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表示,中国政府的反垄断调查,已经涉及该公司。而就在前一天,奥迪(Audi)公司的相关人员声明,该企业的一个合资公司,由于在销售环节中,违反了中国的反垄断法规,因此将接受政府的处罚。
受到中国政府的反垄断压力的,不只是汽车行业。7月底,大约有100名政府人员,对微软公司(Microsoft)在中国的四个分支机构,进行了突击式搜查。在调查过程中,政府人员大量拷贝了公司的内部数据,包括财务报表,以及员工的电子邮件。
从2013年开始,在中国的外企,受到了大面积的反垄断调查。除过上述公司之外,受到波及的还包括高通(Qualcomm)、埃森哲(Accenture)、美赞臣(Mead Johnson)、达能(Danone)等一系列知名外资企业。中国国内已然掀起,一场主要针对外企的反垄断浪潮。
相比于中国的本土企业,这些外国公司,在商业领域明显具有较大的竞争优势。国外多数媒体,对中国政府的做法表示忧虑。一些人士认为,中国政府的这些举措,表现出政府的商业民族主义与保护主义倾向。而中国内部的主流声音,则大多支持中国政府,认为此举有利于规范市场秩序,并能遏制外资企业在中国的暴利。
同时,国内媒体,也以本土企业如茅台与五粮液公司为例,试图证明,中国政府在反垄断立场上具有一致性。这两个中国最为知名的酒业公司,在2013年,受到了中国政府的数亿元的反垄断处罚。
但是,这种反垄断,最大也是最明显的反差,在于一个事实上极端垄断权力的政府,却同时宣称,它要推进市场的公平竞争。稍微有点正常思维的人,都难以囫囵接受,这样一个过于明显的扭曲事实。
然而,正是在这种表面的分裂与扭曲之中,才可以看出,中国当下新极权主义的真正逻辑。
从上世纪80年代,直到21世纪初,外企在中国,可以说风光无限。为了吸引外商在中国投资设厂,中国政府在税收、用地、服务等多个方面,给予外企高度的优惠。例如,直到2008年为止,外企的所得税率为15%,而中国本土企业的这一税率,为33%。
随着中国的经济增长,中国政府的态势,也愈来愈强,而外企在中国的优势地位,也相应逐渐走弱。这一特点,在互联网信息领域,尤其突出。2010年,谷歌因内容审查等问题,与中国政府交涉失败。谷歌最终决定,在所有业务领域,退出中国大陆市场。这一事件,可以看作是中国政府与外企关系的分水岭。
将资本主义机制,纳为己用,是新极权有别于旧极权的最明显特征。然而,即便是拥有近乎无限强制能力的极权政府,在引入资本主义方面,也面临相当大的风险与挑战。经济的活性化,必然会引发社会的活性化,由此,可能会导致社会产生强大的政治冲击。八九事件,就是非常明显的一例。
从历史来看,极权也是在学习、试错与纠改过程中,逐步适应与掌控资本主义的运行机制。在引入的初期阶段,当外资企业在资金、技术等发展瓶颈方面,能够提供极有价值的便利因素时,中国政府,可以不惜以超额利润作为回报,招揽外资;而当新极权逐渐成形稳固,以及来自外企的这些便利,不再具有以前的吸引力之时,中国政府,又可用政策法规等杠杆,如反垄断法律,对外资企业加以规制惩罚。新极权在政策调整方面,具有极高的灵活性与任意性。
相比于民主的法治国家,极权反垄断的手法,也具有自身特色。例如,美国与欧盟的反垄断案例,都是由相关部门提交诉讼,并由司法部门仲裁,而中国则是以发改委、商务部以及工商总局等行政部门,直接管理惩办。
目前的政府反垄断,自然具有商业保护主义的一面,但这些举措的含意,恐怕还不止于此。更为深远的一层意义,可能在于,权力集团正在按照自身的意志,重塑资本主义的秩序。
在自由民主国家,政治自由、经济自由与社会自由,是自由在不同方面的多层影射,这些要素相互联系,交叉反馈,形成良性循环。然而,在新极权体制之下,这种自然整合的自由秩序,被强行割裂。极权政府,试图在政治极端垄断的刚性格局之下,维护一种仍然具有有限自由竞争的市场秩序,以避免经济大盘的僵化与退化,从而服务于政权的长期利益与安全。
但是,政治与经济,本来就紧密相连。为了最大限度地垄断权力,极权不得不同时维持,对核心经济资源如金融、能源、信息、交通等关键产业的垄断。其结果,是在政治上的压倒性垄断,以及在核心经济产业上的高程度垄断。而在次级以及边缘产业上,极权却又会尽力推动有限的自由竞争。目前的所出现的反垄断风浪,正是新极权这种逻辑的体现。
然而,无论如何,新极权无法改变,权力不受外部限制的事实。权力垄断下的商业反垄断,在带来更大的权力腐败机会的同时,恐怕只能收到非常有限的市场效果。在经济渐行衰退的大趋势面前,逻辑分裂下的反垄断,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维持经济的活性,这将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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