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德：中国精英怎么看特朗普？

习近平、特朗普

许多中国人认为特朗普兼具战略家和战术家的才能，在搞"创造性破坏"：先摧毁再重建国际秩序。

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给世人留下两种形象。在西方，大多数外交政策专家认为他鲁莽、难以捉摸、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在亚洲，尽管很多人像欧洲人一样不喜欢他，但大家认为他是个比较有内涵的人物。我最近在北京呆了一个星期，与多名官员和知识分子交谈过，其中很多人对他兼具战略家和战术家的才能感到敬佩。

我见到了中国前外交部副部长何亚非。2009年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上，何亚非向时任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语带指责地发了一通议论、接着使敲定协议的希望破灭，由此在国际上声名鹊起。讲到特朗普，他的口气中没有那么大的火药味。他担心"战略性竞争"已经成为新常态，并表示"贸易战只是冰山一角"。

在与我交谈的中国人中，很少有人认为特朗普最关心的是让双边贸易逆差恢复平衡。他们说，如果是这样，他会与欧盟、日本和加拿大联手对抗中国，而不是用关税将美国的盟友一网打尽。他们认为这位美国总统的目标无非是重塑全球秩序。

他们认为，特朗普觉得自己上任之时，正赶上自己伟大祖国相对衰落。不是说当今秩序对美国没有好处。问题是，相对而言，当今秩序更有利于其他国家。更糟糕的是，美国正投入巨额资金和相当多的人力来支持各种联盟和国际机构，而正是这些联盟和国际机构在制约美国却助中国崛起。

在中国人眼中，特朗普的回应是一种"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他正在系统性地摧毁现有机构和协议，从世界贸易组织(WTO)和《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到北约(Nato)和伊朗核协议，这只是第一步，最后是要重新谈判世界秩序，商定更有利于美国的条款。

中国精英认为，一旦现有秩序被摧毁，特朗普将进入第二个阶段：就美国与其他大国的关系进行重新谈判。因为美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如果一次只与一个国家交涉、而不是通过削强扶弱的多边机构，它将居于有利的地位与其他国家进行谈判。

多位和我交谈的人士表示，特朗普是40多年以来首位在3条战线上同时打击中国的美国总统：贸易、军事和意识形态。他们把他描述为一个战术大师：一次专注于一个问题，并且尽可能多地争取他国的让步。他们谈到了特朗普对待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巧妙方式。"看看他是如何处理朝鲜问题的，"其中一人表示，"他一再让习近平同意了联合国的制裁（6次），从而在经济上扼制了朝鲜。中国几乎把朝鲜变成了其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们还认为他是一个战略家，愿意在拿不到更多让步的时候宣布停战，然后重新开辟新战线。

在中国人看来，甚至连特朗普与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在赫尔辛基举行的充满讨好意味的新闻发布会也具有战略意义。他们认为这是与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正好相反的做法。1972年，美国推动中国疏远苏联，以向其真正的对手苏联施压。如今，特朗普正拉拢俄罗斯，以孤立中国。

短期内，中国在回应特朗普的贸易攻击时口气强硬。与此同时，他们正试图通过拉拢欧盟、日本和韩国来建立一条由多方组成的与特朗普对抗的阵线。但目前有许多中国专家私下里呼吁重新考虑这个长期战略。他们认为应该着手做好准备，以期能在中国退缩(retrenchment)的情况下与美国做成新的"大交易"(grand bargain)。不少人认为习近平处理得有点过火了，并且担心从经济上和军事上（在南中国海）同时对抗美国是错误的。

相反，他们主张在经济上作出让步，并转变已成为中国近期外交政策特征的强硬策略。他们呼吁奉行中国版的"光荣孤立"政策，着重发展国内市场，而不是通过出口工业剩余产能扰乱其他国家的经济。

那么哪个才是真实的特朗普呢？正在摧毁多个重要联盟的鲁莽保守分子，还是向中国施压的"稳定的天才"？答案似乎取决于你在哪儿问的这个问题。北京和布鲁塞尔看到的情况截然不同。

本文作者为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主任

译者/马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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