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獄中只看 TVB,但那些白衣人喪打乘客的零星片段,已令我怒火中燒,破口大罵黑社會無人性、黑警無恥。囚友雖然都覺得這種無差別恐襲人神共憤,但畢竟他們大多有社團背景,部份亦曾收錢「反佔中」,對着他們咒罵黑社會亦有點尷尬。
我突然感到非常孤獨,幸好還有市民的來信和議員的探訪,讓我勉強感受到社會的脈搏。很感謝泛民議員,他們從議會抗爭到街頭,疲憊不堪,仍顧念着我。尹兆堅被警棍打到瘀血未散、林卓廷剛剛縫好針便來慰問,令我份外慚愧。市民被悲憤和恐懼日晚煎熬,寢食難安,卻仍關心我炎夏能否入睡,身體是否安好,令我感動不已。
近來常有酷熱警告,監倉在頂樓,黃昏回倉時如走進蒸爐。同倉有三十多人,只有六把風扇,有一半位置吹不到。我雖是幸運的另一半,聽到囚友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聲音,心有不安。以冷水淋身是唯一降溫之道,但彷彿回到當年徙置區制水的日子,要樓下關了水喉,樓上才有水供應。而即使赤身露體,夜半醒來,仍是滿身是汗。幸好我在兩年前已停用冷氣作為入獄的準備,現在算是適應過來。
許多人來信說擔心我吃得太少。由於選了素食,我的確吃得清淡。早餐一般是雲耳、腐竹加上蔬菜,頗合口味,所以亦會吃碗白飯。中午是一碗豆粥加兩片麵包,得過且過。晚餐亦是吃豆,一般是將青豆煮成嘔吐物狀蓋在發黃了的蔬菜上,我是連米飯一起放棄。幸好還有一隻蛋、一個橙和一片提子包充飢。囚友都說如果能有一隻煎蛋加點豉油便很滿足,我卻想到洋葱炒蛋或菜脯炒蛋更是不錯。現實是這些美食都是奢侈品,只會在飢腸轆轆的夢中出現。但日子久了,我已不再被食物困擾。我發覺每晚七時後不再進食,讓腸胃休息 12 小時,反而覺得很舒暢。
最奇妙的是我多年來的鼻敏感像在一夜間消失了。以往我打噴嚏打到地動山搖、人畜躲避,現在大家都可平靜度日。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出三個可能性:第一是這裏位處西貢,空氣清新。但中大的空氣亦是很好啊!第二是監獄沒有冷氣,但我入監前亦已停用冷氣啊!第三亦是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壓力減少了。
政府殘暴 港人可逃去哪裏?
坐監反而少了壓力?是的!我看見市民來信都說被這個麻木不仁、顛倒是非的政府和殘暴成性、為虎作倀的警察弄到異常激憤、徹夜難眠。他們亦痛心青年以死相搏,為無止境的衝突憂心忡忡。我看見來訪的議員不單是疲於奔命,更是無法掌控事態的發展,只能成為警民衝突的緩衝。和幾位年輕律師開會後,我問他們如何面對這樣的時勢。他們都感嘆 200 萬人都無法撼動這個體制,除了移民,不知有何出路。
我待在獄中,看不到網上的訊息,書信往來的時差亦令我無可能回應時事,壓力反而低了。看見一個人的狂妄自大弄至血流遍地,許多人會和我一樣想法:如果天堂為林鄭留了位、我就寧願下到地獄。問題是在地獄一定會遇見何君堯!香港人可以逃去哪裏?說來荒謬,我在獄中倒有喘息的空間。哀哉港人!
原刊於《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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