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届 2023-11-02
原题
追忆李诚先生
(外一篇)
作者:李克强
李诚先生是安徽贵池人, 1977年逝世,享年70多岁, 逝世前是安徽省文史研究馆一位退休的图书管理员。 至于他生于何年,我不曾知晓,生平如何,亦不甚了了。 但可以肯定地说,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一位通晓国故的专家。
李诚(1906-1977),安徽石台县人,原名泽宗,字敬夫
我是在幼年时代认识李先生的,我们同住在一所大杂院里。
当我是学童的时候, 大约出于好奇,放学归来,曾有几次悄悄地溜进室内, 李先生发现后,总是用严肃的表情和礼貌的手势将我赶出图书室。 后来,又有几次,李先生发现我只是在书橱边翻翻看看, 并无越轨的举动,便允许我留在室内,但不得打破安静的气氛。
这一段平静的时光不长,很快就被打破。一个动乱的年代开始了,
时间是固定的, 从每晚九时开始。他释卷之后,便烧上一壶水, 把脚放在一个不大的搪瓷盆中,不断有节奏地搓足, 时而向盆中添上一点热水,时而用手揉脚板心上的涌泉穴。 他做得不紧不慢,循环往复,大约近一个钟点。
就在这段时间里, 李先生用平和的语调,时断时续地向我讲中国的国学, 讲治学的方法,讲古今轶事……这种每天近一小时的讲解、 谈论夹杂着议论,持续了近五年之久,几乎穿越过我的少年时代, 但李先生的话似乎仍未讲完。
李先生的确是饱学之士。 大院里的一些老人称他为活字典, 因为常有人读书读报遇到难解的字或典故来问李先生, 李先生总是脱口说出这些字或典故的读音、含义,有时, 也会说出它们的出处。
其实, 李先生的学识不止于对中国文字的认识,他有很厚实的古文功底, 又在国学的广泛领域具有造诣。有一段时间,他专门向我讲授唐诗, 一天只讲一首,而讲一首诗他可以用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常常是旁征博引。他喜欢“为学要像金字塔、又能广大又能高” 的治学之道。更喜欢要能“吃冷猪肉,坐热板凳”的治学态度。
1968年送别朋友周克信上山下乡的合影。后左为李皋兰(
因为文庙里是供着冷猪肉的,读书人应当将板凳坐热,
他认为,读书人眼界一定要开阔, 要能看大场面,大观则大见,小观则小见。也就是说要读各种类型、 各种观点的书,除有专门注重的外,对其他学识起码做到识门。
李先生读书的品味是很 高的。作为先生,他也留意我读什么样的书。以他的观点, 初学者宁可少读书,或者等书读,也不能读类似三家村中的书。 这是因为沾了村夫俗子之气后,再脱胎换骨便难了, 所谓璞玉可以雕琢。
记得有一个春天的傍晚, 我在院中借助微凉的晚风读《古文观止》,在那个对古代文化进行“ 革命”的年代,能找到这样的书并非易事。但李先生发现后, 却不以为然,他断然斥之为“村书”,认为不值得读。
对于初学中国史,他主张一定要先读前“四史” ,即《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及《资治通鉴》, 而不能只是读后来人作的《中国通史》之类, 因为这些书夹叙夹议太多。对一些品味不够的书,他甚至反对过目, 担心无意中收入记忆库,以致混淆黑白。当然, 他也不是一味反对读通俗的书,譬如《唐诗三百首》, 他就认为是入流的书,可以欣赏。他于读书不止是读,也是在品, 因此,有些过于挑剔。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严谨的学风。
他说, 于词学方面,他只能体会出一些绝品的妙处,对不同时代、 不同流派的词却不能做到细微的分辨,尤其是不会“唱”。 他明确地说:“我如果传授,则是误人子弟。”
1976年,李克强(中)
他与当时蛰居合肥的女词人丁宁先生有交往,
李先生做学问是十分认真的, 读书的品味也是极高的,但他的衣食却是很随意的, 要求的水准也很低。大约是为了简便,他总是理一顶短短的平头, 戴着一副30年代式样的眼镜,由于他身材不高,又微胖, 这一种打扮,很难让人一眼看出他是一位饱读儒经之士。 他的老伴不在身边,因而自己做饭。
我曾见到他把买来的一块肉、 两块豆腐切成几大块,扔到锅里,加点盐和酱油之类, 用水煮熟了吃,即便在煮菜的过程中,他依然是手不释卷。 他似乎是把读书、做学问看成人生最大的乐趣。在他的时间表里, 读书占了大部分,吃饭、睡觉也是为做学问服务的。
李先生对我说, 他想写一部《中国历史地理概论》, 从历史地理的角度来讲述中华文化的变迁。其中多用考据的方法, 譬如某一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当时的发生地或出生地, 现在应为何处,同时将纠正一些错漏的说法。究其本意, 则是要说明中华文化是绵延不绝的,是必然要中兴的。
不幸的是, 李先生在他大作写到一半的时候,在春天伊始、冰封正待消尽之时, 却悄然离开了人世。
李先生的死是默默的, 他不希望有追悼会或告别仪式之类,生前他曾交代其子, 只要将他的骨灰撒到一条流动着的河里即可。 诚然, 流动的河水总是不腐的。
本文原载《安徽日报》
1997年5月17日
1973年5月1日,合肥八中高二(六) 班在南京中山陵合影留念,后排右二为18岁的李克强
外一篇
江山如此多娇
——怀一远瞥
作者:李克强
怀远,地处淮河北岸, 金山脚下,蚌埠之西,北来涡河在此与淮水汇流。 以前曾听说过这座小城的名胜和景致。已足使我神往。
夏季的太阳象 有巨大的力量,驱得万里无云,大地上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清目。 在驰于蚌——怀公路的汽车上,我向西眺望:远处。 两座青山半落天外,淮河之水滚滚东来,恰从两山间纵穿而过; 青山,似被它劈成两半。怀远座落在北山之麓,淮河之滨。 此时正当午刻,千家炊烟冉冉上升,城镇被其笼罩,象在有无之中… …。淮水之上,白帆点点。两岸青山,郁郁葱葱。真是山清水秀啊, 即便用锦,又何能绣出这幅画图!
下了汽车,我走上大街。 柏油铺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路边,商店林立,虽是县城, 却大有繁华景象。
傍晚,我漫步到金山脚下。金山东滨淮河。 嵯峨屹立。传说战国时楚人汴和曾于此山挖到一块宝玉——“ 和氏璧”。现在,半山腰还有一个很大的石洞,被人称为“汴和洞” 。
山脚下有一名泉,被列为“天下第七泉。”泉水中泛起许多白色的细
离开汝泉,我沿着蜿蜒的林荫石道, 一口气爬上山峰,真是登高博见,啊!大好河山尽入眼帘。 一马平川,穷目千里,水田漠漠,谷翻金浪,座座村庄,星罗棋布, 条条水渠,密布交织。
对面涂山,西濒淮水,巍峨耸翠。 传说大禹治水时,曾会诸侯于此山,《左传》有载:“ 禹有涂山之会。”山巅禹王庙,红砖碧瓦,飞阁流丹, 更为绿荫环托,格外华丽。
脚下怀城,在金山怀抱,为淮、 涡二河萦绕,依山傍水,独特风味。城边河水波光粼粼。白帆点缀, 船舸弥津,好一派水上风景。
夕阳西照,暮霞余霭,红映天边, 万物生辉。我站立峰顶,为晚风吹拂,面对祖国壮丽河山, 禁不住高声吟诵毛主席词:“江山如此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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