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21日星期一

张鸣:国家主义的阴魂

几乎在任何条件下,爱国两个字,都有某种魔力。不管什么人,只要宣称自己是爱国的,马上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说什么,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甚至可以肆无忌 惮。平时对着陌生人骂街,像泼妇一样,满口脏字,即便是在网上,多少还是有点顾忌,除非有一群人一起来。但是如果自以为自己爱国,而对方恰好在他们看来是 不爱国,是汉奸,那么,怎么骂,似乎都充分合理,感觉他们在破口大骂的时候,那个痛快淋漓,那个放言无忌。同样,打人更是不能随便做的事,平时如果平白无 故打人,向人扔东西,轻则遭到反击,重则被送到警察局,无论谁干这种事,都要掂量掂量。然而,在爱国的名义下,这种事还就是能做,而且没有什么障碍,据 报,在昆明家乐福门前示威的一群年轻人,冲进出家乐福购物的市民叫骂,扔瓶子,居然没有人干涉。当然,爱国的人们,还可以砸,可以烧,可以宣称要把他们认 为是汉奸的人,抓出来杀掉,剥皮抽筋,甚至奸淫他们的妻女。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中某些人的爱国,怎么跟流氓如此接近,在爱国的大旗覆盖之下,什么恶心的事都可以做,而且做的坦然,一点都不脸红。爱国成了一种遮羞布,无论什么事,只要遮上爱国的旗帜,就等于是替天行道,一路畅通。

奇怪的是,一般的老百姓,平常过日子,没招谁惹谁,碰上这种拉大旗做虎皮的,还真的就退避三舍,即便据理力争,也多少有点馁,好像天然就矮了人家半头,说出话来,都不那么理直气壮。

民族主义在输入中国的时候,nationalism有人译为国家主义。奉行国家主义的人,主张国家至上,个人要完全服从国家,不能有个人意志,个人的自 由,只能追求民族和国家的意志和自由。在中国近代史上,曾经有一个国家主义的党,名曰青年党,虽然说,这个党从来没有当过家,执过政,解放后还被视为反动 政党,但是,国家至上却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主张,在过去很长的时间内,中国整个国家上下,几乎人人信服,甚至可以说有国家崇拜也不为过。

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时段,除了军人之外,中国只存在四种人,一种是国家干部,一种是国家工人,一种是国家农民,剩下的是四类分子,国家的公敌。国家干部最 牛,其次是国家工人,而国家农民,是我这样叫的,实际上多少有点名不符实,因为国家不给工资。当年我在农场,我们比周围公社社员的唯一区别,就是我们发工 资,一争吵起来,只要说,我们是国家工人,对方立马泄气。

这种国家就是一切的时代,虽然已经过去,但国家的威势,却依然没有褪色。国家足球队,就是国脚,国家中央电视台的主播,就是国嘴,像点样的文物和人物,就 是国宝,做个破工艺品,如果走关系被政府某人送给了外国人,就是国礼。虽然说车站门口拉客的,不总是叫“国营旅社”了,但国家公务员和国营大企业,在人们 眼里,依旧威风不减,对大学毕业生,有着最大的吸引力。

在我们很多人的心里,国家是大写的,而国民则是小写的。小到可有可无。最推崇国家的,恰是那些最卑微的国民。其实,当这些人的利益,被来自国家的强权所侵 害时,他们也难受,也希望有人来为他们说话,但是,一碰到国家两个字,他们却马上跳起来,竭力弘扬国家的那个“大”,殊不知,国家至上,国民至微,才是他 们命运悲剧的根源。现代国家,主权在民,最卑微的国民,也是国家的主人,而不是国家的奴仆。爱国,理所当然,是主人的权利和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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