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紐約城市大學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 )
又到紀念八九學生民主運動和六四天安門屠殺的日子。過去30年,秘密或公開,大規模或小範圍,我參加了29次紀念。今年我停止參與紐約、甚至美國舉行的任何紀念活動。不是因為新冠病毒全球瘟疫,而是我突然發現,過去幾十年站在一起的天安門一代已經分崩離析。在許多昔日天安門勇士身上,除了中/老年的保守、實用、圓滑甚至反動,我已找不回一絲的理想主義情懷。大家已經形同陌路,該是分手的時刻了。
過去30年中國見證歷史少見之怪現狀:「人民政權」徹底寡頭化,馬克思主義染上中國特色後騾子化(中國傳統專制主義、東方亞細亞生產形態和法西斯主義雜交),知識精英權貴化/犬儒化,中產階級庸俗化,底層社會的痞子化/群氓化。但最讓我吃驚、而且就發生在眼前身邊的是,八九一代流亡海外的許多昔日的「逃犯」、「暴徒」、政治難民集體右轉,在去年開始非議香港反送中運動的「暴力傾向」,尤其是譴責勇武派的「極端主義、恐怖主義破壞行為」;今天又在海外華人圈組成了齊聲合唱,以成功華人自居,緊拽美國極右翼的裙裾,支持美國建牆阻止新移民,否認美國存在種族主義,譴責「黑人生命有價」運動,把美國的社會抗議運動斥為「暴亂」。紐約一位電視主持、也是八九學生領袖在與我討論美國種族問題時說:種族主義是失敗者的主觀感受。不只一位福音派華人意見領袖或民運活躍分子墮落為歐洲中心種族主義者和文化法西斯主義者,定位自身的目標為:反中共、反中國、反中國人、反中國文化和滅支那人。
為甚麼流亡在北美、歐洲的前八九民運受難者會群情激奮地討伐「西方白左」(從亞里斯多德、耶穌、洛克、盧梭、康德到杜威、凱恩斯、羅斯福、甘迺迪、羅爾斯)?為甚麼被中共政權污名為「暴徒」的「六四暴亂」倖存者會在香港雨傘革命和反送中運動中猶抱琵琶半遮面?為甚麼他們中的許多會公開力挺一位極右翼總統的「法律與秩序」口號,堅決公開站在當下美國社會抗議運動的對立面?
追夢者墮落為機會主義者
八九一代部份理想主義者的徹底墮落,有複雜的個人、社會、國家、國際的根源。首先,部份人由始至終都是被野心和慾望所驅動,自由民主運動也許曾是實現個人利益的方便手段。流亡的30年讓許多人變成精緻的利己主義者,甚至無恥的機會主義者。
其次,中共政權「打左燈向右轉」使得政權性質複雜化,一個40年的「新自由主義」指引的右翼權貴寡頭化和法西斯化讓無數人誤讀,以致以為「反共」等於「反左」,「右派」跨越中西語境成為時髦標籤。再次,上世紀90年代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進入後物質主義,其中的環保主義、女權主義、多元公平、生命尊嚴和生活閒暇品質等價值觀成為千禧一代的主流思潮。但不幸的是,許多民主人士來到美國已經錯過政治社會化的機會,在自己族裔的小圈子裏有意無意套用以貧富劃分左右的傳統兩分法來硬套美國社會,結果以右翼自居滑入反動,與進步主義為敵。
最後,中國人(也可以擴展到亞裔)特有的成王敗寇的實用圓滑主義使得某些人「傍贏家」,而且只會盯住總統職位,忘了議會權力(尤其是民主黨控制的眾議院控制錢袋的權力),忘記每四年一次的選舉會帶來權力重組,結果在急功近利的驅使下既無戰略目標,也無長期堅守,更無法融入美國的主流兩黨政黨輪替的遊戲,卻只想利用黨爭火中取栗。這樣的政治賭博在五個月後的大變局中會讓部份華人處境變成死胡同。
而且,許多人還無法意識到,特朗普所謂的「中國(人)病毒」、華人對非裔/拉丁裔的種族歧視和長期的社區緊張、明尼阿波利斯四位警員三位就有「亞裔關係」(妻、父母),都將讓亞裔社區在美國族裔衝突中付出高昂代價。部份華裔甚至反共人士的特朗普粉絲化不僅會妨礙自身社區的安全,也無助於中國民主,甚至還危及美國自由民主品質。
這是時間給我們開的一個玩笑。這是部份人歷史使命的終結。這是30年後八九一代流亡海外抗爭主體和形式的崩潰和重組。昔日的理想青年很不幸地大多變成中/老年油膩男或富態版的九斤老太,這不是主要指外部容貌開始令人生惡,而是內心的青春血液開始枯竭。理想主義的火炬已經移交給新的一代。理想主義正在再生重續!而八九民運、香港抗爭、美國抗議共有的一個特徵就是年輕一代作為時間的動物,能夠在過去——現在——未來的三維觀中承繼歷史的重托、挑戰現實的不義、實現未來的公正,以無私的自我犧牲,勇敢地踐行自由、民主、博愛等普世價值,不斷改變世界、推動進步。
我感覺到身體老了,所以告別過去。但我內心還是被理想主義激動,願做一個啦啦隊員,為中國民主、香港自由和美國公正等所有社會抗爭搖旗吶喊!
夏明
紐約城市大學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
黑人值得同情吗?看看来华黑人留学生他们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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