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香港街头的抗议者。 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香港——香港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但他们是如何以及为何能够在几个月里,发起一波又一波参与人数众多的抗议活动,反对来自中国的侵犯?
争论的一个主要焦点在于是否采取非和平行动,以及如何避免使用暴力。以上周早些时候占领香港机场为例。静坐本应是一项和平倡议,但后来演变成与警方的冲突,并在一些抗议者殴打两名大陆人之后遭到破坏。这两名大陆人被怀疑是中国派来的渗透者。(其中一人是备受鄙视、代表北京强硬形象的媒体《环球时报》的记者。)由于担心会引发运动的分歧,一些抗议者随后道歉,称他们因情绪激动导致行为不当。
但上周五学生领导的集会和周日另一场更传统、更和平的大型游行的到场人数证明,这些担忧是错误的。
我在这次集会上发了言,它的组织者是十多所大专院校的学生会,以及一个有影响力的互联网抗议组织,叫作“我要揽炒”,这是一句恶狠狠的广东话俚语,意思是和强大的压迫者同归于尽。这个名字反映了一种普遍的情绪,尤其是在年轻一代当中,即香港几乎用尽了一切和平手段,来抵御中国大陆削弱香港半自治地位的系统行动。集会组织者呼吁英国政府宣布,中国的干预违反了1984年与英国签订的一项条约,承诺1997年香港由英国移交给中国后享有特殊地位。他们还敦促美国国会通过一项法律,惩罚公然侵犯香港公民民主和人权的香港官员,冻结他们在美国的资产,并剥夺他们的签证特权。
周日的游行本身侧重于最近的警察暴行,如直接对撤退的抗议者使用橡皮子弹。(人们普遍认为,在最近一次抗议活动的前线,一名医护志愿者是被警察的发射物击中眼睛。)周日游行的参与者一次又一次地大喊:“恶警!”人群回应道,“还眼”。可能不太符合基督教,但意思完全可以理解。
在这两起事件之前,人们越来越担心民主运动内部长期存在的分裂将重新出现,并可能削弱甚至破坏它。在2014年的雨伞运动失败后,所谓的“勇武派”从一个更老、更传统、曾以亲民主著称的阵营“和理非派”当中分裂出来。勇武派是一个更年轻、更激进的团体,有着强烈的分裂主义情绪,但几乎没有追随者。几年来,它们之间的分裂非常深,以至于和理非派的一些成员怀疑勇武派的领导人是北京雇来挑拨离间的奸细。
在2014年,激进者的人数还很少,很容易被妖魔化,但自那以后,这个群体有显著发展。在2014年后,这个群体受到格外多的打压,对它的怀疑才开始消失。
现在两大阵营已经和解。
7月1日,当前线抗议者冲击立法会时,有数百甚至数千名年轻的支持者站在他们的身后,作为对警方干预的缓冲——自那以后,出现了许多不太和平的街头行动。
整个夏天,年长的阵营意识到这些更激进的年轻人正是他们的子女。一群上了年纪的香港人甚至组织了“银发族”的集会,支持年轻的先锋队。
希望香港获得自由民主,这一共同目标令不同方法、不同观点、不同世代的人团结起来,这也是抗议活动持续下去的一个主要原因。
还有其他的原因。自7月以来,勇武派以其大胆的街头行动断了自己的退路:如果运动不能成功地迫使政府完全撤回不受欢迎的引渡法案——目前它只是暂停修订——如果法案最终通过,冲在前面的,可能会成为首批面临引渡到大陆的人。所以他们必须将战斗继续下去。
该运动的许多成员也希望,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坚持和抵抗将说服国际社会伸出援手。由于陷入困境的香港警方面对更为激进的抗议者显然很难占据上风,北京方面已间接威胁要出动人民解放军。这促使特朗普总统在上周发出警告,中国的任何暴力干预都会使达成贸易协议的努力复杂化。在此之前,特朗普对香港的抗议活动似乎无动于衷。英国、加拿大、欧洲和联合国有关机构的领导人和官员也发表了类似的声明。
台湾总统蔡英文也承诺向香港抗议者提供人道援助,包括在必要时给予他们庇护(据报道,截止7月中旬,已有超过30名抗议者寻求并获准进入台湾)。这一承诺也可能会鼓励更多的香港人更努力、更持久地投入战斗。
这样一来,香港政府就很难通过枪打出头鸟的方式来制止这场运动。香港政府近年来一直在采用这种策略,例如,将那些主张香港完全独立的组织或政党的领导人送进监狱,或强迫他们自我流放到国外。周二,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表示,一旦局势平静下来,她希望与抗议者展开对话。但由于该运动没有公认的代表人物,她究竟会与谁交流呢?
缺乏领导人这样一种明显的弱点可能转化为一种优势,一定让抗议者兴奋异常。同样也可以成为一种优势的是,只能用最基本的、往往是自制的设备来对付配备了先进防暴装备的警察——他们现在还装备了三辆新的巨型水炮车。
1938年,毛泽东呼吁发动一场反帝国主义的“人民战争”——如果有必要,要广泛、持久地动员农村人民,用一切临时将就的方法,维持他那支杂乱无章的共产主义军队。今天,香港的抗议者也在使用同样的理念,积聚力量,迎接10月1日中共政权建立70周年纪念。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周,希望抗议活动和平理性的一方能够通过低强度的行动继续对香港当局施压,例如特定行业的集会罢工和国际游说,而与此同时,勇武派需要歇一歇,进行策略制定与组织的工作。
带有超现实和后现代色彩的人民战争正再次到来:这一次,是在世界领先的金融中心之一对抗一个庞大的共产主义政权。
练乙铮是一名香港及亚洲事务评论员,目前在日本甲府市的山梨学院大学(Yamanashi Gakuin University)担任经济学教授,也是一名观点文章作者。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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