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ium Nov 29, 2016
泛亞主義者主要是民間的理想主義者和軍部的人,他們是一批冒險家和探險家,也包括大批的軍人,像頭山滿、犬養毅這些人,可以說國民黨就是泛亞主義者扶持起來的。如果按照外務省的意見,那麼國民黨能不能推翻大清是很成問題的。孫中山窮途末路到處找革命募捐的時候,是黑龍會給他錢,是日本浪人給他保鏢;康有為要暗殺他的時候是日本浪人救了他;大清要捉拿他的時候,日本浪人保護了他。日本的泛亞主義者養活孫中山的同盟會和革命黨,就像母親對待孩子一樣一口奶一口奶的把他養大,沒有黑龍會和日本右派,國民黨早已經餓死過N多次了,孫中山的白骨都不知道被三合會的黑手黨扔到哪一個美洲城市的地下水道裡面去了。
從他們角度來看,國民黨卑鄙的背叛了他們,投靠了蘇聯那一邊。黑龍會的宗旨本來就是解放亞洲的兄弟,日本是個老大哥,已經在亞洲第一個解放了自己,現在他本著理想主義的情懷解放他在亞洲大陸的窮兄弟,國民黨是他們的小兄弟,應該團結起來把俄國人趕到黑龍江以北,把解放亞洲的事業進一步推向前。但是你居然要投靠蘇聯,反過來對付我們,這個背叛是再卑鄙不過了。但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日本的官方仍然極其冷血極其不負責任的推行他的國際協調政策,念著他那一套「國際條約神聖不可侵犯,中華民國領土神聖不可侵犯,我們要遵守國際條約,尊重中國的領土完整」。與此同時國民革命軍一路推進,一路殘殺日本的僑民,收回租界,破壞日本的條約權利。最糟糕的是,現在他們掌握了一種蘇聯發明的新方法,就是說,可以利用群眾運動來辦事。如果大清或者北洋的軍官或者政府去侵犯、撕毀了條約,那麼列強可以興師問罪,你們簽署了條約怎麼能不算話呢?
但是如果是革命群眾呢,像是沙基慘案那樣,幾個俄國軍官領導一些槍藏在衣服底下的革命群眾圍攻英國警察,你說英國警察他就像現在在伊拉克的美國士兵和以色列士兵一樣,你是打呢還是不打?你要是不打他,那些人肯定行使革命的暴力把你給做掉了,然後順便就像收回九江漢口英租界一樣,把你得到的租界也收回了。但你要是打了怎麼辦?那就像是五卅慘案和現在中共的情況一樣,你只要打了,保證會有很多左派媒體破口大罵:帝國主義又在鎮壓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了。但是你絕對可以相信,真主黨所武裝起來的那些遊行示威群眾絕對不是什麼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以色列士兵只要敢讓他們進入自己十米以內,保證自己就會沒命了,不先殺他們,他自己保證就沒命。阿富汗的美國軍隊如果不趕緊放倒進入自己勢力範圍的穆斯林的話,那些「手無寸鐵的」、「熱愛和平的」穆斯林絕對不會像是衛報的記者說的那麼可愛的。蘇聯軍官和國民黨和共產黨黨代表武裝起來的革命群眾只要進了租界或者是進了日本企業,絕對不會把它們重新交出來。不僅如此,即使日本僑民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證。
像濟南慘案那一次,國軍士兵和暴民大量的殘殺日本的僑民和強姦日本婦女,他們留下了許多照片。之所以能夠留下來是出於陰差陽錯的緣故,是因為我們國家的教科書編纂者為了證明南京大屠殺是日本人的罪行,把這些照片搜出來,放進了中學歷史教科書,宣佈這些被中國人殺害的日本人是被日本人殺害的中國人,以此作為控訴他們的罪行,來頌揚自己。但是問題在於這些照片是登在日本報紙上的,而那些報紙,很不幸的,沒有被美國轟炸機全部燒光,所以這就變成了二十一世紀遠東歷史學家的一次重大笑話。
儘管幣原和若槻首相暫時還能維持他的權力,但他們的權力基礎顯然是在不斷的削弱,尤其是在張學良決定歸附蔣介石以後。儘管我們教科書說張學良歸附蔣介石是中國反動勢力的一次大團結,但在日本角度上看,這意味著亞洲大陸的徹底赤化。從他的角度來看,國民黨和蔣介石的糾紛實際上跟真主黨和哈馬斯的糾紛是差不多的。如果你問以色列,真主黨打倒了哈馬斯,是不是反動勢力的一次重大勝利,以後以色列就可以安心睡覺了?以色列肯定會說:見鬼,這兩個都是我們的敵人,而且都是伊斯蘭極端分子、第五縱隊。從日本的角度來看,國民黨打倒了共產黨對日本人沒有任何好處,也就是相當於是哈馬斯打倒了法塔赫,阿拉法特滾蛋了,對日本人沒有任何好處,國民黨和共產黨一樣,也是充滿了蘇聯間諜的一個窩點,國民黨的國母宋慶齡本人就是當時中國境內的第一號匪諜,其他的就不用說了。駐守華北的整個西北軍一向都是依靠蘇聯人來養活的。像張克俠,他加入共產國際的時間比周恩來還要早一點,而且資格更老一些,更受信任一些。像瞿秋白這些人,他是首先加入俄國共產黨,然後才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像虞洽卿這些人,他們是俄國共產黨員,但是從來都不是中國共產黨員。張學良是企圖加入蘇聯共產黨,被斯大林趕出來以後,退而求其次,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這就是當時的基本政治格局。
你可以想象,日本在這種情況下,他是不可能信蔣介石的。他跟蔣介石進行的歷次談判中都包括有聯合防共的要求,而蔣介石一向不接受。照我們的歷史教科書來說,這證明瞭蔣介石是多麼的反動,是法西斯的一個幫凶。其實恰好相反,日本之所以提這些條件,就是因為他不放心蔣介石,他知道蔣介石身邊有無數的共產黨員,也看到蔣介石沒有胃口要清洗他們,他們懷疑蔣介石本人的立場問題。他的意思是,你跟我合作是可以,但是你首先要把你身邊的和黨內的共產黨人給我清洗出去,這樣我才能放心跟你合作。但蔣介石每一次都不乾。而且這一點不能解釋為被蒙蔽。從蔣介石和宋子文他們組織軍統的過程中你就可以看出,徐恩曾他們基本上是不可能不知道錢壯飛跟共產國際的關係的。但他還是要用這些人,因為照國民黨當時的想法,他仍然認為自己是個反帝反軍閥的政黨,他的主要敵人是張作霖和英帝國主義。共產黨儘管也是他的敵人,但照他看來,在目前這個鬥爭階段仍然是可以合作的對象。這一點也並不離奇,像土耳其的國父凱末爾立國當時,也曾經跟蘇聯聯合來對付英法帝國主義,只不過他在時機成熟以後也搞了一次土耳其式清黨,把蘇聯人給趕出去,反過來跟英法簽訂附屬條約,那是1939年的事情了。
如果蔣介石也肯那麼做的話他不一定會滅亡。但是他對第一階段的估計太長了。他認為在現在這個階段,帝國主義仍然是主要敵人,個別的運用幾個能幹的共產黨員,只要沒有超出他能夠控制的範圍,危險不大,至少我們要把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完成中國統一以後我在整體上來跟共產黨算總賬。他肯定也是打的是凱末爾這個主意,因為二、三十年代的國民黨是公開的把土耳其當作自己的師父,公開主張按照土耳其那種路線改造中國的。這個改造策略就很明顯是,像蘇聯算計他一樣算計蘇聯,蘇聯是想利用國民黨把共產黨放進來,然後中國完全赤化以後把國民黨踢出去。國民黨其實也想是,利用蘇聯和共產黨的力量把帝國主義趕出中國,等他統一了中國以後,再學凱末爾的榜樣,反過來把蘇聯和共產黨做掉的。這就看是誰最心狠手辣,誰的策略最高明瞭。
在抗戰以前,蔣介石還有理由認為他這種左右逢源的辦法是正確的。他二、三十年代的時候,軍統剛剛組成的時候,它的主要目的並不是對付共產黨員。這方面,共產黨的材料是不可信的。你從徐恩曾當時開始安排的這些任務就可以看出,軍統剛開始成立的時候,第一批主要敵人是租界的帝國主義者和國民黨無法控制的東北。當時東北還是張作霖那一輩人控制的地方,張學良還沒有開始改變立場。北伐的主要目的就是奉軍和上海的帝國主義者,這兩塊地方都是國軍沒有力量直接進去的。沒有力量直接進去就只有採取他們從蘇聯師傅那兒學的辦法:派秘密警察、派顛覆分子暗中潛入進去。但是國民黨在這方面的人才不夠多。誰最擅於搞地下活動呢?除了共產黨員還能有誰呢?儘管任何公開承認自己身份的共產黨員很可能是要殺掉的,但是,像錢壯飛這樣擅於搞滲透活動的人才實在是不可多得。如果沒有錢壯飛的話,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軍統很可能根本進不了東北;如果軍統當時沒有進到東北,進入不了張學良的身邊的話,張學良會不會易幟還很成問題呢。
國共兩黨雖然在南方掐得一塌糊塗,但在東北對付奉軍老人這方面立場卻是完全一致的。如果沒有他們在奉軍內部搞的一系列活動的話,張學良和他周圍的新派人士很可能像是以前的郭松齡一樣被老派的將領和楊宇霆給做掉了。張學良之所以能夠勝利,勝利以後之所以能夠異乎尋常的改變他在國內國外的整個路線鬥爭中的政策,用他自己的新派去取代老派,結果一直搞到喪失東北基地,這裡面都跟錢壯飛和徐恩曾負責的東北工程關係極大。這一點到目前為止仍然是歷史上的重大盲點,原因很簡單,就是國共兩黨都不想揭露出來。共產黨分裂國民黨的部分,國民黨是肯定要揭破的。但是這一方面的問題恰好是國民黨共產黨共同算計張學良的做法。所以他們誰也不願意揭破。但是這方面的痕跡實在是太明顯了。張作霖最初的時候並不是很想跟蘇聯翻臉的,他很想根據奉俄協定跟蘇聯維持像俄羅斯過去那種關係。但最後不得不翻臉,就是因為蘇聯不斷的按照他的一貫做法在奉軍內部搞策反工作,通過中東路、白俄僑民之類的傳播媒介,在東北軍的將領中安插自己的人。兵權是張作霖的命根子,如果容許他這樣長期搞下去,過二十年以後東北軍也要變成紅軍的一個分支了,所以他非得要跟蘇聯翻臉,非要殺人不可。
殺人以後,幹掉李大釗和其他人以後,他跟蘇聯再次交涉的時候,交涉的內容也是很有意思的:他最主要的要求不是領土要求,不是中東路的糾紛,不是財政方面的要求,也不是白俄,他很願意犧牲白俄的,主要的要求是,他堅決要求蘇聯無論如何要停止對奉軍內部的滲透工作。如果這一點做不到的話,談判什麼都沒有用,沒有奉軍,他張作霖就什麼也不是了。儘管張作霖本人清理共產黨員做得很成功,但這件事情完全壞在他兒子張學良手裡面了。事情糟就糟在是,奉軍內部的新舊兩派一向是有裂痕的:舊派以楊宇霆為領袖,是忠於老帥的;而新派以張學良和郭松齡這對兄弟為代表,覺得老一輩的東北軍將領思想太陳腐了,他們在北平見過大世面,年輕人比老人更會辦事,希望擁戴少帥,做一番大事業。郭松齡兵變其實就是後來九一八事變一次預演。郭松齡差不多就是張學良的化身,他之所以能夠調動許多奉軍部隊,也就是因為這是張學良交給他的。但是張作霖父子情深,他殺得了郭松齡,卻沒辦法對付張學良,最後還得把天下交給張學良。而張學良一旦勝利,乾掉楊宇霆那些人,實際上在東北內部就等於是郭松齡贏得了死後的勝利。張學良一旦贏得勝利,就會做出郭松嶺當年打算做的事情,他要把奉軍改組為東北國民軍,跟馮玉祥稱兄道弟,站到蘇聯和國民黨一邊來,摧毀舊勢力。張學良一旦幹掉了東北的舊勢力以後,他馬上就跟蔣介石聯盟,帶兵進關,加入了國民革命軍,實行東北的全面易幟。這就意味著日本在遠東的條約權利的全線崩潰。
就日本國內的角度來看,這就是證明瞭幣原外交的徹底破產。無論你怎麼樣對中國人好,他們都不會遵守諾言的,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把你趕出滿洲。如果說是趕出內地,日本人還可以不在乎的話,把你趕出滿洲這一點,日本人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從日本人角度來看:第一,滿洲根本不是中國本土,滿蒙一向是中國的敵人。當年汪精衛和孫中山、章太炎他們在東京鬧革命的時候,每天都向日本政府跪求,請求日本人解放他們,因為我們華夏民族是宋人和明人的後代,跟朝鮮人一樣,跟你們是親兄弟,被滿洲人和蒙古人欺負了這麼多年,走投無路,只有指望你們日本人派出王師來拯救我們了。這些宣傳對日本人來說是記憶猶新的。現在你國民黨再來說是東北和蒙古是你自古以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們不可能想不到辛亥革命當時孫中山是怎麼樣苦苦哀求,只要日本人肯給他區區幾百萬元援助,解他的燃眉之急,他願意把整個東北全部奉送給日本的。
第二點更重要,就是,張學良那種政策名義上是引進了國民黨,實際是引進了蘇聯。不僅是在東北,在整個華北,國民黨的組織建立的時間比共產黨更晚。可以說是,如果說在華南,共產黨還要通過寄生國民黨的方式擴張勢力,那麼華北就恰好相反了。如果大家去查黨史就可以發現,華北的國民黨組織是共產黨幫助國民黨建立的。在共產黨幫助國民黨建立組織以前,國民黨除了在北京、天津的幾個大城市以外,在整個廣大的北中國內地一個黨員都沒有。北方之所以有國民黨黨組織是共產黨的功勞,東北也是這樣。東北是以地下黨組織滲透的方式建立國民黨黨部的。而國民黨,說老實話,願意做地下工作的國民黨人,十個有七個都是共產黨的地下黨。真正的三民主義者,沒有幾個願意離開南京和上海的,願意到艱苦地帶到前線去拋頭顱灑熱血、到軍閥的第一線去、打入黑幫內部去、傳播黨義這種人,就憑他那種傳道的熱忱你就要高度懷疑他是不是共產黨的地下黨了。東北的共產黨組織,如前所述,是我們親愛的錢壯飛同志 (周恩來同志的老戰友)建立的,所以張學良後來東北搞的國民外交是由什麼人負責指導的,指向什麼樣的方向,就不用說了。
這一點有沒有糊弄到蔣介石不好說,但他肯定糊弄不了日本人。日本人對中國的情況是最瞭解的,比誰都瞭解。南京事件當中,外媒報刊的宣傳還是說是什麼什麼,國民革命軍搞義和團什麼的,殺害外僑,群眾排外。但是日本外交部的報告,已經把共產國際駐南京的每一個代表的姓名、住址、資金來源都給列出了。蘇聯駐華使館的哪一個武官,在哪一年,某年某月某日下達訓令,命令南京地區的共產黨代表在什麼什麼時候槍殺外僑,然後,通過輿論導向,把責任引向國民革命軍身上,引起蔣介石和國民黨跟列強不可避免的衝突。這些方面的材料,西方列強還不知道,國民黨還不知道的情況下,在20年代當時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日本人已經全都知道了。從日本的角度來看,幣原外相已經知道這些明擺著的顛覆材料居然還要採取姑息縱容政策,實在是不可原諒,對帝國利益是極度的不忠。現在這一套把戲又在東北上演,儘管國民黨可能被瞞住,西方人可能不明就里,外圍群眾並不知道,但是日本在東北的情報組織是經營多年、老謀深算的。他們連南京的事情都能夠查的出來,錢壯飛他們在東北搞的那些事情他們不可能查不出來,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張學良自鳴得意搞出來一個東北國民外交協會的偉大主持人,現在這一點已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了,這個偉大主持人的名字叫閻寶航。你只要說出這個名字,我想多餘的解釋都是不必要的了。國民黨和張學良在30年代初期在東北即將推行的政策,將會是怎麼樣的,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蔣介石不知道的事情,我們都應該已經很清楚了。
在這種情況下,你很容易理解為什麼九一八事變會發生。九一八事變同時達到兩個目的。他把幣原外相、若槻首相和那些靠不住的不敢冒險的外務省相關官員全都趕出來。從日本角度上,這是個亡羊補牢的事情,本來在共產革命滲入中國以前你們就應該當機立斷了,現在已經到了扁鵲所說的話,是寇入深矣、病入膏肓的時代,你們再不當機立斷,整個東亞就要完蛋了。當時滿洲國建立的時候有個口頭禪就是,只有日本才能夠阻止共產勢力的南下,沒有日本,整個東亞大陸就要完全赤化。這句話連美國人都不相信,後來美國人資助蔣介石的時候也絕對不相信。但是從蔣介石倒台以後,歷史發展來看,其實日本至少在這一方面是對的。當然他們也是出於自私的目的,自私的帝國主義擴張的目的。但是,你得注意,眼光最敏銳的人就是自私的人,因為外圍群眾不可能有這樣的興趣去瞭解具體的情況,因為跟他沒關係,他也不會損失一毛錢,他憑什麼要把這事情搞清楚?只有利益相關者的眼睛最銳利,嗅覺最敏銳。日本人之所以能夠在這方面比美國人更加先知先覺,原因很簡單,美國人在東北沒有利益,他只要抽象的講一講,同時打倒帝國主義和共產主義,要自由要民主,既不要共產主義又不要殖民主義之類的響亮的口號。當然沒有具體的利益,他也不想瞭解什麼。而日本人有具體的利益,他非要瞭解具體情況不可。所以他們瞭解的情況是最清楚的。
九一八事變是一個轉折點。在九一八事變以前,東亞國際體系是在明顯的崩壞之中,但是主要破壞者就是蘇聯和國民黨:第一個是蘇聯,蘇聯野心最大,他要整個吃下來,他的滲透範圍包括整個東亞;國民黨的野心比較小,他只要撕毀北洋政府簽訂的各個條約,把中國本部和滿蒙這些邊區地帶重新統一起來,建立一個不受帝國主義左右的新中國就滿意了。但這一點肯定要犧牲清末和民初簽訂的所有條約。日本人在整個20年代都是跟著英國人的屁股走的,採取的是維護條約的政策,這主要是出於外交官的慣性: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日本在外交上之所以能夠節節勝利,主要就是因為通過英日聯盟跟定了英國的緣故;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大英帝國勢力不斷衰退、英國人不斷撤退的時候,仍然是根據過去習慣,死死的跟著英國人走,結果錯過了他干涉亞洲大陸的最好機會。
從日本的角度來看,少壯軍人的暴起趕走了這些老邁的昏聵的自私的外務省的官僚實在是一件大好事。如果讓這些官僚繼續胡搞下去,那麼英國人願意作死你也跟他作死,英國人願意把整個中國交給赤化分子,你也願意這麼幹,英國人交出東亞以後他們可以回歐洲,日本人往哪裡去?玩到整個亞洲大陸赤化以後,還能有日本人的位置嗎?無論如何,日本人無論出於帝國主義的目的,還是反對蘇聯和共產主義的目的,他都必須強化對亞洲大陸的干涉,這才是九一八事變的真正背景。九一八事變的長期後果就是,他徹底打破了國民黨不付任何代價就能夠重新恢復大清帝國版圖的企圖。事實證明,打破條約體系是可以的,但是仍然必須要由鮮血來換。東北是日本人在日俄戰爭當中用鮮血換來的東西,大清是搭便車,要日本人打敗了俄國人以後免費的還給你了,所以你在東北只能享有一個名義上的主權,實際上的權力全在日本人手裡面。你要想把名義上的權力變成實質上的權力,最後你仍然需要流盡自己的血才能夠做到這一點。大自然沒有免費午餐這件事情。
國民黨的失敗就是蘇聯的勝利,因為東亞條約體系瓦解的過程中間,舊有的、維護條約的像吳佩孚之類的都漸漸的垮台,他們的土地和利益被三個條約破壞者所瓜分。三個條約破壞者就是剛才介紹的:蘇聯和附屬蘇聯的共產黨、國民黨和他的大中華民族主義勢力,以及日本人。今後,三十年代初以後的東亞就要在這三個條約破壞者之間進行交手了。而國民黨在遭到重擊之後,發現自己完全站不住腳,就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聯合蘇聯反抗日本的政策。應該說蔣介石和孫中山一樣,最初也是謀求西方列強支持的,但他們也很清楚的發現,列強既然在亞洲遠東的利益不大,就會變得越來越不願意干涉遠東事務。張學良遊歷歐洲,在各國都碰了一系列釘子以後,最後發現還是只有回到蘇聯那兒去,申請加入蘇聯共產黨。只有蘇聯才有可能趕走日本,讓他回到滿洲。其他任何歐洲國家都根本不想管東亞的事情,甚至有打算和日本人做交易。美國人雖然口頭上譴責日本,但實際上執行的也是孤立主義政策。能夠不僅用口頭譴責日本,還能夠用現實的真金白銀和武器來反對日本人的列強只有蘇聯。
這個發現並不僅僅屬於張學良個人。雖然蔣介石嚴厲的譴責張學良背叛了他,但是蔣介石其實是在更高層次和更大範圍內重復了同樣的政策。他之所以不把江西的紅軍斬盡殺絕,其實也是為了將來聯合蘇聯抗日的時候需要留一個見面禮。這一點連陳誠都看出來了,陳誠和李宗仁都注意到,蔣介石在江西剿共的時候,軍事部署是很奇怪的,好像是存心留一個出口讓共產黨跑掉似得。從蔣介石的角度來看,把共產黨的東南部分 — — 靠近他勢力的核心部分趕出去,趕到靠近蘇聯的邊界地帶是很有好處的:第一,這些人如果到了蘇聯和日本勢力交錯的地方,比如是在外蒙古的邊界上,他很可能引起蘇聯和日本的衝突,蔣介石就希望蘇聯和日本打起來;第二,讓他們到了西北以後,一路上經過的那些地方軍閥的轄區,把這些地方軍閥給打垮了,然後蔣介石可以跟在他後面摘桃子,如果沒有這個摘桃子的過程,將來國民政府能不能夠遷到重慶還是很成問題的事情;第三就是,將來他跟斯大林談判的時候,可以跟斯大林做交易,你看,我沒有把共產黨斬盡殺絕,我留下了相對的餘地,而且如果斯大林願意支持我抗日的話,我還可以把最貧困落後,我自己也不怎麼想要的西北割讓給你們,把西北交給蘇聯,然後蘇聯幫助我們從日本手裡奪回東北。這在他看來是非常合算的一個如意算盤。正是在這個如意算盤的基礎之上,1937年的抗戰才能夠展開。
從日本的角度來看,盧溝橋事變完全是中國方面挑起的。就像現在中國駐柬埔寨的聯合國軍中的人員遭到紅色高棉的襲擊一樣。有身份不明的武裝人員襲擊了聯合國維和部隊的中國部隊的銀行,聯合國部隊正在向柬埔寨王國政府提出嚴正交涉。上述這句行話,如果把中國換成日本的話,就是日本在盧溝橋事變以後的基本立場。日本人不知道事情是誰搞的,但是他的人遭到了襲擊,很沒有面子,他要求中國方面提出解釋。蔣介石知不知道,宋哲元知不知道,這不好說,張克俠、周恩來同志肯定是知道的。西北軍的情報工作一直是他們經營的。但是蔣介石即使不知道什麼是真相,但是他的處理方法仍然是有極大的回旋餘地的。他完全可以重演塘沽協定的一幕,尤其是在宋哲元根本不想打的情況下。宋哲元的立場是,不准中央軍開進保定。他對蔣介石也是很有理由不信任的,他知道中央軍無論是為了剿匪 — — 也就是剿共也好、還是在抗日也好,無論打什麼旗號,只要開進了你的地盤,你想再把他們趕出去,這個困難比波蘭人和東歐國家把蘇聯的友好援助部隊趕出去一樣困難。所以只要他還能夠做得到,他是盡可能的想要請求蔣介石不要援助他的。
這個立場不僅僅屬於他個人。偉大的反共分子、堅定的抗日英雄閻錫山同志,同盟會的老會員、辛亥革命的英雄、政治上絕對正確,採取的方法也是一模一樣。共產黨打過來的時候他也是懇求蔣介石,不是懇求蔣介石趕緊來援助他,而是懇求蔣介石千萬不要援助他,他完全能夠把共產黨搞定,但是如果國民黨也開進來的話,他不知道怎樣才能把他請出去。在這種情況下,只要蔣介石願意採取息事寧人的政策,那麼其實宋哲元和西北軍是很容易跟日本人再搞第二個塘沽協定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夠維持華北的割據狀態,把蔣介石拒之門外。如果真的抗日打起來的話,那麼他們都要變成中央軍的俘虜了。這個前景是很明顯的。所以即使盧溝橋事變是我們親愛的周恩來同志和張克俠同志製造出來的,他是放了一把火,這把火能不能夠燃燒起來,並不是取決於周恩來同志,而是取決於蔣介石同志。是蔣介石決定要它燃燒起來,而且也是蔣介石決定這把火不應該僅在華北燃燒起來,而且還要在上海燃燒起來。
上海是列強關注的地帶。照蔣介石的如意算盤,如果在華北打起來,列強可能像在東北一樣不管不問;但是在上海打起來,列強應該是不會不管不問的。列強幹預了,那麼他就會得救了。結果他沒有想到,在上海打了三個月打到全軍覆沒的時候,列強仍然遲遲沒有進行干涉,而且緊接著歐洲戰爭也就爆發了,列強自顧不暇,已經不可能再干涉遠東形勢了。這個致命的誤判毀了國民黨,把它在30年代積累下來的全部資產都消耗的乾乾淨淨。可以說,犯了這個賭徒式的錯誤以後,蔣介石實際上是已經「死了」,以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吃老本和垂死掙扎。但這件事情你也不能說是蘇聯或者共產黨的陰謀格外的聰明,這只是一個試探性的行動,像共產黨在亞洲和非洲各地搞這樣的試探性行動多了去了,能不能產生效果關鍵還是在於你自己怎麼處理的,你自己能不能夠沈得住氣才是最關鍵的問題。以色列人在同樣的情況下一般都是能夠沈得住氣的。
抗日戰爭一旦開始,就產生了兩種效果。第一,在中國內部,各路地方軍閥現在走投無路,注定要變成蔣介石的俘虜了。閻錫山無論怎麼樣老謀深算,還是無法阻止國民黨和共產黨的軍隊同時開進了他好不容易看守了多少年、專門修窄軌鐵路來保護的山西省。以後他就走投無路了,他只能在國民黨和共產黨之間選擇其一。最後他無可奈何還是選擇了國民黨,因為他畢竟是辛亥革命的元勳,再加上共產黨通過犧牲救國同盟會又成功地拐走了他不少的軍隊,他對共產黨有切膚之痛,相比呢蔣介石可能還算是比較老實的一方。但是這個格局是一個比較小的格局,在更大的格局上,正如宋哲元和閻錫山變成了蔣介石的俘虜和人肉盾牌,蔣介石也變成斯大林的俘虜和人肉盾牌。抗戰一旦爆發,列強無力干涉遠東的局勢一旦很明顯,蔣介石唯一的希望和依賴就在蘇聯頭上。只要他跟蘇聯結盟,那他不可避免的要重新採取所謂的第二次國共合作。
第二次國共合作,這意味著國統區為周恩來同志重新打開大門,八路軍代表處重新回到了重慶。經過這番經營以後,如果說是,1936年的匪諜還以西北軍和桂粵兩軍為中心的話,那麼1946年的匪諜已經遍布了國民政府的每一個重要部門了,最重要的是,包括幾乎全部的情報工作。這一點倒不是國民黨特有的弱點,我們必須承認,資產階級人士是不大會搞情報工作的。當特務需要有一種特殊的心態,好像是,比較富裕和體面的人不容易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是需要出身比較低下的人才能幹這種事情的。不僅是國民黨,連美國都是這樣的,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是根本沒有任何情報機構的。照史汀生陸軍部長充滿紳士風度的高尚宣言,就是說,如果你是個紳士的話,你是不會想要去偷拆別人的信件的。但是如果別人偷拆你的信件,你怎麼辦?這位紳士沒有提出任何解決辦法。等到珍珠港事變發生以後,他就很無可奈何的發現美國的信件早已經被別人給偷拆了個遍,於是非得成立戰略情報局不可。
美國成立戰略情報局的經過跟國民黨成立軍統的經過非常相似。其相似之處就在於,除了局長以外,第一批核心工作人員和最能幹最出色的情報人員全都是地下黨。要說國民黨後來完蛋,到底是重慶那些共產黨地下黨員發揮的作用大還是華盛頓的地下黨員發揮的作用大,這是很難說的。真要從格局上來說,恐怕是後者發揮的作用更大。因為這些人中間包括一些非常重要的人物,例如美國當時的財政部長懷特。蔣介石一直到死,始終搞不清楚羅斯福、杜魯門和馬歇爾為什麼如此殘酷的戲弄和虐待他,但是如果他知道戰略情報局是怎樣建立的,國務院在戰時搞統一戰線又是怎樣招收人員的,他可能就會有另外一種看法。如果他真的瞭解這麼多的話,他是絕對不敢在1946年就發動內戰的。因為我們得承認,儘管國民黨把自己描寫的非常委屈,但是1946的內戰是他首先發動的。共產黨只希望能夠割據北方三分之一的土地就滿足了,而國民黨卻認為他可以全部拿下來。
就從這一點你就可以看出,國民黨的情報人員實際上沒有給蔣介石提供任何有效的真實的情報,這些有效的真實的情報估計全都到斯大林和毛澤東那一邊去了。你從毛澤東高度的格局感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在皖南事變以後已經精確的預見到了戰後的形勢將會兩極化,而國民黨不會全心全意的站到美國一邊,只要共產黨全心全意站到蘇聯一邊,他就贏定了。他怎麼能夠有這樣高明的見解呢?這一點不能解釋為毛澤東個人的聰明,因為毛澤東雖然是有點聰明的,但是他在1936年前預測國際形勢的時候仍然是非常笨蛋的。照他對斯諾和史沫特萊的說法,他認為墨索里尼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而希特勒則是墨索里尼的一個不成器的弟子和銀樣蠟槍頭。從後來的歷史發展看來,這個評論好像是弄顛倒了。這一點你就可以看出,毛澤東在不掌握情報來源的時候,他判斷國際形勢也是以胡猜為主的。如果他在某些地方判斷形勢非常準確,那麼我們可以合理的猜測,他一定是得到了蔣介石不可能得到的情報的。
在抗戰期間,三方的計劃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從日本這方面來看,日本人在清朝末年以來就已經提出來、但是被壓抑了很久的泛亞洲主義政策總算可以實行了。這個政策認為:日本雖然搞明治維新,但是這並不表明西方文化是最優越的。西方文化是功利的、現實的、只講利益不講道義的,比起我們高貴的日本文化來說並不是最優越的。我們儘管現在出於形勢要搞明治維新,要加入西方國際體系,但是我們一刻也不能忘記我們最終的目的不僅僅是要解放日本而是要解放所有有色人種。現在戰爭爆發以後,最終撕破了臉,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他們已經解放了中國,然後又要通過太平洋戰爭即將徹底消滅整個殖民主義,解放整個亞洲。儘管日本挨了原子彈而且投降了,但是日本國內始終是有戰勝派和戰敗派的爭論。
戰敗派的意思就不用解釋了。戰勝派的意思就是我剛才說到的意思,就是說形式上是屬於投降,那無關緊要,因為日本從明治維新以來長期以來的目的是解放亞洲的有色人種,他打甲午戰爭是為了這個目的,打日俄戰爭是這個目的,打蔣介石是這個目的,打太平洋戰爭還是這個目的。他最終還是達到了目的,他成功的消滅了歐洲人和白種人的霸權和殖民主義。無論未來發生什麼情況,亞洲人民終於獲得解放了。而且日本在將來的適當時期並不是不可能恢復他在東亞的領袖地位。這一點是非常現實的。因為你如果到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那些地方去,你完全就可以看出,當地的領導核心,就是在二戰時期由日本人扶植起來的那些反殖民主義勢力。昂山素季之所以能有勢力就是因為她爸爸昂山將軍是專門負責給日本人帶路的。
有朝一日,比如說,中日關係在嚴重惡化的情況下,美國對日本鬆綁,日本人重返東南亞的情況下,你就可以看出日本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做出的犧牲還真不是徒勞的。當年播下的種子真的在以後是會有收成的。從日本的角度來看,你真的不能以一時的成敗論英雄。泛亞主義者,從日本國內角度來看是目光遠大、敢於犧牲的理想主義者。他們不像外務省那些職業官僚和現實主義者只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只講現實利益不講理想。我們不要以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是歷史的終結,歷史在任何時候都不會終結。從泛亞主義這角度來講,這只是一個,取得了一項重大成就,也付出了一定的犧牲,在將來這些犧牲還是有回報的。
從國民黨的角度來看,抗日戰爭終於實現了徹底廢除不平等條約的最後目的,收回了所有租界,至少在法理上來講,收回了除外蒙古以外的所有大清的遺留領土。國民黨幾十年奮鬥的理想最後是要瀕臨實現了,新中國的復興迫在眉睫。今後的新中國不再是條約體系中間一個非常次要非常被動的一個小兄弟,而是世界四強之一,跟偉大的歐洲國家一起並列於世界四強之列。為了這一切的美好前景,難道冒一點風險、付一點犧牲不是很值得的嗎。
從蘇聯的角度來看,情況當然是一片大好。現在國民黨已經是他的俘虜了,國民黨處在捷克總統貝奈斯那種地位上,你如果乖乖的跟共產黨搞統一戰線,充當白手套,那麼也許你在戰後還能夠當幾年名義上的聯合政府總統,但是遲早這個聯合政府會落入共產黨手裡面。任何資產階級黨派都會搞聯合政府,但是,只要有共產黨員參加的聯合政府,哪怕是只有一個共產黨員在聯合政府內部,這個聯合政府就只有兩種結局:要麼資產階級黨派發動政變,用麥卡錫主義的手段把共產黨殺光;要麼共產黨發動政變,把資產階級人士全部逮捕和鎮壓起來,實現從新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的最終過渡。資產階級各政黨之間是可以長期聯合和和平收場的,但是只要加上了共產黨的聯合政府,最終你只能在這兩種道路中間選擇其一。
從抗戰那個時候開始,其實國民黨差不多已經死定了。他要麼呢,就按照蔣介石實行的手段,把共產黨趕出去,打一場內戰,然後被打垮;要麼呢,他就跟共產黨合作,建立一個捷克和波蘭式的聯合政府,最後的結果,他也可以是,通過和平演變的方式被排擠出去,中國還是會通過某種比較類似東歐的方式,不經過暴力的革命,而是通過短暫的上層政變,變成人民民主國家,把聯合政府初期曾經像遠東共和國領袖一樣發號施令的那些資產階級人士排擠出去。這種結果是無法避免的。只要唯一能夠在亞洲大陸採取實際行動的日本垮台了,而美國人又不願意深入干涉亞洲大陸的事務,那麼上述的結果是一定避免不了的。
國民黨如果打仗的話,他不可能打得過蘇聯、朝鮮和中國共產黨三方聯盟。這個仗是沒法打的:國軍如果打了勝仗的話,那麼共軍就會退到蘇聯控制的大連和金日成控制的朝鮮,在那兒休整好了,裝備好了大連兵工廠給他配備的新式武裝再打回來;國民黨打敗了,那就是一敗塗地,再也回不來了。這種仗你怎麼能打?後來美國在印度支那也是這種情況:如果美國人打了勝仗,那麼越南共產黨就會從容不迫的越過邊境撤到老撾和柬埔寨去,然後美國人要追進去,西哈努克親王就會提出嚴正抗議,全世界都會譴責美帝國主義新殖民主義的罪惡企圖,然後共產黨在柬埔寨建立基地,把柬埔寨政府變成自己的傀儡,然後打回越南,國際輿論就像是睜眼瞎一樣看不見,所有左派報刊都好像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美國人如果打輸了那就是你輸了;如果打贏了,那不算是你贏。這個仗是沒法打下去的。除非他乾脆就直接撕毀國際法,乾脆把印度支那全部佔領了。但是美國人又太講體面,不可能這麼做。所以你無論多麼強大,你肯定是要輸的。在1946年那種地緣政治形勢方面,國民黨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在東北打贏的。理由就跟美國人在南越絕對沒有辦法打贏一樣。除非你把朝鮮、蒙古和蘇聯遠東部分一起列為戰場,否則你打了再多的勝仗也是白打。
更不要說是日本人通過這次失敗,把他在東北經營的全部工業都送給了蘇聯和共產黨人。當時的滿洲國,是亞洲第一大工業生產國。我好像在其他地方提過N多次,戰敗投降的時候,日本人留下的儲備糧,不是所有儲備糧,就是在現在吉林省東部一個戰備倉裡面留下的儲備糧,夠吃五年。奉天或者是遼寧的飛機製造廠一年可以生產一千多架飛機,而國民黨在內地十八省擁有的所有工廠根本配不齊一輛完整的卡車,要讓卡車開動起來,連汽油和輪胎都必須從印度進口,千辛萬苦的從美國運來,經過加爾各答和駝峰航線運到昆明,然後再運到重慶。整個十八省的資源抵不上小小的一個滿洲領土。他是不可能打贏這場戰爭的。
如果他是一個合理的,像日本外務省官僚那樣,講究利益博弈的理性主義者,那麼1937年,他就根本不應該開戰的。他在那個時候就完全應該在華北建立一個緩衝國,然後全力建設江南,直到在南部建立起一個像樣的工業基地為止。但是蔣介石和日本的泛亞主義者一樣,他們都是理想主義者,不以一時的成敗論英雄,即使他知道了我現在說的所有這一切,他仍然不會認輸的。不要說在當時,1950年他不會認輸,就是在此時此刻,甚至在明年夏天,國民黨連台灣也丟掉以後,他仍然不會認輸的。他認為他負有復興大中華這個超民族共同體的使命,正如恩維爾帕夏認為他有解放全體突厥民族的使命,黑龍會認為自己有解放整個亞洲的使命一樣。一時的挫折是不會使他動搖的。他很可能認為,即使弄到現在這種慘不可言的地步,但是,歷史已經證明他最終是正確了。如果將來中國恢復了統一的話,這個天下,無論執政者形式上是什麼名義,最終都必然要執行他的那種相當於泛突厥主義的大中華主義政策,大中華主義最終還是勝利者。即使整個國民黨為大中華主義做了犧牲,這個犧牲也是值得的。就像日本人戰敗還會認為,即使亡了全體市民,都為反殖民主義事業做了犧牲,這個犧牲仍然是值得的。
像我這樣比較玩世不恭的小人,可能會覺得,你這個犧牲TMD算屁啊,日本人把自己的市民全都送到原子彈下去犧牲了,殖民主義倒是打垮了,但是你自己也垮了,而且解放的那些殖民地國家又不是你的,你嘚瑟個屁啊,你這樣戰勝的話還不如失敗呢。我對國民黨也是這種看法。就算是有朝一日,大中華主義真的如其所願的失敗了,但是國民黨是大陸也丟了,台灣也丟了,什麼都完了,就算將來大中華能夠實現的話,這東西又不是你的,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激動。我想這大概就是理想主義者和凡夫俗子的差別吧。像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在面對這樣的選擇的時候,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放棄這種讓我得不到一點好處的偉大理想,但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像蔣介石和頭山滿這種人,會毫不猶豫的說,即使是犧牲了國民黨和犧牲了日本本身,只要反殖民主義和大中華主義的目的最終得到勝利的話,那麼我也還是可以含笑九泉的。這種行為叫做什麼呢?這叫做求仁得仁。
所以我們需要正確的認識蔣介石,他是一位真正的偉大人物,絕對不像是共產黨抹黑的那麼醜惡,也絕對不像是民主小清新說的那樣,是一個頑固反對民主、思想傳統的人。他完全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他認為他在為了一個更加偉大的事業做出犧牲,他雖然犧牲了你們虐待了你們,但是,他也更加徹底的犧牲了他自己。他是一個高尚的人,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遊戲的另外兩方,也是高尚和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日本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結果,我們現在已經看到了,也看到他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結果,的確給除了他自己以外的許多人帶來了很多機會和好處。至於共產黨人,他們一直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在斯大林同志的領導之下,成功的把國民黨玩的像一個傻瓜,把日本人多年來含辛茹苦得到的建設成果全都不費吹灰之力的拉到了自己的懷裡面,把世界的主人美國人像天真的小孩一樣玩來玩去,利用美國人作為達到自己目的的工具。
但是,經過了這一系列折騰以後,蘇聯最終還是得到了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這個下場,非常具有諷刺意義。如果他根本不干涉中國內政,那麼中國在北洋軍閥統治之下,那麼中國對他是沒有任何威脅的。一個四分五裂的、軍閥統治的中國,不會比泰國和緬甸更有威脅力。六、七十年代的衝突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蘇聯根本不用兩線作戰,而兩線作戰,照蘇聯人自己的說法來說,加速了蘇聯本身的滅亡。如果他當時,在二十年代不積極干涉中國的事務,或者在三、四十年代不那麼成功而狡猾的算計了國民黨的話,那麼中國無論是在北洋軍閥的統治之下還是在國民黨的統治之下,都不可能給他造成重大的威脅,東方邊境是可以不設防的,他只需要全力對付西線,也許不會滅亡。即使滅亡,也可以多拖一段時間或者不至於滅亡得這麼慘。正因為他的政策成功了,才產生出了毛澤東和跟蘇聯同樣好戰、同樣喜歡到處搞顛覆滲透活動的中國共產黨,這樣一個中國共產黨對蘇聯共產黨造成的威脅,比國民黨、蔣介石和北洋軍閥大得多。但是共產黨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他製造出來的越南共產黨比阮文韶和吳庭艷對他的威脅要大得多了。
所以,大家都走在自己的路上。如果你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願意為了偉大的目的而犧牲現實利益,包括犧牲別人利益、你自己人民的利益和你自己的利益的話,你遲早會得到你應該得到的那種結果的。好了,講到現在這一步,應該已經沒有必要再補充太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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