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鸣：中国没有为构成一个大社会做好伦理准备

“我为何批判孔子和儒教”

大江周刊：你一直反对孔子和儒教，在你最近几篇博客文章“中国人为什么缺乏逻辑思维和抽象思维、无视真理、自我毁弃哲学、缺乏文明进步的原动力”，以及你 的着作《中国人为什么这么愚蠢》，几乎都把矛头指向儒教文化，特别是2000多年来中国“独尊儒术”的传统。你曾说“孔子及其儒家，简直就是中国人永远愚 昧不堪的历史符号。”近年来你一直对其进行批判，为什么这样？大家可能都不理解，简单说说你的观点。

黎鸣：因为人的所有行为，包括言论、思考全都要靠思维的方法。儒家统治了中国两千多年，独此一家，对中国人思想与意识造成巨大影响。其他无论是佛、道都只 是补充，起不了更重要的作用，而且佛教和道教也受到儒家文化的改造。我的博客文章基本都是分析你说的这些问题，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文章对其进行分析。

首先得说明的是我和孔子没有仇，我是讲道理的，我关心的是中华民族的未来。但孔子和儒家思想彻底败坏了中国两千多年的文化传统，而且两千多年来让中华民族几十亿人甚至上百亿人的生命白活了。

孔子所提供的那套东西，主要分两方面：一方面是好听的话，但那些好听的话你仔细去分析多数做不到，而且孔子也没拿出具体的办法去做到。比如说“仁者爱 人”，怎么去爱人，不知道。爱什么人，为什么爱人，都没有，只是一种独断，没有方法的支持，而且翻遍中国历史也没人能做到。他提供的道德要求很高，但是做 不到，是虚的。再如，克已复礼为仁。仁者爱人还好说，但一旦到了克已复礼为仁的时候，就把人的自我丧失了。孔子一方面强调做一个有“道德”的人，但他这并 不是老子的“道德”，他的道德只是他自己“仁义”的道德。另一方面，孔子要求人们做君子，做什么君子？是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君子，做“亲亲尊尊”的君 子，做克已复礼的君子。他提倡做三畏的君子，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另外他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的话什么都不能去 做。而礼是什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之礼。实际上，孔子的道德目标是虚的，而克己复礼的行为却是实的，这些实在的行为都是为极权专制体制服务的。

大江周刊：你说的只是一方面，但孔子也有其他方面的道德传统比如“孝悌忠恕”？

黎鸣：“孝悌忠恕”是好的，这不否认。我在网上发表了近百篇文章，揭露孔夫子及其儒教帮助统治者“洗脑”的历史事实，以及《论语》、儒经之所以能够“洗 脑”的“原理”。我经常谈到，孔夫子及其儒家利用极其错误的“编程”，造成中国人的大脑严重地丧失了自我“人权”的意识，甚至丧失了最起码的创造性思维的 能力。这全都是因为他们对中国人“洗脑”所造成的严重历史的恶果。孔夫子及其儒家之所以能够具有“洗脑”的能力，其根源或“原理”，概括言之，即“五毒” （复古、唯上、独断、人治、专制）和“四柔”（孝、悌、忠、恕）。“四柔”是“洗脑液”中的“甜味添加剂”，也即种种动听的根本就非常不真实的花言巧语； “五毒”才是真正洗脑的“毒液”。凡是深受“五毒”侵害的中国人，他们的大脑全都将自愿地放弃作为“人”的个人自我精神的追求。换言之，他们将自愿地成为 中国历史舞台上跑龙套的“木偶”，久而久之，即使历史上享有盛名的领袖人物，事实上也同样逃脱不了在历史舞台上充当“提偶”的命运。什么是“提偶”？即被 中国历史传统中的幽魂，也即孔夫子及其儒家的“五毒”的阴魂“提” 着线表演的“木偶”。

另外，把四柔规定为道德是有问题的。老子所说的道德是公道公德，是社会的道德。但孔子的道德是家庭的道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始终把社会家庭化，包括国家，国就是家，家就是国。整个大中国，天下就是一个大家庭。按道理说没有什么不好，但他提供的家庭道德构不成社会道德。社会道德 起码是老子讲的那三条“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一个由大多数陌生人组成的巨大社会，对于个人来说最需要的是人格的平等，需要自己养活自己，要有 自主权，有自由的环境去发展自己的智慧，需要平等。但中国没有这个环境也没有这套伦理，孔子的传统思想已经不适合今天这个社会了。

中国没有为大社会做好正常的伦理准备

大江周刊：当今社会道德滑坡道德败坏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黎鸣：中国道德的滑坡，最明显的是家庭道德的败坏。像过去有家庭道德，始终能维持儿女对父母的孝敬，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儿女没有能力去扶养父母，他们想摆 脱那份孝敬。兄弟姐妹互相推诿，把对父母的孝敬之心推掉，这是我们经常看到的社会现象。这是因为原来中国社会是小农经济社会，以乡村群居为主，孔子的这套 思想有作用，但现在社会已变成了一个由大量陌生人组成的流动性极强的大社会了。

大江周刊：这种变化是不是一种必然？

黎鸣：这是必然，是由小农经济转化为市场经济所造成的必然趋势。孔子说“父母在，不远行”，但现在不行了，为了生活没有多少人能顾家，如果顾家那一家人就 都要穷死。孔子的传统道德虽然能适合社会性不发达的社会状况，但不适合今天的社会，中国到现在还没有为构成一个巨大的社会做好伦理准备。但中国古代其实又 有这种准备，那就是老子。老子的思想叫道德经，那才是真正的道德。什么叫德？例如“生而不有”，父母把儿女生下来，把他养大，但他不把儿女当私有财产占 有。儿女长大了，作为社会的人，与父母平等。不像过去，父要子亡，儿不得不亡。老子真是太伟大了，他的道德才是真正“社会的”道德。

我们中国两千年来都没有为大的社会做好伦理准备，虽然有老子的道德思想，但是两千多年来老子的思想在后来完全被排除和扭曲了。老子的核心“道德”就是要求 人们要有公德心，才能构成整个人类的天下。老子的思想和伟大不是一般的，我写过一本书叫《西方哲学死了》，为什么死了？因为西方哲学只为自然科学作好了准 备。西方哲学对整个人类的社会，对人类心理的那套逻辑已经不行了。整个西方的资本主义到了最后的阶段，到了金融资本主义的阶段。资本主义到了终结的阶段， 可能就在21世纪，因为西方资本主义带给世界的灾难已经非常大了，例如愈来愈严重的自然生态危机，社会生态危机，人类心灵的生态危机等等，大到可能要毁灭 整个人类。

开创人学救世界

大江周刊：你提出用人学来救世界是不是也因为如此？另外你经常讲的“西方传统救中国，中国传统救人类”，很多人会对这个提法感兴趣。

黎鸣：我想补充一句话，叫“西方哲学救中国，中国人学救人类”。我一直致力于推广人学，而人学的故乡在中国。我把先秦思想中老子、墨子和孔子的学说归结为 一种人学。几年前，广州周彦文先生在看了我的一些书后说，“西方文化救中国，中国文化救人类”。我觉得这句话讲得很好，但是用词欠妥，因为现在西方文化不 可能救中国，中国文化更救不了人类。所以把“文化”二字改成了哲学和人学的“传统”，这样更加准确。纵观当下的西方和中国，由电子和激光高速传播的“文 化”，其实早已成了贯通世界东西南北的潮流，所到之处，莫不道德沦丧、泡沫汹涌：拜金主义、消费主义、科技主义、皮肉主义、娼妓主义、暴力主义、诈骗主 义、崇谎主义等等，这些恰恰是败坏人类的恶潮。事实上，这也是中国与人类需要被拯救的原因所在。西方传统的精华，包括平等精神、民主精神、自由精神与知识 理性等，为人类贡献了讲真理的信仰、讲法治的政治、讲精神自由的文明。但是，今天西方也遇到了自己的问题，即上帝死后，平等的精神、民主的精神也变质了。 “9•11”悲剧的发生，与西方文化中心主义不无关系。与此相反的是，中国传统的精华特别表现在中华民族悠久的道统。包括老子的“道”、孔子的“仁”、墨 子的“表”和佛陀的“法”等等。但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与独尊儒术又使中国人差不多完全丧失了从事新发现、新发明和新创造的基本能力。所以我讲，在中 国人的道统能有足够的力量拯救全人类之前，中国人切不可忘记，必须先借西方的传统从中国的专制传统中拯救自己，首先把自己从专制的传统之中解放出来，然后 才有可能拯救人类。

大江周刊：你的人学的观点里又融入了孔子的思想，这是我不太明白的地方，是不是与你批判的相矛盾。

黎鸣：我的“人学”里有孔子，是因为孔子的“目标”里包含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并不想彻底否定孔子。但是现在看来，造成我的人学前进最大的阻碍的却正是 2000多年来孔子的思想已深深地溶入了每个人的血液之中。尽管很多人会说，我又没看过孔子的书，我怎么有孔子的思想影响啊。他们不知道，孔子的思想其实 早就已经全部充斥了中国人的语言、行为乃至思考的习惯，尤其在中国的语言系统中实际上很多东西都是儒家的。


“大国崛起是个梦”

大江周刊：儒家的思想既然已经作为传统融入到了每个人日常生活的言行和思考之中，你觉得要怎么改变呢？

黎鸣：现在的问题是，中国不仅有传统的儒家思想，但其实最重要的还在有很多西方的思想。目前支撑中国人经济和文化生活，很大一部分的东西已经是西方的东 西。但西方的东西又被传统的儒家的东西搞得变了调，我们中国人无论学什么东西都会走样，在这点上我们比不上日本人，甚至比不上韩国人，这都是因为儒家潜在 的东西作怪，如潜规则、黑规则，说白了都是儒家思想造成的恶后果。中国人为什么是一盘散沙？因为中国2000多年的儒家思想传统没有为这个巨大的社会提供 一种真正有价值的公共的道德。

大江周刊：“一盘散沙”大概是在鸦片战争后才有这种评价的吧？

黎鸣：鸦片战争的失败以及近代中国的大量灾难是对儒家传统总的打击，但是这种打击并没有把儒家的思想从每个人的心灵中消除掉，我们家庭中学校中的生活，特 别是政治生活，基本上还在受儒家传统思想的支配，例如国家的极权专制体制依然和过去一样。而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已经走上了民主化的道路。。。。。。

大江周刊：关于国家的未来发展现在国内经常提到大国崛起，你如何看？

黎鸣：现在媒体经常提及的“大国崛起”对中国人来说绝对是一个梦，我们现在的崛起还远远没达到形成真正大国崛起的一个“苗”。

大江周刊：这个“苗”是指什么呢？

黎鸣：“苗”是指社会大众发自内在心灵的、能动性的力量，特别是中国人的道德的精神力量。之所以如此，最重要的还是旧的社会体制的影响，很显然，中国社会 还没有真正激发起中国人内在的能动性。拿破仑把中国比喻为“狮”，中国人爱听，即使是“睡”狮，也总比没睡的兔子强。实际上，睡狮真比醒着的兔子强么？ 睡，是长睡，还是短睡？短睡是正常的，长睡，乃至漫长的睡，其实与死了差不了多少。如果还更长睡不醒，成为植物人或狮，在美国，已有判定死亡的案例。中国 真正的崛起，自应是“狮子”醒来，而“醒”，则应是有意识，也即头脑的清醒。而头脑是干什么的呢？是用来思维的，所以头脑的清醒也即思维的清醒。总之，中 国的崛起，首先即应是全部中国人的思维能力和思维水平的崛起，也即提高，甚至飞跃。这种观点应该是最明白不过的。因为，只有思维能力与思维水平提高了，中 国人的新发现、新发明和新创造的能力才能提高，从而中国人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等也才能真正提高。反之，如果一切所谓的提高或崛起，不是建立在中国人的思 维能力和思维水平提高的基础上，而是只靠中国人“吃大苦”、“卖大力”、“流大汗”，以大量损耗中国人的体力、物质资源和破坏中国的生态环境等等来取得， 则其实质，就不仅不是什么“崛起”、“飞跃”，将反而是更大的沉沦和堕落。即便如此，我们单看经济，虽然中国经济总量已经达到世界第四，现在要赶超德国居 第三。但实际上我们的经济还远没达到世界的平均水平，因为人口多。就算经济总量达到世界第三大经济，但与德国相比，人家才7000万人，中国14亿人怎么 与人家相比？我们连世界平均水平都远远没有达到。如果能达到世界平均水平的话，不要说超过德国，美国都比不上我们。

复兴易大象逻辑

大江周刊：现在我觉得中国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方面西洋文化越来越丰富；而另一方面，国学热、于丹热也不断涌现，你如何看呢？

黎鸣：国学是一种反动，现在提倡儒学与国学的确是对中华民族前进的反动。五四各流派都曾坚决反孔的，那时共产党也是，说明那时它是进步的。但现在共产党拥 护孔子，恢复孔子。或许它现在发现也只有孔子能支持它了，但孔子真能支持它吗？于丹能走红，说明在中国，愚昧的力量还仍旧远远大于智慧的力量。

大江周刊：西方思想和价值观念的涌入及民主、自由、平等等普世价值的深入是不是意味着社会公民意识的普遍觉醒？

黎鸣：对，这是必然的。过去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前，中国人和外国人的联系很少。但改革开放后，随着西方思想的不断流入，民主平等自由等普世价值已经越来越深 入人心。老子提出的道德“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社会公共道德，也体现了西方平等、民主、自由的思想，这也是社会应有的公德。我为什么要把老子 推出来，因为老子才真是中华民族伟大的思想家，我的文章和书已经对此作出了大量的论述。

大江周刊：你觉得中国在现在该走哪条路？

黎鸣：中国既要走西方的路，又要走自己的路。我们要高举自己更伟大的思想，我认为我站得比较高。我创立的人学逻辑，实际上也是伏羲、老子、康德和我共同创 造的逻辑，的确超越了西方的逻辑。“西方哲学救中国，中国人学救世界。”先用西方已有的成就帮中国人成长，同时发挥自己的具有创造性的思想和文化。中国最 伟大的复兴，应该是老子所提出来的逻辑“易大象”的复兴，易大象的核心就是教你怎么全方位地不断深入地去思考问题。西方人的逻辑是二元逻辑，最好的应用实 例就是电脑，理论很简单，但是发明的工具却愈来愈复杂。不管怎么说，电脑再发达，也超不过人脑。

对孔子的崇拜过于盲目

大江周刊：你在中国50多所大学做过百余次的演讲，主题只有一个“希望中国青年变聪明”？是不是要把老子的思想推销出来？

黎鸣：现在中国的思想资源比较丰富。我们应该把中国好的东西与西方人好的东西结合起来。我坚信中华民族在21世纪之后一定能最终成为人类文明的中心。为什 么呢？因为我们中国人从伏羲开始到老子，他们提出的思维方法，的确是一部伟大的逻辑。我对这方面研究得比较多，我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西方哲学，后来我 再研究中国先秦的思想。我觉得我们中国真正最伟大的思想家还是老子和墨子。

大江周刊：你觉得你现在对社会大众启蒙最大的阻力在哪？

黎鸣：最大的阻力在于如何破解人们对孔子盲目的崇拜。孔子作为一个人，一个常人没必要去诅咒。但是两千多年来的影响，所有的统治者都把他捧到圣人的位置， 弄得他至高无上，构成了我们把孔子当成了中华民族的代表。似乎没了孔子就没有中国传统文化了，这是极其错误的。中国的文化传统严格来讲是个坏传统，它把中 国每个人的本我自我超我全都毁了。我后面还有很多批判，现在我也只能慢慢说理。中国的事想一炮成功是不可能的，而只能慢慢讲道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现在 就是要把五四的批判精神坚持到底，很可惜，五四的批判精神早就被夭折了，甚至还遭到一些所谓“公共知识分子”的诅咒，真是太可悲了。我要把五四的批判精神 坚决发扬下去，我惟一的办法，就是永远不断地讲理，讲真理，讲真实，讲真诚，一直讲到获得大多数同胞们的支持，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大江周刊：你有一篇文章说《中国人始终都在自毁哲学》，能否谈谈哲学与生活的关系？

黎鸣：的确，中国人始终在自毁哲学，古代有那么好的老子、墨子的哲学，但中国人把它毁了。哲学是什么？哲学就是思维的工具。但中国人最后都把哲学变成了维 护政治权力的教条，事实上已经没有了哲学。哲学不仅没有成为思维的工具，反而还成为了学生不得不背诵的负担。如果把哲学当作一项有用的思维工具，能使人变 得更聪明。但中国人把哲学毁了，根本就提高不了学生们的思维能力。

大江周刊：由“四色定理”而与方舟子的PK，媒体曾有段时间集中关注过你，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黎鸣：四色定理的破解的确是我的一个发明。我深信这一定理证明的正确性迟早会被证实的。在破解中我用了“一个概念两个公理”，如果承认了它们就等于承认我 把四色定理证明了。但是中国数学界鸦雀无声，你说不对也行，你给我指明，但没人反驳也没人赞同。为什么鸦雀无声？还是孔夫子的那套传统在作怪。但比较欣慰 的是网上还是有很多人赞同的，而且有些网友已经慢慢悟出了我的那套理论。我很想把这些翻译到外国去，让外国数学机构论证，但我的英语水平有限。现在据说有 人愿意帮我翻译，至于他们是怎么弄的我不知道。再说，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它早就已经过去了，把它留给历史去评判吧。我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我的人学论着的完成， 以及更重要的，向全国的青年推广我的“易大象”全逻辑的思想，帮助他们尽快地聪明起来。它的确是对西方哲学逻辑的一个巨大的超越。
——（〈大江周刊〉采访黎鸣先生访谈录，又见〈大江周刊〉2008,2,20.刊）（２００７，１２，２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