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4日星期三

二大爷│端午:故国失落两千年

ps:本文所涉基督教内容,仅为历史讨论,并无对基督教任何不敬。
在形容中国人的劣根性里面,最常见的一种说法就是"中国人没有信仰",这是一种常识性的错误。
信仰是一种价值观在生活理念中的常在,并不是一定要归结到宗教层面。很多当人肉炸弹的邪教徒严格说来也是有信仰的人,但那样的信仰,不过是一种扭曲世界观下的偏执。
每到端午,我们会互道"安康",饮雄黄、吃粽子、挂菖蒲、赛龙舟。如果延展一下,四大传统节日清明、端午、中秋、春节。各有各的侧重,节日的形式都是为精神内容而服务的,不同的内容包含着中国人传统价值观的内核——所谓的"礼、义、仁、智、信"。这样的东西坚持二千年,算不算信仰?
中国人正是基于这种世俗化的信仰,才没有陷入神权统治的悲剧,依靠广阔的地域纵深和提早爆发的种群优势,经历两次亡国,但幸运的没有灭种。
所以并不是三步一磕头的去冈仁波齐转个山才叫信仰。宗教仪式化的执念,并不一定比世俗的生活准则更高尚。我们的信仰,就在一个又一个粽子、月饼里,在清明的祭祀中,在元宵的灯光里。这种源于地域、民族、历史、文化的风俗,其实就是一个民族信仰的生活体现。
它跟屈原是不是真的投了江,端午是不是纪念他关系并不大。就像基督教里面的耶稣一样,其实在历史上严格说来,并没有完全可以对应的这么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倒是确有几个原型人物,这些人物先后横跨了几百年,在基督教发展的过程中,被教徒们综合起来之后,形成了耶稣这么一个完美的形象。
司马迁把屈原和贾谊放在一个列传里面来写,其实类比的意思很明显。"忠而见妒,信而见谗"。总体说来,就是悲剧的"爱君"。跟所谓的"爱国"意义还不太一样。这样的榜样,一直都是后世皇权的至爱。憋屈致死,也最多是自沉了事。
春秋战国的那八百年,是中国历史上内部竞争最为激烈,同时也是思想最辉煌最伟大的时代,空前又绝后。在这样的时代里面,其实屈原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后世官方不断的加持,以及《离骚》这样的名作的传颂,作为民族精神的代表,其实是略显苍白的。因为和屈原同时代、比他牛、且更有思想深度和具体作为的人,实在太多了。比如我曾经介绍过 "义不帝秦"的齐国平民英雄鲁仲连,一封书信退燕军,单枪匹马救邯郸——无论是思想的深度和行动的高度,都是屈原完全不可比的。
如果你要找一个那个时代华夏精神的代表,二桃杀三士、赵氏孤儿、左伯桃和羊角哀、豫让刺赵襄子、不击半渡的宋襄公、尾生之诺……等等,刚烈勇武、信义高洁的一抓一大把。无论如何,是轮不到屈原的。他的悲剧甚至和那个思想自由、人民豪放的时代格格不入。他只能说是楚文化的一个代表。
我这里绝对没有苛责历史人物的意思——只是我们今天如果要从传统中寻找力量,就绝对不该再咀嚼那些糟糠。如果今天还有人站在汨罗江上哀伤,那么应该考虑振臂高呼而不是含恨跳江。
如果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说,可以说中国整体上亡国三次。一次是秦朝法西斯军国主义的大一统,代表古典华夏的终结, 整个华夏除了贵族阶层、贵族精神的彻底沦亡,思想上的进步空间完全被大一统的极权堵死,多元化的文化传统就此终结;一次就是更为彻底的蒙元灭宋。野蛮的铁蹄下,历经劫难行至巅峰的华夏文明全面陷落,其后更有朱明的特务治国,从此落后于欧洲;第三次就是经历短暂复兴的民国灭亡,中共在苏俄的帮助下窃国成功,以马列之义荼毒华夏,尸山血海,传统断裂,沉沦至今。
所以如果把那个《诗经》中文雅烂漫、《春秋》中勇烈仁义、《战国策》中开放包容的华夏当做故国,那么可以说,故国已经失落二千年;你要把1279年的崖山当做终点,那么故国已经沦陷七百年;把黄俄秉政当做终点,故国也已经覆灭七十年。
所以说吹嘘中国是古文明中唯一不曾中断的说法是值得商榷的。文明不是王八,活得越久就越值钱。美利坚只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对于人类的贡献却远远大过我们有史可查的三千年。而且在我们有生之年,看不到赶上的希望。这是真正的羞愧。
我们今天回望、坚守传统的意思不是抱残守缺,而是要反思奋发。要清晰的认识到,所谓的传统,糟粕比精华多得多;值得反省的地方比值得自豪的地方更多。中国人断了几百年的脊梁,被篡改了几百年的历史,被扭曲几百年的精神,远远还没有恢复正常。吃几个粽子,赛几场龙舟固然依然是我们不可或缺的身份认同,但这样的认同,还远远不够。因为真正的有价值的内核,我们丢了。
所以我们不仅要做承接传统的人,更需要做质疑甚至掀翻传统的人。祖先不可效法,那就一定要超越,这样才是一种精神上有意义的承接。用鲁仲连的名言来说:
"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
2018/6/18
——作者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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