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翔原本不是兽
昨天,友人传来一篇文章,黄翔回国了,而且值此因藏人抗议、奥运火炬传递的“境外动乱”国内安全稳定高度敏感的时刻,不能不说是个轰动。又合了他电闪雷鸣的作风。
黄翔此举,虽不能说在意中,却也不在意外。去年八月,他网上对伍凡那篇意在言外的声明,那一番“对中国千载难逢首次举办奥运会从深心认同!!!”的夸张告白,已非暗通款曲了。明送秋波,不会是没有由来的。疑虑之间,写了一篇“最是黄翔不自由”的短文发问。
既然不再异议,毕竟归去也是应有之义。但对于黄翔此行,毕竟还有几分惊异。惊异于黄翔的断然,竟然毫无尴尬地一纸声明就完成了反寇为宾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惊异于黄翔的干练,竟然在公开表态半年多的时间,就铺平了回国之路,这需要如何的筹划、如何的运作,如何的操劳,黄翔暮年犹健;惊异于黄翔的神算,居然能在这奥运前的超敏感时刻热闹地叩开国门,伴着文宣,伴着迎接,伴着陪同,可谓荣归。然而还不止于此,读到黄翔2005年一篇访谈才知道,十一年前他是因为中国申办奥运,被当作一颗人权棋子放出来的。围着奥运打牌,又抓住了新闻热点,来去都不能寂寥,好戏还在后头。
黄翔原本不是兽
黄翔自诩“诗兽”。到处看见他那首名为“野兽”的诗歌,挥毫书写于他或售或赠的墨宝;双语印制在珍贵分发的体恤衫上;诗人身着黑底白字的“兽恤”在各种场合表演,“我是一只被追捕的野兽,我是一只刚捕获的野兽,我是被野兽践踏的野兽,我是践踏野兽的野兽……”。“诗兽”做成了“自由”诗人的金字招牌。
黄翔归国几天前,还见媒体上援引他,“即使我只仅仅剩下一根骨头,我也要哽住一个可憎时代的咽喉”,激励自由创作的不妥协的勇气。黄翔,你真让人难为情,如今却是你的归国行像一根骨头大刺刺地哽住了公众的咽喉。
与“驯兽”相别,“野兽”之为兽者,惟其“野”—不受约束,不顺从,自由地存在;惟其“不驯”—不为身外之物—为肉食、为皮毛、为看门护院、为娱乐主人……所畜养,不被主人所驯服,自主地活着。自由是野兽生存的状态,自由也是野兽生存的代价—因为自由,它会流离失所;因为自由,它会食宿无着;因为自由,它会被剿杀;因为自由,它会葬身荒野;……野性是野兽的灵魂与归宿。野性不是荣耀,自由充满艰险。
黄翔荣归的代价,显而易见。没有对中国政府举办奥运公开“深心认同”的阿谀,休想国门对他开启。黄翔的反共言论至少跟他“深心认同”的告白一样坦白、一样嘹亮,不表示悔改、不有所承诺,决不能冰释政府的疑虑、求得回国的许可;不自觉地画地为牢—在政府的“希望”之内言行,决不可能成就苦心经营的衣锦还乡之旅—探家、旅游,会友,借官方的东风把海外经营起来的声名移植到自己尚默默无闻的故乡。绝不像那些只为了叶落归根的老人那样暗淡无光:悄悄地回到故乡,默默地承受着不自由的痛苦与内心的煎熬,无声地消蚀着生命。
十一年前,因为奥运,黄翔出中国,获得了自由。十一年后,又是藉奥运,黄翔告别了自由、连同十一年来他堆砌起来的一切喧嚣而华美的自由的言说,换取了回到笼子里的安适和期待中的荣耀。
自由,是他一面高举的旗帜,一个嘹亮而空洞的音节,一袭显耀而华美的外衣,“以虚求实”的交易中的一枚砝码。黄翔原本不是野兽,自由不是他舍的性命。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十一年来,在海外媒体上,黄翔已是一颗屹立不动、经久不衰的明星。人们无处不听闻他诗的怒吼,不见到他诗化表演的身形。访谈中,读者听他如数家珍般细说他一场场的诗歌朗诵会,他的诗书现场表演,他结识的名人,他多少万字、多少种的出版物,多少专访影视,……。瞟一眼博讯网上黄翔文集的文章目录,28条中仅有9条出自作者本人之手:一首诗,一篇演讲辞,一篇回忆文章,一篇悼词,一篇抗议,四篇“海外清纯女性系列”,其余则是他人的评介、报道、甚至他的作品目录和订书单也忝列其中。朗诵会上的售书推销竟嫁接到了文集目录上,到底是诗人的想象力和胆量!
在自由社会中,个人自由得到法律保障;现实中,则可能因选择自由而多多受益,也可能因此而大大受损。“咎由自取”,损益都无可尤怨。在不自由的社会,“自由”则是一种危险的选择。然而,无论如何,“自由”都只是个人的一种价值选择;自然地,任何选择都要求承担它可能的后果。呼唤自由是惬意的,承担后果却是沉重的。便是在自由的社会,也可能会因为选择自由而终生落魄。
在那高入云天且十余年来不曾稍有衰减的呐喊中,那对“自由的精神生命”与“精神生命的自由”、对“人类的良知”、对“全球的新文化复兴”、对“宇宙生命的漂泊”、……对一切超乎常人的伟大事物忘情的呐喊中,不能不替黄翔捏把汗,这门面他能一直撑下去吗?便是微言大义,把个人的选择膨胀成耶稣为世人受难,也是求仁得仁,用托尔斯泰的话说,“为责任‘受苦’是美好的命运,而‘美好’与否,那是命运”。为什么要有这一番历久不衰的喧嚣?拉大旗做虎皮,是不是别有所求?不由人不疑。
不料场景切换得这么快,“诗兽”黄翔归国之旅的新一幕已经热闹登场。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黄翔要把在自由世界经营起来的声名在有生之年播种到他还默默无闻的不自由的故国。诗人一如既往地呼啸着、大张旗鼓地还乡,有曾经著名的年轻诗人摩罗特地为他的归国行背书。
而他,竟没有一丝角色转换的困窘!
选择和改变、坚守和背弃信念,都是个人的事情,是黄翔的权利。只是,当黄翔展示了他的另一面之后,人们不再当真,不再当真他的慷慨激昂、不再当真他的义正辞严、不再当真他的信誓旦旦,……因为,我们接受黄翔的改变,明白了那一切他自己原不是当真的。
2005年黄翔有一篇 “流亡游戏”,“质疑所谓‘反对派’并对‘异议者’持异议”,那是一篇针对为流亡者刘宾雁八十岁生日祝寿塑像的激愤之作。黄翔激愤于刘宾雁们没受过一天迫害,没做过一天监狱,居然自称“流亡者”而不脸红。流亡是一种选择,可能是因为受到迫害,如黄翔;却不必因为受到迫害,如黄翔指责的刘宾雁们;流亡是对专制的一种表态。再说,残暴是制度的罪恶,却不是受害者的荣耀与资本;“流亡者”也不能当成酬报受害者的桂冠。不错,刘宾雁虽然反对、但也曾受益于那个制度;并且如黄翔所说,致死“也仍然没有放弃他们信仰的初衷”。但自从1989公开反对政府的武力镇压,刘宾雁以六十五岁的高龄踏上了流亡的不归路,一直坚守到生命的终点;比起曾为阶下囚的黄翔,从体制内出来的刘宾雁会有更多的可能妥协、投降,回到中国经营自己的夕阳晚景。如今,黄翔再也不可企及刘宾雁的人生所达到的高度了,尽管他所有的一切缺陷。
黄翔诗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二零零七年五月一日
附件:
李临坊:最是黄翔不自由—谈黄翔的声明
黄翔是诗人,而且著名,听说过。
他的诗行,也曾浏览过,"在天安门广场,撒泡尿也是大瀑布;放个屁也是惊雷!";"我是一只被追捕的野兽,我是一只刚捕获的野兽,我是被野兽践踏的野兽,我是践踏野兽的野兽",还有他的《火神交响诗》……
太夸张,太喧嚣,太高入云天,……偶然,在网上,听到并看见了他的诗歌朗诵和表演,和他的文字一样,声势夺人。诗人呼喊自由,诗人鞭笞专制。
诗人果然如此底气十足吗?心下暗生一丝疑虑。
不是网虫,也没留意过诗人的萍踪。周末,信箱中朋友传来诗人的严正声明。
被冒用名义,声明澄清,正当而自然;说明原委、澄清事实、批评警告,几行文字、一则短文足矣。自觉是名人呢,多几分愤慨、多几分声讨,多几分慷慨激昂,把声明抻成声讨,也罢了。
为自己"去政治化"的撇清,用三个惊叹号表白拥护中国政府主办奥运会,可就不仅是画蛇添足了。当不是针对伍凡,也不是澄清于舆论。
此番声明,何所来,何所为呢?
去年3月18日,诗人撰文"政治失血与良知失守",网上广泛转载。文章中诗人抨击现今中国人的"去政治化"。明确定义,政治就是管理公共事务("'政'就是公共事务,'治'就是管理")。指出"面对专制者,'政治'无可超越、也无可疏离"。认为"把'政治'视为共产党的专利","拱手让给'一党独大'的共产党独家玩,而不是'要玩大家玩'",是"岂有此理!"。诗人庄严宣告,"自己'超越黑暗'却不'超越政治'、特别是人类良知的'大政治'!任何时候都是自由精神的坚守者!"他指责所谓"远离"或"超越"政治,轻则是"政治缺席",重则是"社会良心失窃"。
曾几何时,诗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甩掉了他一年前的积极"政治"定义,用尽负面的概念如"政客"、"政治功利"、"世俗权势"和"政治"挂钩,坚决彻底地将自己与政治撇清。"社会良知"的桂冠,诗人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舍弃了,是为了什么?!
更让人错愕的是诗人饥不择食的爱国表白,以连续三个惊叹号达到了虚张声势的及至、矫情的及至。
谈什么"父母之邦"、"故国家园",称什么他与伍凡心目中的中国不同,诗人到底无法回避,伍凡反对而他"深心认同"举办奥运的中国,就是当今的中国政府,那个共产党一党专政专制国家。
"在这个什么都敢'搞'、都敢'操'的时代,为什么偏偏专制却绝对操不得、不敢操?!其实,你只要敢操、敢破、敢戳,它也只不过是一个密封的'洞',就值得你这么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你不觉得你的生命意识太可悲、可怜?!对此,你还辩护什么和有什么值得为自己辩护?!"
这是诗人自己的发问,应该还不至于没有忘记。_(博讯2007年8月28日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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