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29日星期一

洪耀南 | 韓國司改:是終結「檢察獨大」革命,還是邁向新司法極權?

作者:洪耀南 
Rti 央廣 2025-09-29


2025年,韓國國會以壓倒性的 174通過由李在明政府主導的司法改革法案,雖遭在野黨退席抗議,仍強勢推翻檢察廳自1948年以來長達78年的主導地位,象徵一場撼動國家權力結構的制度性地震。

這不只是「檢察廳時代」的落幕,更是一場關於民主制度與深層權力結構的正面衝突。

結構轉型:兩個新機構,一場制度解構

本次改革的核心,在於徹底拆解檢察體系長年集於一身的「調查權」與「起訴權」,轉由兩個新設機構分別掌管:

重大犯罪調查廳(隸屬行政安全部):專責偵查;

公訴廳(隸屬法務部):專責起訴。

同時導入外部監督機制,期望透過權責分立、組織分工,阻斷內部派系操作與濫權風險,回應社會對「檢察權力怪物化」的強烈不信任。

韓劇不是虛構,而是制度病灶的寓言

在韓國,檢察體系從來不只是司法機構,更與政治、財閥、媒體長期糾結,形成所謂的「檢察共和國」。這個體系早已背離法律正義的初衷,成為政治鬥爭的工具、政敵清算的武器。

韓劇《秘密森林》《內部者們》早已揭示這樣的結構性黑箱:「你要對抗的,不是罪犯,而是整個檢察體系。」制度比罪犯更難撼動,成為現代民主最大的隱形風險。

如今,這場劇情不再只是虛構,而是正式登上國會法案桌,進入現實政治的權力重構。


秘密森林


內部者們(台譯:萬惡新世界)

 尹錫悅的殞落:強人政治的自我崩毀

作為第20任總統,尹錫悅出身檢察體系,以查辦兩任總統的反貪英雄姿態當選,曾代表「檢察治國」的改革希望。

但短短兩年,他卻因頒布違憲戒嚴令遭彈劾、收押,成為韓國史上首位因濫權下台的總統。

表面上這是一場憲政危機,實則是對檢察權力過度政治化的集體清算。從起訴前法務部長曹國,到以選罷法打擊李在明等反對勢力,尹政府操作法律為政治服務的痕跡,使「選擇性司法」成為民意反彈的導火線。

尹錫悅的倒台,不只是個人錯判,更象徵檢察體系長年沉痾的總爆發。 

結束?還是變形?檢察共和國的斷裂與延續

與多數民主國家檢警分工、互相制衡的制度不同,韓國檢察體系長期集調查、起訴、干預警方與司法於一身,實質上成為不受制衡的「國中之國」。

此次改革試圖打破這種高度集權的司法壟斷,然而,拆解舊體制不代表自動建立新制度。改革是否合法、是否穩定,仍有諸多爭議。

特別是在過渡期長達一年、舊制與新制並行的真空期間,制度運作是否會陷入混亂?司法獨立是否因此受損?這些疑慮尚未獲得充分解答。 

民意支持,是授權還是情緒投射?

根據《Korea Times20256月民調,67%民眾支持此次改革;韓國律師協會更顯示高達88.1%的法律界人士贊成廢除現行檢察體制。

表面上,改革似乎取得壓倒性民意正當性。但深入觀察可發現,這些支持多數源自對「檢察濫權」的否定,而非對李在明版制度設計的具體認同。

這也引發反對者關注:

所有新設機構皆隸屬行政體系,是否讓檢察濫權風險轉嫁為總統制的權力膨脹?

調查與起訴權分立後,是否可能出現資訊斷層、責任模糊、執法真空等制度風險?

此舉是否將改革之名淪為政治清算之實?

改革若無完善監督與配套,極可能只是「換一批人玩同一場遊戲」。

真正的改革,才剛開始

改革的目的不應只是終結「檢察共和國」,更應是構築一套能夠自我修復、防止濫權、確保法治的制度性安全網。

李在明政府如今面對的,不是一個被埋葬的舊體系,而是一個尚未完全解構、仍可能變形再生的權力幽靈。

若無法推進「程序正義」、「權責對等」與「監督透明」等深層制度改革,這場變革將無法擺脫變種威權的風險。

結語:劇終,還是續集?

我們曾在韓劇裡,看見正義被制度吞噬,黑箱成為日常。但今天,韓國人民不再只是觀眾——他們正在編寫這場制度變革的劇本。

韓國不再是《秘密森林》,但司法體系的暗影仍未遠離;
不再是《內部者們》,但政治與司法的博弈仍在繼續。

這場改革,是一次機會,也是一場壓力測試。真正值得追問的,不是「檢察體系是否終結」,而是:

韓國是否已建立起一套,任何人都不能為所欲為的制度?

這一集,才剛播出;下一集,將由歷史與民意共同編寫。 

作者》洪耀南 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助理教授、淡江大學兩岸關係研究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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