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致记者江雪、白纸运动被捕者相关报道编辑的一封信》
回应的背景:
11月23日,《鲜花与诗流落何方?这一年,被抓捕的年轻人还好吗》(下简称《鲜花》)报道发出。随即,一位白纸参与者(并非本文受访者,但曾与作者聊天)联系作者,称报道让Ta极为恐惧等等,并提出删改要求。作者虽然感到愕然,且自认为信息处理与事实没有问题,但基于对Ta的处境与感受的尊重与理解,还是在报道尚未被广泛传播之前,做了个别细节的修订。
11月25日,有一个和作者并无交集的人,突然在脸书、长毛象等一些平台上不具名发帖,称江雪"漠视伦理和剥削消费当事人","冷漠和利用当事人"并"造成心理伤害","不下有3个当事人信源证实",并号召人们"抵制这篇报道"。但整个指控事实语焉不详,没有谈及任何具体事实。此人同时无端指责"江雪的专业与人品极为恶劣",已涉嫌人身攻击。
但因为这个发帖未提出任何事实,全部是诛心之论,作者当时未做回应。
11月30日,作者的个人邮箱接到邮件,署名是与作者白纸报道相关的"当事人、受访者以及事件相关者的亲近好友",信件里对作者提出质疑,其中最严重的一条指控,是称作者"欺骗与诱导式采访","以私人谈话的名义获取信息"。
信中也称,随后要发出一份倡议信,关于媒体和记者应该如何采访和报道白纸抗议。
因为这是一封正式的来信,涉及一些基本的事实前提,同时也能从中看到一些比较重要的认知和理念分歧。出于对个人专业性的反思与辩护,以及对社会建设的一份责任心,作者在此分为"事实和思考"两部分予以回应。一方面厘清基本事实,一方面希望打开一个思想的讨论空间,对当下我们"如何看待媒体"及"如何应对恐惧"方面,能引发一些思考。
另外,此事因《鲜花》一文而爆发,但责难者也提及作者在2023年2月的另一篇报道《白纸运动被捕者:她们是谁?经历了什么?》(以下简称《白纸》),因为同时叙述会过于冗长,所以此处主要回应《鲜花》一文,对《白纸》一文只做简要回应。
要表明的态度是:因为个人时间有限,这是作者唯一一次对此事公开回应(但思考和交流不会停止)。作为一个老记者,作者会反思自己的报道有很多不足,但在白纸报道中,个人已尽力保护受访者,在职业道德和操守方面问心无愧,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更重要的是,报道已经公开发表,作为一份时间长河中的记录,有心人自可查看。
另外作者想说,自己的热情不会因此受到打击和影响。生命中心心念念所系,不会因为他人的误解而改变。另外就是,回应"对事不对人",作者本人依然关心青年社群的发展,期待理性的讨论对我们彼此的成长都有助益。
鉴于对相关人士的保护,不经Ta们同意,作者不会公开自己所收到的来信。但作者本人被公开质疑专业性,而且有关报道的思考也涉及公共利益,所以这个对质疑和批评的回应,也会同时公开。
一 关于《鲜花》一文的一些基本事实:
以下为《鲜花》一文的报道链接:这一年,被抓捕的年轻人还好吗
全文8000余字,可以清晰看到叙述的脉络,以及报道建立在哪些受访者的内容之上。
简述而言,《鲜花》一文中,作者采访了"ABC"等人(不限于ABC三人),但在采访进展过程中,和"DEF"三人有过聊天(双方都明确知道是聊天,而非采访)。如今,ABC等人都认为报道没有问题,并感谢作者做了记录。DEF则认为报道给Ta们带来了风险,并由此引发旁观者延展攻击作者。
鉴于基本的事实不清楚的话,讨论也会陷入假设的前提。所以,先对一些基础事实概述如下。为保护相关人士,除非叙及已发表事实,此处不披露任何人的真实姓名以及具体信息。
(一)关于本文信息源。
1,报道长达8000余字,行文中提及明确的受访者,包括:小寒,Tara,陈东,Cheryl,为保护Ta们,皆使用了化名。另外在提及信息源时,提到名字的有"小威尔逊"和白原(均与此次质疑者无关),再有几处仅以"知情者"三字出现。
2,来信质疑作者的人,在本文中没有在任何地方被当作"信息源"提及名字或任何信息。
3,报道中,提及了白纸抗议发生之后一些遭到抓捕而被广泛报道、尽人皆知的抗议者,但不是文章的主要描述对象。提及Ta们时,使用的信息,也尽量使用已被报道过的基础信息,例如:不二酒馆的负责人某某和被抓的某某是男女朋友。这一点在白纸抗议之后,各大媒体关注被捕者处境时,已广为提及。虽涉及个人隐私,但不是作者首次披露,属于已公开信息。
再如文中提及,"被释放后,她们都被要求回到原籍居住"。这是宽泛的、易于获取(从法律界人士等处),并不会被具体定位到某个信息源的信息。
4,作为白纸抗议发生之后一年的报道,不可避免地要提到被抓捕者的处境。因为叙述的需要(以及各种保护大家的考量),唯一具体提到的是YangLiu(考虑到她的处境比其他人略略宽松一点)。来信质疑作者为何不联系YangLiu,而仅引用陈东的话语。此处想简单解释:作者的原意是为了保护她(外界他人提及,至少这一点不会增加她的风险。或许有人会问,如果本人不想在公共事件中被别人提及,是不是作者就不应该写到?对此可以有不同观点,但不可以据此认为作者严重违背职业伦理)。
5,报道发出之后,文中提到的真正的受访者:小寒,Tara, 陈东,Cheryl,均表示了对报道的认可。
(二) 关于采访伦理:
信中提及采访和报道伦理,其中最严重的指控,是作者进行"诱导和欺骗式采访"。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如果不是故意歪曲,就是来信人存在着重大误解,作者必须在此处强调的基本事实如下:
1,作者和三个人(你们应该知道是谁)曾经聊天。之所以强调是聊天,是彼此在对话中都互相明确,这不是采访,是聊天。因为不存在"采访",那么"诱导与欺骗"又从何而来?
作者真的困惑,不知道你们把聊天(至少作者个人一直认为是温暖的、带着真切关心的谈话)转化描述为"诱导和欺骗式采访",原因到底何在?
2,一切以报道为准。请相关人士秉持良心回答:作者和A、B两位的聊天,在报道中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出现?
也请秉持良心回答:作者和C的聊天,是不是在聊天之初就已经明确了这只是聊天?大家彼此聊了很多。直到现在,作者对聊天时的亲切、愉快、温暖和牵挂的情绪记忆犹新。可以说,这个聊天完全不是作者期待过的。作为一个记者,作者渴望采访你们,但考虑到你们的处境,作者压根没想到和你们(与C有相同处境的人)联系,对作者来说,这是一个奢望(不是联系不到你们,而是为了保护大家)。
3,和C的谈话,前提是基于在和B谈话中提及一些知识资源。但如果你们把这个认为是作者为获得与C谈话的机会,从而完成采访而设的"诱饵"。只能说,你们把人心想得太坏了。这是莫名恐惧中扭曲的揣测,是很不善良的,也不正直的。更重要的,这不是事实。
4,事实上,《鲜花》报道中真正和C有一点联系的地方,是C在聊天中提及豆豆(在此处使用化名)。豆豆那么年轻,没有参与白纸抗议,却被警方滥用权力,形同于软禁在老家。C在聊天中,以对同伴的关切之情提及豆豆处境不好,给作者留下深刻印象。因为此前作者就曾关注豆豆帮助艺术家拍摄作品的事(网上有相关信息,作者也长期关注相关艺术家)。
与此同时,有另外的信息源(在文中以"知情者"三字出现)向作者讲述了豆豆的处境,情况和C说的一样。
因为这是一篇关注白纸抗议后年轻人处境的报道,作者关心一切还处在信息黑洞中无声的人。Ta们的处境,不仅是私人信息,也关系到公共利益(反映出白纸之后对言论自由的进一步打压,人权状况的持续恶化)。所以,在描述了成都青年亚夏尔的遭遇后,作者用一个小段落,概括描述了豆豆的遭遇。
再次强调:在这里,C不是信息源(你不能是信息源,事实上也不是)。而一个人遭遇政治权力打压,这是否就是隐私性的信息?在两难(外界是否关注)的局面下,到底该如何选择?这一点上,可以讨论,但作者认为并无标准答案。
5,尽管是否在报道中提及豆豆的处境,还有很多可以讨论的地方。但作者在发稿后的第一时间,听到C的反应(Ta说自己极度恐惧,以及怕披露豆豆的信息会对豆豆非常不利),还是赶紧删除了这个小段落。
事实上,作者这样的删除行为是否正确?对豆豆的信息不予以披露,对豆豆的实际利益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害?我们不是上帝,没有办法作出结论。但是,由此指责作者严重违背职业伦理,这是不公平的。
6,豆豆这一段,是应C的要求,文中所删除的最重要一段。其后,C要求删除掉文中所有与她们(被抓捕者)有关的信息。但除了对YangLiu有文中目前的叙述,文中提及她们的地方原本就极少,所以后来作者只能删掉了诸如:"这一年,某某某在湖南老家,和家人在一起,没有停止读书和思考",这样极为概括、泛化、未提及任何信息源的句子。
7,到今天,如果要说出自己真实感受的话,作者宁可冒"政治不正确"的风险,说:非要把记者对他人的采访往自己头上安,并提出删稿要求,已经很过分。也不是真正出于自身"安全"考虑的行为。而作为一个记者,作者对一个根本不是受访者的人的要求,已经让步太多。而这中间,我们必须反思,"恐惧"是否在被大家无止境地放大?
而在另外一个角度上,作者可能真的违背了自己的职业伦理,那就是没有坚持原则报道事实,或者牺牲事实的准确性已经太多。包括在报道中打了太多的"信息马赛克",包括放弃追问太多事实,只因为对抗议者安全的顾虑,以及对Ta们的保护。
二、关于2023年2月《白纸运动被捕者,她们是谁?经历了什么?》一文的简单回应
白纸抗议发生之后,除了一些编辑工作,作者共写了三篇报道,以及一篇评论(此前两篇报道匿名,为了说清事实,作者愿意说出这些,并承担相应风险)。
1,《被捕者:那些青年》被捕者:那些青年 ,发表于NGOCN的网站上。
2,《白纸运动被捕者,她们是谁?经历了什么?》https://theinitium.com/zh-Hans/article/20230203-mainland-white-paper-movement-arrest 发表于NGOCN网站和端传媒。
3,《鲜花》一文。
4,一篇评论:《2022 记住青年带来的光亮 https://ngocn2.org/article/2023-01-01-new-year-the-youth/,NGOCN网站。
关于《白纸》一文的采访:2023年元旦作者发表了《2022 记住青年带来的光亮》一文之后,NGOCN的相关负责人先后给了作者两位联系人的方式,说他们愿意接受采访,聊一聊被抓的人(大约Ta们也看到了作者那篇文章,对作者有基本的信任)。
作者至今都十分感谢两位主要的受访者:阿田和喷喷(作者为Ta们在《白纸》一文中起的化名)。
两位当时都身在海外,也都非常坦诚地和作者谈话。Ta们头脑清晰,观察到位,对世界有清晰的认知。作者到现在记得那种惊喜,不仅是因为深入的、有价值的谈话,更因为似乎看到了一种对未来的希望。
因为当时关于白纸的报道虽已经不少,但简体中文圈的报道,还是屈指可数。作者希望在NGOCN这个独立媒体平台,通过报道尽量地回答:参与白纸抗议的人,是一群什么样的年轻人?这是一个宽泛笼统、不讨好的问题。但作者基于一个记者的好奇心,想尽量地多一点探索。
也正因此,在和两位的谈话中,大家聊到了年轻人一些思想成长的经历。作者记忆中最长的谈话大约持续两个多小时。因为是平台负责人联糸,在作者的理解里,这当然是采访,而不是私人谈话。相信两位对此也有自己的判断。
报道大家可以查看。在这里仅提两处细节。报道中提到阿田何时离开中国到美国读某某学(此处特意隐匿)博士。阿田至今认为提到所学专业是过度暴露(后删除)。但作者认为:1,这是化名;2,阿田并未参加白纸抗议,也不在国内,这一信息并不能导致警方定位到阿田。3,文中谈到阿田在湖南有过田野调查,关心底层弱势的生存状况。但作者的考虑是这种关心底层的调查并非很敏感议题,且都是笼统的叙述,并不会由此增加警方对白纸参与者(阿田的朋友)的指控。
对喷喷的信息,除了化名,无籍贯、无学校背景,只提到"某某年到北京上大学"。但喷喷认为这也是过度暴露信息,后改为"习时代之后到北京上大学"这样更笼统的描述。作者个人认为,在处理受访者信息上,应该说已经尽力,如果严重一点说,新闻"马赛克"已打得太多,报道的客观性和准确性都已经受到影响。
但在当时的背景下,恐惧情绪会蔓延。作者在接到喷喷反馈时也瞬间心跳加快,紧急联系编辑进一步修改和删除。在一系列修改之后,喷喷曾表示:就这样吧。
但没想到的是,过了大约一周,喷喷又提出要从端传媒和NGOCN上撤稿。此时,作者很感受伤。原因是1,信息马赛克已经处理到这个程度,受访者还不满意。2,尊重大家的恐惧。但如果说恐惧蔓延到这个程度,就有点难以理解。3,这不是文宣稿子,这是一篇关系到公共利益的报道,报道对象不仅是受访者,也是为了给白纸抗议留下一份历史记录。撤稿要求令人难以接受。4,当时的情况下,还有很多人没有放出来,媒体的责任之一是为更多的无声者发声。简体中文圈关注和报道"白纸抗议"的平台和记者原本就很少,这种撤稿要求无视了其他参与者的处境。也显示出受访者对媒体的价值和功能有认知误解,沒有尊重媒体独立的价值。
即使这样,当相关编辑告诉作者要撤稿的时候,作者一开始答应了,但很快认识到这种做法有问题,所以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媒体是公器,不能私相授受。撤稿涉及公共利益,不排除在以后公开讲这个事情。后来稿件没有被撤。
此后,受访者要求和平台相关人士以及作者对话,但作者沒有参加。当时的背景,1,作者在国内的至亲出现凶险病情,不能回去探视。在揪心的牵挂中,毫无心情。2,作者今天反思,当时内心颇为失望,感觉到代际之间的认识差异太大,预感到谈话可能没有效果,所以潜意识里有一点回避。3,尽管如此,作者当时还是给平台的相关人士写了一段话,请给予转达,但不知道是否被转达清楚。
后相关编辑对文章有修改,但作者没有再仔细查看。有心人可以去看,来判断作者是否有新闻伦理问题。
三、作者本人对此事的一些思考
在回应完基本事实之后,作者想在这里谈及自己的一些思考,不是定论,但希望能打开一些讨论的空间。
1,白纸抗议发生之后,因为是巨大的公共事件,自然免不了媒体关注。作者认为,一些参与者对媒体的功能有重大的误解。Ta们在面对媒体时,并没有真正尊重媒体客观记录的价值功能,可能更多运用了"文宣"概念,误以为媒体等同于"文宣"。但媒体就是媒体,即使在社会运动中的媒体,无论对运动持怎样的同情态度,也依然是媒体。记者也相应地,首先是记者。
2,作者认为,造成此情形的一个背景是:中国体制下,言论与出版自由长期被打压,即使是所谓的媒体繁荣期。尤其是2014年之后,整体打压公民社会,原有的媒体生态在短期内分崩衰落,大学的新闻机构均与各省宣传部共建。媒体被不断污名化,记者群离散。曾经形成的、原本就脆弱的关于媒体功能的社会共识,也瞬时消失。
3,一位年轻的记者(她如今已经放弃做记者)告诉作者,最近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各种有羞辱性的采访要求。例如采访时,受访者要求她手持身份证拍照。可以说今天的中国社会,在重重打压之下,媒体和记者已经很难得到基本的信任与尊重。
4,由于环境恶化,这些年,在关注中国的相关议题时(不仅是关于抗争者的报道),报道者面临很大的困境:无休止的化名,受访者不提供个人的具体信息,各种信息马赛克的要求,这些和媒体的客观性、真实性原则,已经发生了很大冲突。
5,大量的信息马赛克,对信息源匿名容忍程度低的外媒不可能全盘接受。在这种状况下,简体中文媒体中,只有那些还有强烈意愿去做一些历史记录,认为当下转瞬即逝、记忆并不可靠,当下的记录对公共利益有价值的平台或记者,才可能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报道。
6,作者认为,部分受到广泛关注的白纸抗议参与者,不能代表所有的参与者。白纸抗议参与者在全国范围内有上千人,有一些人遭遇的打压十分严重。作为媒体报道,一个重要的功能,是为无声者发声(或许有人不同意这一观点,但可进一步阐述)。
7,作者认为,部分参与者不能认为自己付出了代价,就绝对拥有了对白纸报道的发言权。这一事件,影响深远,不断会有新的声音,新的记录出现。不能因为任何人和事(包括来自党国,以及任何参与者本身),来限制媒体的报道。当下的状况,需要探索的是如何扩大报道空间,而不是层层收束。
8,个人认为,在媒体多年来被持续打压的大背景下,参与白纸抗议的年轻人,其实也不可避免地深受其害。一些人对媒体的功能、在公民社会中扮演的角色,对很多的脉络,处于无知的状态。例如,来信中指责作者"四处打探消息"。在此,作者想说一个常识:我是一个记者,我的工作,就是你们所说的"打探消息",这不丢人,记者就是消息探子,就是了解信息的人。
9,在今天的世界,表达"恐惧"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政治正确。作者在报道中写到一个事实:小寒以"混不吝"的回答蒙混过关,最终虽被警察带走,但没有关押,最后离开中国求学。质疑信里说到:文中写到这个事实,给Ta们造成了心理伤害。
对此,作者非常愕然。在此只想补充一句:当全世界的人都在说"恐惧是对的"的时候,如果你看到一个勇敢、智慧、大步跨过的案例,你不能说,书写这个案例,意味着对其他受压迫者,以及其它痛苦的无视。
10,今天,无论境内外,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恐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作者想对相关的年轻朋友说:你们或许认为我已经没有恐惧,所以不能体会和理解你们的恐惧。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我也时时心怀恐惧。我在2022年夏天,因探望亲人而暂时离开中国。在白纸之前,我就长期遭受骚扰。如今至亲都在国内,而我,时时都希望能回到他们身边。
还想多说一句:"我想当一个正常人"。这样的理念,支撑着我去战胜恐惧带来的屈辱感,试着去和恐惧共存,并适当超越它。经过亲身经历,我发现这并非不可能做到的事。社群之间,不能只是分享恐惧,还要尝试着面对恐惧,分析恐惧,从而做出更正确的、利于自己和社群的判断。
11,质疑作者的人,不是报道中真正的受访者。一位真正的受访者给作者写来一段话,并请作者分享给大家。其中也谈到关于恐惧。作者想分享到这里,并就此结尾:
我是文中的小寒,最近看到了关于江雪这篇稿件的争议,所以拜托她把这段话转给大家。 我不能代表其他人,只代表自己。稿子里关于我的部分没有问题,既没造成实际的损害,也没有带来情绪上的问题,谢谢大家对受访者的照顾和对新闻伦理的关心。看过稿子想起恍恍惚惚的这一年,又知道了同时在街头的另一些同龄人的状况,那种愤怒无力和伤感的情绪又有点上头,感谢江雪的记录。
从这一篇稿子来说,作为受访者,说实话,江雪的细节处理无可指摘,直到稿子读到过半,我才从里面认出自己来,坐标、经历、生活痕迹全部被抹掉了,文字马赛克已经打到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我还有一些额外的感想,是对于媒体的观察,在这里分享一下:
国内的新闻身处病态的漩涡,我们时常发现一个人对媒体讲真话并不能改善公共环境,却会让自己身处困境,久而久之,我们会把媒体、把记者当成麻烦的制造者,把受访者看作媒体的受害者,不止一次,大家看到一篇"不合时宜"的文字,会觉得又来了一个巧言令色的写作者和一个不知深浅的冤大头。
但这远非事实,她得到了我的同意,而我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值得被记住的故事。作为读者和朋友,我相信她的善意,作为受访者,我相信她是一个专业的记者。如果说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担忧,我也可以通过理智控制。我不会纵容自己对强权的恐惧,不然就只能作为服从者而成为它的工具。 最后,如果您相信我的叙述,那么希望您给一个更细致的反馈:小寒的故事里,哪个部分会让您觉得有人身安全或者心理危机方面的担忧?如果有的话,是您的哪些经历或者见闻带来了这样的推断?这样的探讨或许会更有事实基础,而不会流于太多空泛的概念。
2023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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