方「藩鎮」,並不存在北洋政府時代軍閥勢均力敵、互相吃不掉對方的情況。然而,既然沒有諸侯割據之虞,馴服各大派系可以理解,但是馴服手段通常以破壞對方派系(乃至有時以趕盡殺絕)爲目的,不少人無法理解:爲什麽這種情況下,派系鬥爭是失控的?保持派系平衡不是更好嗎?除了跟北洋政府一樣缺少制度化的和平鬥爭框架之外,還跟「庇護人政治」的複雜性有關。

「庇護人政治」到底有多複雜?爲什麽説「庇護人政治」絕不同於一般派系鬥爭和公衆經常簡單化的浪漫想象?爲什麽有的利益團體被連根拔起,有的官僚卻鉄打不動、穩如泰山?共產黨雖然意識到,在黨内搞「團團伙伙」、「結黨營私」、「拉幫結派」現象很猖獗,但是其對自身的「庇護人政治」認識並不清晰。「庇護人政治」到底説明甚麼問題?...

还记得,那些孩子瞬间失去生命——纪念“五一二”汶川大地震15周年

文:何与怀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一带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大地震,至今已经十五年。

人说行云流水,白驹过隙,确实如此,十五年,好像很长,但转眼之间竟然就过去了。十五年前那些天种种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些天,只要一闭上眼睛,不,就是开着眼,我也能清楚看到万里之遥的祖国,看到经受巨大灾难的地方。特别揪心的是,发生地震的一些城镇乡村,我刚好半年多前曾经去过。我能痛切感受到,那天下午,2点28分,突然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巨响之中,黑烟升腾,沙石俱下,楼房倒塌,三十多秒之后,十多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出现一片一片的废墟,十万生命顿时消失,几十万人受伤,几百万人痛失家园!



也许因为自己已经接近风烛残年那个辈分,"五一二"汶川大地震中,最让我撕心裂肺的就是那些被生生埋在废墟下的孩子们。这么多幼稚脆弱的生命,这么多还没有开放的花朵,瞬间消失殆尽,太惨烈了,完全惨绝人寰!

这是一堆堆孩子的尸体,在残垣瓦砾下。孩子,那一刻,你们恐慌地躲在一起,还来不及想什么。你們可知道爸爸妈妈在寻找你们吗?昨夜,你们还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今天……或許,你们的爸爸妈妈自己也已經沒有能力来救你们了。今夜,将开始永远的长夜,你们将永远处于寂寞的黑暗中……

这是一个小小的女学生的尸体。僵硬肿胀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支笔。父亲说,他们穷,但女儿很懂事,学习异常刻苦。地震时女儿正在读书,她临死时手也不离笔。
在一具具尸体中间,一对父母无言地轻轻抚摸儿子的脸颊:孩子,闭上眼睛,好好走吧。眼泪已经流光,心已经破碎,什么样的话语也无法让你撑开你那往日快乐而又顽皮的眼神……

这是搜救人员找到的孩子们的书包。一排又一排,它们整齐排放,等待家长认领。五颜六色的小书包,仿佛一个个鲜活的幼小生命,立在人们眼前……

根据当时的统计,汶川地震中,单四川省内有一万三千四百五十一所学校毁损,六千多名师生死亡,此外还有一千二百多人失踪,八千八百多人受伤。这还是不完全的统计,但已经是太可怕太难以接受了!当时,中国可敬的记者在报道时,就沉痛地说,在许多村镇里,学校房子倒塌压死了那么多孩子,意味着那里丧失了差不多整整的一代人!任人们流多少泪,也冲洗不走丧失了孩子——许多是独生子女——的父母们的伤痛!

令人更为万分悲愤的是,从许多照片上可以看到,倒塌教学楼发生的是脆性破坏,是粉碎性倒塌;有些房子的墙壁仿佛是直接放在地面上的,看不出有地基结构;所谓水泥,有些用手一捏就化为粉末;本来应该用钢筋的水泥柱子,内中只是敷衍地摆放些细柔铁丝。《南方周末》记者根据现场所见曾这样报道:"在(北川)老城的废墟上,水泥是疏松的,在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像掰饼干一样把水泥预制板掰出任意形状。钢筋也是如此。有的水泥板中只有三根细小的钢筋,只需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断。"(李海鹏、陈江〈灾后北川残酷一面〉,《南方周末》,2008年5月22日)但另一方面,学校傍边的北川县委大楼却是"钢筋又多,水泥标号又高,砸不开。"(同上)其他许多灾区许多政府大楼也依然耸立。它们不倒当然很好。人们只是不解:在同一个市镇,都应该按照规定经过设计、建筑、监理的程序;都应该使用统一规格的水泥、钢筋和砖块,为什么大多教学楼偏偏就塌成了如此令人心碎的废墟?!父母们悲痛地责问:看看这就是给我们孩子修的学校!为什么国家从2006年开始就强令要对学校建筑每年进行两次安全检测,这样的建筑却能够通过检测???



在汶川大地震中,人们还看到大难瞬间,人性闪光!当时,每天都有报道数不清的这些光辉事迹。许多老师,许多父母亲,用自己的身躯护住稚嫩的孩子,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担当不可承担之重,以自己的生命向死神换取孩子的生命。有一篇故事,〈最后一课〉,虽然虚构,却非常真实,为当年的"民主小贩"杨恒均所写,他笔下的李老师,也是其中非常感人的一位。她不是如何英勇,如何抢救学生,而是在黑暗吞噬了一切的废墟下面,为尚未死去的四名学生上最后一课。学生在最后一课中一一死去,她最后也闭上了眼睛。故事的结尾读来让人不禁泪水盈眶: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深情地喊了两位同学的名字:小婷,大军?没有回答,她继续提高声音喊。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提高声音了,因为来自胸腔的麻木已经延伸到喉咙和大脑。小婷!大军!小婷?大军?……
没有声音。一片黑暗。她哭了,但却没有眼泪流出,她身体里的血和泪都已经流干。现在,她知道,最后两个学生也睡去了,是在她最后一堂课上安静地睡去的,她也累了……
她早想闭上眼睛,永远地闭上,把这黑暗关在外面。于是,她向黑暗中三十六位学生扫出了依依不舍的最后一眼。在眼帘合上的一刹那,她看到了水、食物,还有光。
甚至还有那个用她捐献的钱建造的震不垮的学校大楼。呀,她甚至通过一扇敞开的教室窗户,看到了自己正站在讲台上,对台下那四十二个顽皮可爱的小脸蛋描述美好的未来……

当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我为杨恒均写了一篇评论:《但愿这是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最后一课——读杨恒均的〈最后一课〉所想到的》。我悲痛地,也是虔诚地,喊出我的呼吁:

不是说多难兴邦吗?不是说大国崛起吗?不是说二十一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吗?那就首先让杨恒均的〈最后一课〉成为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最后一课,让这一课的悲惨的情景不再出现!这是最后的一课!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汶川地震震出一个世纪大悲剧:这是天灾,也是人祸。显然,大批"豆腐渣"工程,一到关键时刻,就变成了杀人恶魔。这里面,肯定有渎职,有腐败,权钱交易,伤天害理。地震后,整个四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弥漫大地;"严惩豆腐渣工程黑手"的呼声不断。杀死孩子的还有人祸,还有那些贪官污吏、不法奸商。还有,非常令人不解与悲愤的是,来到救灾前线的国家总理,居然指挥不动救灾部队,要抛出那句让人极其寒心的话:"是人民养活了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当年,有一个非常慎重严肃的建议:震后重建家园时,四川要给震灾中涌现的感人不朽的"善"行立碑,也要给震灾中暴露的不可饶恕的"丑"行立碑,为夺去了近万名孩子生命的"丑"立碑。震后的四川,必须建造一座特殊的纪念碑——用那些倒塌的学校建筑物的残骸。可以考虑命其名为"永不"碑。其含义有二:永不忘记已经发生的这些悲剧;永不让这样的悲剧以后再发生。个人的进步、群体的繁荣、民族的复兴,全都要从正视自己的真实过去开始。惟有智慧的强者,才敢看着自己的丑陋处不蒙眼、不托辞。这是爱国主义价值观的体现。(丁学良,〈四川,你会造这样一座碑吗?〉,《金融时报中文版》,《天益》网转载,2008年5月21日)现在,十五年过去,虽然前任四川省委书记后成政治局常委的周永康及其在四川的不少爪牙死党已被抓了出来,但似乎没有人是因为地震人祸入狱的,有关当局看来也不会理睬建造"永不"碑这个建议。幸而,千万民众心里,应该都会有各种各样"永不"碑的位置。我手头也有一首诗:《哭墙,雕像,纪念碑》,悉尼女诗人张晓燕所写,她以悲愤的诗句,参与建立虽然无形却永存人心的一堵哭墙、一组雕像、一座"永不"碑:

我们该有一堵哭墙
刻上我们如花的容颜
和来不及实现的梦想

我们该有一组雕像
刻下我们流血断腿的残像
和死也要高举着铅笔的臂膀

我们该有一座纪念碑
刻上我们还没走出校门
就突然消失的名字
和废墟上断肠守望的爹娘

让我们以血和死的代价
敲碎贪婪
敲开麻木
敲醒良知
敲灭所有的豆腐渣工程

让我们以血水
以堆积如山的断臂残骸
筑成一道高墙
挡住罪恶
拦截死亡

让发生在我们身上不幸的惨剧
成为二十一世纪最后的一场悲伤



让汶川大地震这场惨剧成为二十一世纪最后的一场悲伤!愿上文所描写的"最后一课"是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最后一课!但愿中国在经历了这场大地震的惨烈、煎熬和苦难之后,像凤凰涅磐,浴火重生!这都是当年全中国民众和全世界华人心里最善良最真诚的愿望。当时,地震后的2008年,俨然成了"公民社会元年",许多有识之士都在不断谈论"五一二"汶川大地震会为中国社会精神进步带来深远的影响。有一篇"写于持续的悲痛之中"的文章甚至说,至今,这次地震至少已诱发了一场剧烈的精神地震,敦促人们反省和改造制度的结构性弊端;同时,它也必然会形成一种文化记忆,而其主题不是别的,就是大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人第一次从自己身上,发现了更为健全的人性(朱大可,〈谁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关于汶川地震的反省与问责〉,网络,2008年5月26日)。《南方周末》,那些年最为著名的中国媒体,更是以编辑部之名,为千万读者代言,直截了当表达一个愿景:"汶川震痛,痛出一个新中国"。文中说,在救灾中,国家正以切实的行动,向自己的人民,向全世界,兑现自己对于普世价值的承诺。这是一个转型契机。这是一个拐点——执政理念全面刷新的拐点;中国全面融入现代文明的拐点。中国现代化这锅百年老汤,是到煮开的时候了。一个民族的百年悲情,是到升华的时候了。中国会与世界一起,走向人权、法治、民主的康庄大道(《南方周末》编辑部,〈汶川震痛,痛出一个新中国〉,《南方周末》,2008年5月22日)。

多么美好的期盼!只是,这些期盼,何时实现?十五年了,今天回头一看,一股难言的悲哀不禁涌上心头……

照片说明:



1,学校倒塌楼房的所谓钢筋水泥




2,罹难学生手上还紧握着一支笔




3,那一刻,孩子们躲在一起。



4,搜救人员找到的孩子们的书包



5,父母亲沉痛悼念罹难的孩子们



——新世纪20230512上传



李承鹏:写在5.12的爱国帖(旧文)

摘要:"最近大家很爱谈爱国主义。在我看来,不要狭隘理解爱国主义就是敢于抵御外敌,爱国主义更是敢于抗争内贼,这如同你爱你们村,不仅表现在敢于同别村抢水源时打架,更表现平时勤恳耕种、爱护资源、不对本村妇女耍流氓……一方面欺负本村人民,一方面为了财主利益勇敢跟别村打架,这不叫爱国主义,这叫勇当家丁。" 
那年油菜花比往年晚开了整整一个月,人们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那时人们还相信专家,专家说花期推迟很正常,青蛙上街很正常。那天我正在书房赶一篇文章,地动时还以为家猫在脚下调皮。直到满书架的书往外飞,才明白是地震。
大楼摇晃、灯杆倾斜、天边发出异光,总之那个景象十分特殊,像末日降临。我拚命冲下楼,地面像煮沸了一样抖动,地面下像有无数双手在抓脚后跟,好容易跟一些邻居逃到小区外空地……慢慢地才知道都江堰死了很多人,北川已封路了,血浆都不够用了。那时我正处于一个爱国青年的尾声,纠结处热情最为猛烈,我认为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要用我们的血肉筑起新的长城。我在头晚到处张罗捐款后,次日清晨与唐建光、郑褚进到北川。
可是,我在北川一中面临着人生很大的一个困扰。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五层高的新楼倒塌后只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而几十年前修的旧楼竟没有倒塌。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楼房脆得像饼干一样且建渣里面没什么钢筋,连一楼的学生都没来得及逃脱。一个妇人一直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她已不太哭得出声,只指著那堆很渺小的建渣: 看,那是我娃娃呀,手还在动,她还没死,但是我扯不出来她啊……那个情景令人崩溃,我看得见那个女娃娃碎花衣服的一角,还有其他孩子的衣角,他们中很多还在动,可按部队命令我们不能上前,因为过脆的废墟不能轻易站人,否则会引起二次崩塌。就这样眼看孩子们的身体还在动,与那些石头一起,慢慢变冷,而我们无能为力。
在此之前我还是个爱国青年,我相信生活的很多不幸是敌对势力造成的。我在球评里写"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这些总打败中国队的家伙是南京大屠杀的后裔。我骂过CNN长了口蹄疫,因为蒂弗莱说中国人几千年来都是暴民和垃圾。我也不反对抵制家乐福,觉得这一个侧面也可唤醒民主意识。我家离美领馆很近,99年美国导弹轰炸我驻南大使馆时,我也在美领馆外高举过抗议的拳头。同年前往美国采访时,我写过一句"像一枚导弹打进美国本土",深觉这句子十分有力。
可站在北川学校废墟前,我很困惑。我还坚持过去一些爱国观点,但开始明白建渣里的钢筋并不是帝国主义悄悄抽走的,那些孩子也不是死于侵略者的魔爪,而死于自己人的脏手。我更困惑的是,为什么911死难者都有名字,而我们的孩子没有名字。我认为我们当然要用血肉筑起新的长城,可另一方面,长城也应该要保护我们的血肉。爱国主义应该是双向的,单向收费的不是爱国主义,是向君主效忠。
我从2008发生变化,如果晚年写自传,我会以2008为基点,在此之前我是一个混蛋。那段时间与其他一些志愿者天天在北川山里晃,救了一些老人和小孩,无意发现有一所希望小学完好无损甚至连玻璃窗都没怎么震碎,最后学生们在老师带领下翻过三座大山逃到山外。我问过校长和老师为什么出现这个奇迹,他们说得感谢那个监工。那个监工是捐款企业派来的,工程兵出身, 修建过程中天天用小锤子敲水泥柱子听声音,他能从声音里听出有没有多掺沙子,圆石比例、水泥标号是否匹配,如果不合格就责令返工。老师告诉我,那些日子工地上除了施工声音就是这个监工跟人吵架的声音,除因质量问题吵,就因向当地政府追款吵。因为,企业捐助希望小学的款都要先交当地政府掌握,再由政府拨给具体施工单位……最后一架是关于操场的,终于成功追款修起了操场。大地震发生时,正是这个操场庇护了几百名孩子。
我问过这所希望小学是不是用了特殊标准才修得这么坚固。这个监工说:不,只是按国家普通建筑标准修建的。我又得知,这个监工监理了五所学校,在那场大地震中奇迹般地无一垮塌。他说:没什么奇迹,所谓奇迹,就是你修房子时,能在十年之前想到十年之后的事情。
可是他从来不能被主流媒体宣传,名字也一直不能公布,后又传出他所属的企业其实涉黑。前两年的一天晚上,他打来电话,说正在被精神病医生治疗著,老婆也离婚了,他现在想带着女儿逃出四川,问我能不能帮他远离这是非之地,在北方找一个工作……后来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从2008年开始变化,一个人生平第一次看到无数的冤魂,肯定会变化。我持续四年的困惑:我们不仅不能公布那些死去孩子的名字,也不能公布救了很多孩子的监工的名字。今天是汶川大震四周年,这里正式公布他的名字:句艳东。
最近大家很爱谈爱国主义。在我看来,不要狭隘理解爱国主义就是敢于抵御外敌,爱国主义更是敢于抗争内贼,这如同你爱你们村,不仅表现在敢于同别村抢水源时打架,更表现平时勤恳耕种、爱护资源、不对本村妇女耍流氓……一方面欺负本村人民,一方面为了财主利益勇敢跟别村打架,这不叫爱国主义,这叫勇当家丁。所以我认为句艳东是十足的爱国者,他没去攻打钓鱼岛黄岩岛,可他救了很多孩子,他应当得到彰显,可弘扬名望的舞台被骗子占领着,我在灾区一月见闻,多少骗子假太阳光辉之名横行……我们深爱的国家正在逆淘汰、逆宣传、逆袭真相,如果一个国家的爱国主义宣传着一些骗子,这个爱国主义本身就是骗局。
5.13下午再次强烈余震,接命令必须外撤,走了几公里撤到山口时正碰到央视张泉灵在时空连线,无意中我一身雨水的形象被摄进镜头。刚到山下,一个素以厚道著称的央视记者打来电话:你丫真会出风头,没事儿你跑北川干嘛呀,抢我们台镜头。我说:XXX。绝交至今。一月后回京碰一著名央视仁义大哥。聊起豆腐渣工程,我说:贪官该杀几个。仁义大哥深邃地看着我:不,中国的事情要慢慢来,否则又会乱,毕竟重建还要靠他们呀。又过三年,我不小心批评了倪萍"共和国脊梁",该名仁义大哥电话里斥:你丫骂人倪大姐干什么呢,她可是好人哪。我在香港书展调侃于丹余秋雨伪善,仁义大哥再斥:想不到这几年你变成这种人,承鹏,咱不能只破坏不建设,不能见政府干的事都是错的。
我曾经如此欣赏仁义大哥,现在大家天各一方,形同陌路。他那些不知是矫造还是表演的关于公平正义的话在微博流传着,星光灿烂,粉丝推崇。以及类似仁义大哥这样的爱国者总说:不管国家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可我们仍要爱这个国。我觉得这是个病句,我爱这个国,可我不能去爱制造豆腐渣工程的政府,更不能去爱给学校修豆腐渣给自己修豪华办公楼的政府官员。
我认为我仍是一个爱国者,可历经2008年的奥运、毒牛奶特别是汶川大地震,我对爱国主义重新定义。爱国主义肯定不是一边说是外人抢劫了我们,一边亲自掠夺国人财富的主义;不是一边说恶邻让我们石油紧缺,一边派出发改委只涨不降的主义;不是一边号召不要让强盗欺负我们的母亲,一边在大地震里让很多的母亲被欺侮的主义,她们看得见自己孩子的手还在……
—— 李承鹏新浪博客2012年5月12日
新世纪20220512转发

苏晓康:五千个川娃被活埋

(作者臉書)

【20230728按:這是2020年夏天的帖子,2022年夏出來一個《成都宣言》(https://minzhuzhongguo.org/default.php?id=97047)我再寫按語:「我是川人,知道那句『天下未乱蜀先乱』,难道也跟民谣一样不灵验了?2020年大水灾,洪水到四川,乐山大佛被「洗脚」,网传民间有谚云,「大佛洗脚」预示中国要变天了,但未应验;先者,十几年吃瓜大众可劲儿用民谣调侃当政者,共产党何曾怕过被指后脊梁?民谣不管用了——當下那首刀郎的《羅剎海市》,有點京韻大鼓的味兒,辛辣紅遍神州,無疑是罵不穿衣服的皇帝,可是他的臉皮比城牆還要厚;再早就是〇八大地震,我说中共有「修复能力」,它照开奥运不误,这个政治含义,乃是中共彻底「搞定民间」,所以『成都宣言』充滿川人的自豪,仍然有點口炮,而且我也懷疑,自從五千川娃被活埋後,川人的強悍還在不在?這次齊齊哈爾死了11個學生,可是自從29年前「让领导先走」一词出于新疆克拉玛依大火(325人遇难,其中288個中小学生),這個制度已經沒有人性了。別忘了,更早還有一場「天安門大屠殺」,為什麼中國人並不覺得中共從那時開始已經不在乎人命關天了呢?因為後來有經濟起飛和大國崛起嗎?】



修复机制

【20200123按:舍武汉,保全国。专制的效率,令人瞠目,也是奇观。网上皆回忆2003年SARS,还有人记得2008年的川震吗?国家利益至上,便是这三十年铸成的"中国价值",大难临头它说了算,人还是草芥。贴一篇解析的文字,引自『鬼推磨』第三章「江山」之第四节。】

《国家地理杂志》(National Geographic)说,在地球转型的地理纪录上,中国是冲撞最剧烈的地带。三千五百万年前启动的印度板块构造性撞击(tectonic crash)欧亚板块,隆起了喜玛拉雅山,中尼边界的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和世界屋脊西藏高原。这个新的海拔高度,转换了气候形态,在北部形成沙漠,却以印度洋之雨季浸淫其南部;从高原冰河流出来的中国生命线长江黄河,徜徉东去,虽渐次低落,却依旧跌宕,江河流域孕育的沃壤,风调雨顺滋育的大地,使中国文明出现于公元前六千五百年之际,世界上第一个种植穀物、驯养家禽的地方,其供养的人口终于成为世界之最。

二〇〇八年五月十二日发生四川汶川大地震,八级,地震界的解释是来自印度板块的撞击,千万年尚未底定的一个地质运动。这个撞击在四川盆地的东缘龙门山断层,撕开了口子,而那里正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深山密林的绵阳安县,就有五十万人,因而杀伤之惨重,乃是无从避免的。从宏观框架来看,大自然的恩赐实在是塞翁失马。地质运动间隙中的人类文明,该有怎样的"环境意识"呢?

这一天恰是农历四月初八,乃佛诞日。中南海图吉利,定奥运会日期于2008年8月8日,自诩"发发发",结果地震距此会恰有88天。共产党奉唯物主义,不容迷信,但是合法性危机使其丧失自信,毋宁是深陷迷信,乞灵奥运会并非只为"大国崛起",也下意识欲"好风凭借力",谁知道他们设计的奥运吉祥物"五福娃",尽成反义:

大熊猫:大地震之汶川是熊猫故乡;
藏羚羊:三月间"拉萨事变",藏人上街反抗;
燕子:造型来自"沙燕儿"风筝,四月间火车相撞于山东潍坊,正是风筝产地;
鱼:尚未发生的水灾预警;
奥林匹克圣火:全球传递遭全球抗议。

"两天前一位陪同胡锦涛前来的现场的新华社的高层才透露实情说:中国地震部门确实成功预测了这一次地震!虽然他们预测的震级在6级左右,但预测的范围和时间之准确(范围基本是四川,但多预测了一个西藏,时间准确到三星期内),都非常值得称道……这位新华社领导在接触一位北京来的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时,竟然听到当地驻军首长对北京领导说,他们一个星期前接到绝密地震预告后已经就当地的核设施和武器弹药作了妥善处理,请领导放心。"

这是地震后的5月21日,一位新华社记者匿名发向海外的报导。大地震实际上是准确预测到了,却被当局扣押不报,因为2008年"迎奥运、促和谐",粉饰太平是第一位的,岂容灾祸晦气?另一个隐秘缘故,大概是这一带乃藏于山洞里的中国核发射基地。实际上汶川地方当局也接到预防灾害通知,附近中小煤矿在地震前三天停工。当局通知了军队、煤矿重要单位,却独独没有通知县乡两级中小学!这个延误的后果,导致汶川大地震空前惨烈:

死伤——官方数据,有6万8712人在地震中死亡,1万7921人失踪;绵阳什邡的一个山岗上,埋着108个中学生,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豆腐渣工程——地震造成约21.6万间房屋倒塌,尤其校舍坍塌严重,总计12300所,是政府建筑的四倍,时值上课时间,许多学生被校舍压死,官方否认"人祸",拒绝公布死亡学生名单,民间"公民调查" 确认共有14个受灾县区5196名遇难学生;

赈灾捐款不知去向——北京清华大学发布的"汶川地震善款流向"报告称,截至2008年11月,全国捐款总额达人民币652亿元,估算8成捐款最终交由政府部门去使用,但缺乏细目。巨额善款涌入,但川震捐款被贪污、遭违规滥用、使用不透明等缺失,据四川省检察院称,地震后共查办涉灾职务犯罪343人。

这场巴蜀大难,叫川人的五千个娃儿被活埋,其惨烈或可上接张献忠屠川。自古"天下未乱蜀先乱",川民之强悍,著称于近代史,中共领袖亦多川人,我问过廖亦武:"川人这次是怎么了?"他语塞。我想他们遭遇了一个"现代专制",硬是没得法。中共以"党国军"三位一体构筑"中国救灾模式":封锁消息、拒绝外援;弘扬主旋律、操办救灾大秀;维稳第一、打击民间社会。支撑这个模式的逻辑是:"灾难是民族和国家进步的加速器"。此间可以窥见,所谓"中国崛起",无非极权的扩张和强势,也是剔除人性和善良之铁血冷酷化。中共从救灾中总结"教训":灾难中认识"集体的力量"、认识"强力政府及其集中调度人力和物资的关键作用"、认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关键意义,甚至"军事现代化和装备技术含量提升"并不适宜中国地理环境,"与国际接轨"是形式主义等等,显示了一种倒退的倾向,然而它确是一种经世致用的中国传统。

汶川大地震,表面上预演了中共的紧急动员能力、社会控制能力,其实更重要的,是检验了这个制度经历文革、开放、市场化、互联网等等"专制危机"后的修复能力。

修复机制的证明,不仅显示于88天后在北京如期上演的"〇八奥运"雪耻大秀,更显示于一年后的六十年国庆庆典,有人说"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豪华和奢侈的庆典",仅制衣费就花了十几亿,更多的花销是:一级战备式军管、戒严、封网、政治警察和居委会的总动员——三道防线、三百四十八个盘查点、五万民警、一百一十一万志愿者安保;再加上阅兵军事演练、游行和表演团体提前一年的排练……需要多少个百亿?然而检阅的本质,是"团体整齐划一",各类社会团体皆数以千计次的苦练,必须练成木偶才算数,只为通过天安门的十五分钟。从朝鲜学来的这种"极权艺术"——中国攻克组织超大规模表演的技术难关,很多人图解成天安门城楼上那个僵硬的胡锦涛的"帝王心态",却忽略了那主要是为了向全世界展示这个制度下人民的奴隶般服从,和政权的固若金汤。

2008年因汶川大地震,而被称为"中国公民社会元年"、"中国志愿者元年",因为众多非政府组织(NGO)和大量志工奔赴灾区从事各项服务,灾难也给民间社会提供了一次难得浮现、出击的机会,虽然它依然面临专制修复带来的重重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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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P.
黑龍江齊齊哈爾34中豆腐渣體育館上蓋下墮,話死了11人,1個教練同10個球員。但門口的場景震撼極了,你相信死咗11人嗎?圖片上面嘅鮮花都入不了鏡頭。北方人原來用黃桃罐頭飲品及鮮花拜祭亡魂。
“把手機收起來!” 現埸連用手機都唔可以。現埸的哭聲中,夾雜了“把手機收起來!”的維穩命令不停地高喊。
所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