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持從政治文化的角度來理解中國危機與世界秩序危機的關係,是基於這樣一個認識,那就是民族或國家在歷史關頭的生存策略,對政治文化有決定性的形塑作用。很多人都知道,中國有改朝換代的傳統,中共政權是在應對西方文明挑戰、建構現代國家的過程利用這一傳統的產物。習近平的所謂底線思維,不僅源於他個人的直接體驗,也相當程度反映了整個現代中國社會的集體體驗。這種體驗帶來的思維和行為方式,正在重演歷史上中華文明治亂循環、自我毀滅的悲劇。這就是我所說的中國的政治文化陷阱。
治亂交替雖是普遍現象,但作為一個超大規模的政治實體,中國文明確有其獨特之處。自秦漢以後,佔人口絕對多數的漢人接受了「天下一統」是唯一正當的政治秩序這個觀念。因此,無論是維繫「大一統」,還是重建「大一統」,付出多大生命和國土代價,統治者和造反者都在所不惜。這個邏輯支配了兩千年來中國文明的權力交替,包括中共的建政過程。不過,中國農業社會對大規模殺戮有極為強大的代償能力,是「周期律」有效的一個必要條件。
34年前的六四之夜,堅守天安門廣場的青年學子,面對鄧小平派來的坦克,又一次見證了這個邏輯仍在支配中國的權力博弈。今天,中國終於「富強」,工業化與城市化已實現,人口下降也形成不可逆轉之勢,那個不惜代價維繫大一統的邏輯卻不僅沒有被廢棄,反而成為中共獨裁者脅迫世界的邏輯。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站在中國文化的立場,習近平的解釋是,「我(們)別無選擇」,但一個明顯的原因,就是世界對中國的依賴前所未有,中國崩潰對世界的威脅也前所未有。習近平看到了利用國力脅迫世界的機會。習近平為甚麼不選擇改革呢? 因為他看的很清楚,改革對自己的風險之大,無異自殺,而他有最新的科技手段,壓制革命,更有核武威懾西方的干預。
現在很多人都認識到,習近平的經歷決定了他不可能有改革的能力。因此,真正困難的問題是,為甚麼在中國崛起之時,是他這樣的人被放在如此重要的權位上,更難的問題是,為甚麼這麼多人都誤判和低估了習近平會帶來的風險? 為甚麼中國和世界似乎都拿他沒辦法?
從政治文化的角度來思考這些問題,我得出了這樣幾個結論。第一,中共強化了的政治大一統,總體對改革不利,即使改革者當權,也難以走出大一統的文化困境; 第二,在國力強大、國際環境空前有利的條件下,習近平用「底線思維」,也就是用自殺式的脅迫來保權位,來威脅和脅迫世界,反映了這種政治文化已經走到盡頭; 第三,習近平給世界帶來的真實威脅被世界所認識,給中國走出大一統的政治文化陷阱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條件,這不僅是因為中國很難自己走出這個陷阱,而且外部世界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動力來幫中國走出這個陷阱; 二戰後,美國人曾經試圖阻止中國內戰,但半途而廢,這一次,事關自身存亡,美國不能不「幫人幫到底」。最後,中國人,包括海外華人,對中國政治文化的陷阱有了相當深入的認知和切膚之痛。馬雲最近被記者問到個人面臨甚麼挑戰,他的回答是: 「對話」。這正是中國走出文化陷阱的關鍵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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