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臉書)
【按:去年以來我就頗為悲涼烏克蘭民族的處境,她夾在東西兩大陣營之間,俄羅斯霸道,而西歐其實也不厚道——這個造因,乃是俄羅斯和日耳曼均曾出現暴君(獨裁)即斯大林和希特勒的遺緒,歷史不會那麼容易「退出舞台」,暴君尤其會遺傳。下面這些大牌學者專家,稱烏克蘭將為整個人類爭取新的未來,我便聯想到「東方的烏克蘭」台灣,她也夾在中國和美國兩強之間,是不是也能爭取到一個新的未來——以烏克蘭為戰場的歐盟(北約)和美國對決俄羅斯的這場戰爭,即將決出勝負,那麼下一場對決,要發生在台海嗎?習近平沒有事功,就是一個窩囊廢,而他能耍的局,也只有「大一統」,無疑這是台灣的厄運,但是台海衝突將埋葬這個太子黨王朝,很像眼下普京的下場——俄烏戰爭發生「史詩性」逆轉,俄軍大潰敗,接下來是普京下台,俄國分裂,如何影響中國?】
1、侵略者下場
網上預測,眼下普京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不認輸,動用化武或核武,與西方同歸於盡,其後果不在本文分析之列;二是認輸撤軍,政權崩解,普京或被殺或上審判台,新領袖割地賠款,放棄強人政治,俄羅斯解體。
俄羅斯九十年代解體過一次,說明它的集權體制是維繫帝國的唯一機制,捨其便成碎片;普京重構了一個「新帝俄」,還是逃不脫這種機制。普京重構強人體制和大俄羅斯主義的意識形態,雖算不上回到斯大林式的蘇聯帝國,卻多少回到了沙俄,這樣一種倒退得以成功,說明俄羅斯這個民族的落後,包袱沈重。這兩件東西,也會隨著普京垮台而衰微,比如普京這二十年建立的執政精英體系,是一個極度腐敗的權貴階層,民怨極深,會被清算;大俄羅斯主義則只能存活於俄羅斯人之中,而被其他邊疆民族拋棄。
「瓜分俄羅斯的狂潮」,不過是俄帝解體的另類表達,因為這個帝國曾瘋狂擴張領土,不能與西歐角逐,卻黥吞了遼闊的西伯利亞,而今日本收回庫頁島和北方四島的意願極其強烈,也勢在必行;
其次,便是中亞四國達吉斯坦、印古什、車臣、韃靼,還有一個薩哈共和國,俄羅斯縮在歐洲,除非再次以戰爭討伐西伯利亞,對中亞這些邊疆國家,可能力不從心。這塊遼闊地域,是所謂突厥人的家鄉,歷史上蒙古人駕馭突厥人征服俄羅斯,建立「欽察汗國」,統治二百年,使得俄羅斯民族的許多特征,如政治上的專制、經濟上的農奴制、軍事上的擴張好戰、宗教上對世俗的屈從等等,都可以從蒙古那裏找到源頭。我寫過一篇《蒙古風暴》,引述孫隆基的一個感慨:
『綜觀第二千年的前五百年,可以說是中國遙遙領先,但中國的高度發展結果是替別人作嫁衣。這種觀察即使確實,仍失諸狹窄。中國的貢獻如果成全了蒙古,後者的業績又何嘗不是替第三、第四者作嫁衣。今日蒙古人局促於內亞洲的一個小國內,人口只有兩百萬,而突厥人的國家至少有五個。至於受益於蒙古旋風的歐洲人則在後五百年代之而興,成為世界的新主人。世界史似乎有它自己的邏輯,不為狹窄的民族主義思維所框範。中國在後五百年重演這場戲,也當作如是觀。』
俄羅斯何嘗不是如此?
2、大一統情結
中俄接壤,歷史上曾是宿敵,有領土、霸權等歷史紛爭,北方威脅隨時還會浮想,因為「大俄羅斯主義」,所以中國人即使改了自己的制度,俄羅斯制度不改或假改,仍無安寧。有人算過一筆賬,俄羅斯從1689年到1944年,總共侵占了中國140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我有一個帖子《中國的威脅仍在北方》專講此情:
鄧小平時代已經意識到「北方威脅消失」,中共還是懼怕蘇俄,絕對不敢問津那北方割讓的遼闊疆土,約合427萬平方公里,相當於現有國土面積的45%。
為什麼?中共強人其實沒有「領土」意識,毛澤東一生沒有『統一』中國,所以鄧小平高度重視『回收香港』,並視其為一生最大滿足,但他還是飲恨台灣。這漸漸慣出中共的一種『領袖情結』,誰上台都要以完成『統一大業』為最高業績;『統一大業』也是這個政權代價最便宜的合法性補充劑,因為被『民族主義』馴化的老百姓最吃這一套,馬克思已經不靈光了。
只要從中共不問北方遼闊割讓疆土、而只盯著東南海上一個島嶼台灣,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特徵。
1993年前蘇聯垮掉,鄧小平說:"國際環境對我們有利。"
蘇聯垮掉之前,雖然跟中國都是社會主義國家,但是蘇聯對中國是最大的威脅。那時中國的導彈都對著北方,軍事部署也是對付北方的。毛澤東在1950年派了很少的兵力去攻台灣,結果被台灣方面消滅了,二十世紀的五十年代六十年代與幾千年的格局沒有什麼大變化﹕威脅來自北方,目光還是對著北方;對東面的太平洋,沒有、也不想有什麼作為。蘇聯垮台,態勢變了,有人說,現在中國的導彈不再對北方了。
可是,鄧小平最先想到的,不是北方那427萬平方公裏的割讓土地,而東南海上蔣介石逃離大陸後的「反共復國基地」。
3、雪恥
近代恥辱,中文裡有一句「割地賠款」,也被中共鑄鍛進民族主義之中,成為一項極成功的「雪恥術」,二〇〇八年夏北京奧運會,就演出一幕「雪恥」大秀,從江澤民到胡錦濤,不遺余力地「申奧」,並以所謂「舉國體制」
辦體育,死磕國際競技場上的「冠軍」,乃是下意識裏被「東亞病夫」這個恥辱所驅使的,只是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而已。
所有這些,都遠遠不及「收復領土」來得更有效,這也是為什麼中共做足了「九七香港回歸」的功夫,徹底的榨取港島這麼一小塊「領土」的收復意義,這被西方學者一針見血地指出其內涵:『隨時隨地、從不猶豫將國家舊時之痛用於政治的、意識形態的、修辭的和情感的需要,放大其受難性質,獨占了所謂「往昔痛苦的道德權力」。』
香港、台灣這樣的孤城、島嶼,無論面積、資源、物產,怎能跟北方遼闊割讓疆土相比?可是,俄羅斯竟然是一個不能問恥、討債、索賠的「老大哥」,這個邏輯,中共隱晦不談,從未向人民交代過。毛澤東因為意識形態,還敢跟赫魯曉夫翻臉,晚年基辛格找上他聯手制蘇,也打過一仗珍寶島;鄧小平則只顧從「蘇共垮台」汲取教訓,引以為戒「窮社會主義」要不得,才以走資本主義道路「韜光養晦」;到了習近平,就只剩下舔個臉討好普京了。
中共怕俄羅斯,是骨子裡的。
4、南北弔詭
歷史上,漢人王朝一向重北輕南;中國幾千年,文明重心一直在西北,經魏晉南北朝之亂,北方人文大殺,中州人物過江如鯽,而江左人文蔚盛,超過北方,南朝已然,於唐尤甚;錢穆說:『唐中葉以前,中國經濟文化之支撐點偏倚在北方(黃河流域),唐中葉以後,中國經濟文化之支撐點偏倚在南方(長江流域)。此大轉變,以安史之亂為關鍵』。
漢人王朝一直對海洋沒有興趣。費正清寫《劍橋中國近代史》提到﹕不知為什麼,當海上已經出現了來自西方的堅船利炮以後,整個中國政府的註意力,財政、軍備,重點還在對付西北——那時西北正在發生太平天國後期所引起的撚軍和「回亂」。中國政府的主要力量還在西北,沒有海軍,也沒有真正懂得海戰的人。高陽的小說《紅頂商人》中提到﹕左宗棠率領軍隊征西,平定金積堡的回民叛亂,包括後來平定新疆,清朝政府都沒有錢給他,他是靠胡雪巖去向西方人貸款。胡就是最早的買辦,向西方借銀子解決西部的問題。中國當時是有內陸的麻煩,有內陸的壓力,但是中國一直沒有處理好海上來的問題。
八十年代,蘇聯崩解,東亞卻成為一個亮點。日本取代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債權國, 1991年台灣外匯存底超過八百億美元,居世界第一;朝鮮半島軍事對峙也緩解了。對於剛剛走出封閉、極權的中國來說,最便捷、難逢的機遇,就是把一百多年前的「洋務運動」找回來,只需要把關鍵詞從「奇技淫巧」轉換為「姓資姓社」而已。鄧小平一九八〇年從廣東擢升趙紫陽來做總理,是為一場「新洋務」的啟動。此際的分殊,在鄧小平主張有限市場經濟、對外開放,而陳雲則堅持中央計劃指令,並以「反自由化」、「清汙」抵觸之。四五年間通貨膨脹,1988年零售物價指數上漲18.5%,人心浮動,第二年便爆發學運、戒嚴鎮壓。這段「新洋務」觸礁於民間抗議,並誘發高層權爭,以至於流血政變,因「垂簾聽政」故事重演,與晚清頗可一比;趙紫陽的「一個中心(經濟建設),兩個基本點(「四項基本原則」、「改革開放」)」,亦頗得張之洞「中體西用」的神髓。這次洋務運動與晚清最大的區別,是毫無外患(割地賠款),鄧小平亟需跟洋人做生意,乃是「救黨救國」。
5、憲政的可能性
所以,在當下中國民族主義意識形態下,最利於制度轉型的東西,不是諸如民意、路徑、理論、經濟實力等等,而是中共最缺的東西,即制度合法性的自信,這個黨色厲內荏七八十年,絲毫不敢放棄「維穩」,概因此點。
假如帝俄再一次解體呢?去收復那427萬平方公里,難道不比「收復台灣」具有更大更深遠的合法性填補嗎?
此由南轉北的戰略轉移,對中國意義非凡。
——鄧小平當年開放南方、經濟北伐,皆因無奈於俄羅斯這頂「鐵帽子」,他揮軍賭氣報復越南,也只打個平手,想跟俄羅斯較勁,實力軍力皆不夠,他又沒有毛澤東的「無法無天」,只好忍氣吞聲;
——舍北方沃壤,去圖東南一島,冒下跟美國對決太平洋的戰略大忌,也惹翻沿海小國,鉤來一個「印太聯盟」,通洋之利盡失,只有你轉向北方,才能還太平洋一個安寧;
——收復北方大片領土,補救中國資源匱乏的弱項,乃神來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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