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島中學學生在學校正門發起人鏈活動,抗議校方因音樂教師容許學生於考試唱《願榮光歸香港》被停止續約。看到這消息,真是心有戚戚焉。我是在香島中學畢業的,學生與校方的「愛國」立場發生衝突,是我當年不可想像的事。
香島在1946年創校,是抗戰後最早由中共黨在香港建立的學校,手書體校名由郭沫若題。我入讀於1950年,那年第一任校長盧動因參與中共在香港的活動被遞解出境,我坐在球場聽繼任校長演說抗議港英當局,當時不明所以。
在校四年,是我從小以來學校生活中最融洽、最愉快也最獲得思想進步的四年。教師大都是中共建政前在大陸受大學教育的進步青年,學問、教學理念、對學生熱誠,均秉承民國以來的精神,較香港其他學校的教師顯得更有理想。我至今仍對他們懷有敬意。
現在的香島,標榜辦學目標與宗旨是「愛國愛港」,但當年只講「愛國」,不但不「愛港」,甚至可以說是「反港」,在教師同學的意識中,都認為香港殖民地是「非正義」的。香島的校歌用普通話唱,歌詞最後是:「有了您/祖國多一份光榮」。同學「胸懷祖國」,畢業後大都奔赴祖國升學。老師和同學「立足香港」是暫時、非所願的,或是為了「愛國」工作需要才留在這裏。
愛是一種感情,我們只會對具體的個人有愛的感覺,對抽象事物的愛是虛假的。但我們那時候的「愛國」並不空洞和抽象,它是具體地對一種制度的認同。經歷中國長期憂患歲月,剛建立的中共國確實呈現新氣象:幹部廉潔,街道乾淨,人民禮讓守秩序,對新政權有歸屬感。相比之下,香港警察那時還普遍貪污,市民沒有國家民族觀念。我們講的「愛國」,其實是認同一種制度。
戰時邱吉爾講保衞國家,是要捍衞自由民主制度;九一一後,美國當時的總統布殊講愛國,他不斷強調的是美國憲法;前總統列根多次演講,都引述美國憲法的開頭:「We the people」。國家的制度體現在憲法上,並反映在立法、司法、行政和人民對憲法的忠誠堅執上。
中國從上世紀50年代初,經歷幾十年的政治動盪,到與英國談判香港前途問題時,中共知道中國那一制的歷史實踐,已經不被西方和香港人接受了,於是以保留香港原有那一種制度50年不變,以期說服英國和香港人接受97後香港實行一國兩制。最終英國和香港人被迫接受了主權轉移,其前提條件就是保留香港原有制度。
因此,如果我們從前的愛國意味着愛中國當時所呈現的制度,如果幾乎所有國家講愛國都是指向對所實行的制度的認同,如果香港主權轉移後香港人願意接受是因為保留原有制度,那麼愛港應該也是指向認同香港的制度,而不是愛太平山、獅子山、維港海,愛港幣,愛香港人……。
一國兩制是中國大陸實行一種制度,香港實行另一種制度。不管是香港人、中國人,不可能既愛中國的制度,又愛香港的制度,因此「愛國」與「愛港」這兩種意識難在一個人身上共存。提出「愛國愛港」的人,若非搞不清自己愛的是啥東東,就是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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