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冷戰的蘇聯帝國領袖戈巴契夫9月3日在莫斯科安葬。可歎的是到現場致敬的元首只有匈牙利總理奧班,其他國家領導人無一露面,連普丁都未出席,雖有上千民眾前來致意,但場面終究欠缺。歷史對這位先知一時的涼薄,或許將來會還他公道。
冷戰思惟下戈巴契夫被妖魔化
二戰結束後,美、蘇兩強隨即展開冷戰,成為深刻影響全球局勢長達半世紀的惡夢。台灣各建制屬於盎格魯薩克遜英語世界的勢力範圍,從政治、經濟、媒體、藝文、影劇、學術、社會知識、公共論述,無不籠罩在美國的巨靈之掌下。於是蘇聯的歷任領袖就成為「惡魔」,蘇聯也成為「邪惡帝國」。整個蘇聯都被妖魔化。由於美國的軟實力尤其是文化滲透性極為成功有效,像是好萊塢影視產品和流行音樂的所向無敵,美國的一切意識便成為所影響地區的意識,台灣亦不能免。蘇聯的偉大領袖戈巴契夫遂登上邪惡帝國的妖魔榜,跳到頓河也洗不清。
1950到70年代,美國全面將蘇聯妖魔化,學術界也引經據點醜化俄羅斯人,都把冷戰起源歸罪於蘇聯;但是若干美國歷史學家從史料中發現美國也須對冷戰的起源負責任,美國在不信任蘇聯的氛圍下即使沒有先於蘇聯發起冷戰,也與蘇聯差不多同時發動冷戰。這項發現駁斥了蘇聯單方挑起冷戰的偏見與成見,這些美國史學界革命性挑戰舊思惟的學者,被稱為冷戰史的「修正主義」派。傑出的歷史學家蓋迪斯(John L. Gaddis)在他那本經典的著作《冷戰;新的歷史》中從文資浩繁的史料中,耙梳出美國基於國安的迫害妄想與偏執,採取了對蘇聯敵意的態度與政策,最明確的做法就是遵循喬治.肯南設計的圍堵蘇聯大戰略,使得先天疑神疑鬼,極度沒有安全感的蘇聯早在二戰結束前就擔憂戰後美國對蘇聯的敵意而深感焦慮,於是超前部署,二戰甫一結束,立即派兵進駐東歐,組成衛星國作為保護蘇聯的緩衝區。蘇聯的行為坐實了美國咬定蘇聯挑起冷戰的控訴,成為美國自我實現的預言。
冷戰源起不能單責蘇聯一方
冷戰的起源美蘇雙方都難辭其咎。那麼結束冷戰完全是美國,特別是雷根的功勞嗎?讀完戈巴契夫所寫的《戈巴契夫冷戰回憶錄》,我們發現,真誠地奔走說服裁減核武、協助兩德統一、放手讓附庸國獨立自主、具體實踐蘇聯的民主選舉、給予民眾自由、整頓腐敗官僚、幹部、改革黨內的政治文化、允許拆除柏林圍牆、放棄以武力干預東歐諸國內政的固有政策、緩解緊張的蘇中關係的是戈巴契夫,而非雷根;而他最了不起的成就是讓雷根、老布希、柴契爾、密特朗、柯爾等原來完全不信任蘇聯的西方領袖,經過戈巴契夫的誠懇說服,彼此都願意在重大國際問題上協力合作,去除猜疑。
特別是限制核武的談判,對美蘇皆是神經最敏感的部位;而對於改革開放的新思維國內反對的聲浪非常大,例如很多保守人士痛罵戈巴契夫是叛徒、是裂解蘇聯的俄奸等,以及雷根也面臨政敵的綏靖批判。戈巴契夫和雷根費盡口舌才說服那些堅持核武攸關國家安全的人士和同志,得以簽訂《中程飛彈條約》。
所以是美蘇兩國共同努力結束冷戰。戈巴契夫在回憶錄中譴責美國政客「無法肩負起歷史責任…沒有承認美俄共同戰勝冷戰,取而代之的是『美國在冷戰中取得勝利』」。
「新思維」和「改革重組」
戈巴契夫的全方位改造蘇聯是基於他提出「新思維」(new thinking)和「改革重組」(Perestroika)的綱領,而改革的背景是內外交迫,必須救亡圖存。外在的危機在於與中國、美國及西歐的持久衝突及緊張;在阿富汗數以萬計的軍事存在;軍備競賽削弱了蘇聯的經濟活力。有些時候,蘇聯的軍費總額,占GDP的25%到30%,是美國和北約國家的五到六倍。蘇聯的軍事工業複合體排擠了其他經濟發展的需要,經濟危機已陰霾籠罩;全國9成的科學家都在從事有關國防的事業。
戈巴契夫認為他的改革開放哲學是起源於愛因斯坦和羅素的反核武思想、五零及六零年代的反戰運動、約翰甘迺迪和赫魯雪夫的「政治懺悔」等都是啟發「新思維」的活水。他說:「我們拒絕從對立的社會制度鬥爭視角來思考世界的發展。蘇聯改變了自身的安全觀,並確立了世界政治非軍事化的任務藉以遵循在較低軍備水平下達成充足防禦」的原則。
戈巴契夫並非無原則示好西方,他對西方尖銳批評,特別對美國軍事工業複合體和懷有成見的優越感,以及複製羅馬帝國的「大美國和平」,不以為然;但都在語氣上有理有節,避免破壞了美蘇和談的氣氛。
他對國內的反蘇勢力的抨擊更加嚴厲,尤其對葉爾欽。他指出葉爾欽政變失敗後祕密促成的《別洛韋日協議》,致使烏克蘭、俄羅斯、白俄羅斯決定退出蘇聯,正式導致蘇聯的解體,「而美國樂見其敗,誤判葉爾欽為民主鬥士;並且以為一個羸弱的俄羅斯,更符合美國作為世界霸主的利益」。(林健忠博士語)。
對於戈巴契夫「推動改過於激烈,導致改革失敗」的批評,戈氏除了援引許多數據說明蘇聯當時的各項失敗,已到了山窮水盡、不得不痛徹改革的地步;反而是葉爾欽的「震盪療法」,盲目推行急速而全面的資本主義化和國有企業私有化,造成國有資產遭到少數權貴私吞,人民多年積蓄轉眼成空,盧布一夕貶成廢紙,才是改革失敗的主因。
回頭看這段歷史,戈巴契夫宣揚的世界和平理念,經過時代的沈澱和檢驗,終於被發現是真誠而現實的,並非如美國所誤認是蘇聯陰險、欺詐、魅惑西方意欲達成共產主義世界化的目標的詭計。如今世人才感到他的理想主義色彩,在殘酷現實的黯黑色彩塗抹下,已成為一抹殘霞,並且在現實主義者眼中是愚蠢失敗的案例。
當今中共引戈巴契夫及蘇聯失敗的經驗教訓,認為西方之不可信任,其「亡華之心不死」,對任何西方提出的價值、和平倡議和人道人權的呼籲,一概視為特洛伊木馬,予以無情的打擊,並以此為藉口,走向更加極權專制的歧路,拖延了中國內部的民主化和對外的和平實踐。
作者年齡:電競元年之史前玄武紀經歷:媒體工作三十五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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