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民中文大学最后一课全文字稿
毋忘燃灯人 – 向启蒙者致敬
毋忘燃灯人 – 向启蒙者致敬
[2018年11月14日，香港中文大学。思托邦第十四讲。]
[整理：健民之友]
[整理：健民之友]
教书廿多年，我认为自己在讲坛上算得上潇洒，
我要说几句普通话，特别要感谢一些从外地来的朋友，
今天很多人到来，除了想听我最后一课，
特别跟戴耀廷和朱耀明牧师走过一段很长的路，
[占中三子，戴耀廷，陈健民，朱耀明]
特别要感谢我的外母，她八十多岁，支持这个运动（掌声），
特别要感谢我的外母，她八十多岁，支持这个运动（掌声），
非常感谢能为我办这次演讲，保松第一次送花，
离别时刻，坦白说我没有怨恨，也没有悲哀，只能说我今天很感动，
今天我很想感激一些曾启蒙我的书和人，特别给同学和朋友分享，
我1979年来中文大学读书，走过如此漫长的路，
社会意识的启蒙 – 金禧事件
第一件事。在我念中学预科时，香港发生了一件事情，
我说：「表态我只是中学生？！」拿着单张要我表态，我真的不懂。
那时候是七十年代，我这类人不易入大学，我的中学，
表态我回学校问校长，说校外有位师兄派单张，
「搞乱香港」，是否很耳熟？（众笑）我回去再细想，不可能吧，
我不敢去，但查看报纸，发现当天原来有绘画写生比赛，
[金禧事件维园万人集会1978年]
我就坐在维园凉亭内听演讲，一直听，感到台上说话的人很有道理，
当晚我彻夜未眠，为何会这样？对当时的我而言，
我很少失眠，那一晚再三思量，是我人生的转捩点我认为，
[香港中文大学，七十年代本部，图书馆，范克廉楼图片来源：
为何我要读社会学，因为我不了解社会，所以读社会学;
为何我要读社会学，因为我不了解社会，所以读社会学;
所以这件事影响我人生真的很深远，
想深一层，是否单单一个社会运动影响我？不是，社会运动很重要，
信仰的启蒙 – 乌纳穆诺“生命的悲剧意识”
中学时我开始有信仰，常常问道：？？
[小王子，网上图片]
我问自己，我只懂一件事，就是绘画，
我问自己，我只懂一件事，就是绘画，
很多人问我，究竟你是什么宗教信仰？占中另外「二子」
我是不是基督徒呢？我被学生问了很多年，我经常不回答。
我只能说，我是一个有信仰而无宗教的人。
为何这样说？正如我所讲，宗教问题对我很重要，令我对社会敏感。
譬如说上帝是否存在？你能否证明衪？究竟罪是什么？
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不断挣扎，挣扎一天不完，我无法行动。
[图片：思托邦]
第一本就是“生命的悲剧意识”，乌纳穆诺写的一本书（
我试图用很多方法去理解我的信仰，最后这本书告诉我，
第二项，很多人很难接受，而我最后非常接受。我经常说，
多年来没有跟学生说过，对我来说，所谓「我相信「其实是」
第三项我学会的，就是宗教态度和形式的问题书中有一句很触动我，
这说法深深触动我这个读社会学的人，因此我说我是「
所以我很感谢，大学一年级时首先遇到这本书;
宗教信仰的启蒙 – 潘霍华“狱中书简”
潘霍华是二次大战时一位德国牧师，他有别于整个德国教会;
「基督徒必须投入现世去实践信仰，教会必须放弃自己的舒适和特权，敢于实践有别于世俗的价值观， 与受苦的人站在一起。」
看到这里我感受很深，教会是否真的胆敢与社会主流价值观不一样？
潘霍华时常问一个问题，在这时空下，谁才是耶稣？
他常追问这类问题，希望信仰不是抽象的东西，
‘Every Christian must be fully human by bringing God into his whole life, not merely into some spiritual realm.’
只可惜潘霍华写完“狱中书简”后便死去，他将来要写的书的大纲，
占中后，我们被捕准备受审，曾跟黄浩铭倾谈，他曾经坐牢，
第一本最急要读，正因为大学时期，潘霍华的“狱中书简”
你会问，何解会这样，当时就是这样，
他时常问什么是「真教会」，信仰不应拘泥于教堂，仪式，
他的讲法，就算犹太人不信耶稣，犹太人的确不信耶稣，
书中描述，潘霍华身体力行到最后一步，甚至参与计划刺杀希特拉，
希特拉一位将领与他们合谋，准备在一次会议中炸死希特拉，
潘霍华很厉害，若我是他，会感到很沮丧;我很佩服他，
我认为，希特拉当时若被炸死，只会有第二个希特拉，
各位朋友，时间不是我们能掌握的，我们只能做你认为对的事，
德国战败之前，希特拉把潘霍华送上了绞刑台处死，临死前他说’
潘霍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生追问什么才称得上教会。
所以我读潘霍华，
他带我到演讲台上，在台上写了几句，
两位将信仰与社区结合的牧者
当时的香港教会内，也有两位牧师的演讲很触动我，
[卢龙光牧师（左二），朱耀明牧师（右一）]
卢龙光牧师和朱耀明牧师影响我亦很深远，我大学毕业第一份工，
我当时是他们中心唯一没有返教会的一个所谓基督徒，
宗教信仰的启蒙 – 朱耀明牧师和他老师的书单
但影响我更深一定是朱耀明牧师。朱耀明牧师跟我走过很多路，
我感觉牧师常扮演一个角色，好像上天的召唤都通过牧师，
朱耀明牧师为何可以如此有生命力，运用信仰在社会上许多事？
你看，不只要读一些宗教，基督教的书，他读潘霍华的“狱中书简”
民主理念的启蒙 – 魏京生与北京民主墙运动（1979）
读大学时我本来想思考贫穷问题，社会不均的问题，
我真正第一张完整的床是在大学宿舍，我视之为豪宅，
我本来很想思索贫困问题，但最后却不以此为主，为什么？
第一件事在中国大陆，1979年魏京生和一群年轻知识分子，
当时邓小平提出「四个现代化」，工业，农业，科技和国防，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晚清时讨论洋务运动是否足够，
我读完之后，作为一个大学生，很同意魏京生这张大字报，
[魏京生于受审0.1979]
法庭审判时，有一个人叫刘青，他将整个审判过程抄写下来;
法庭审判时，有一个人叫刘青，他将整个审判过程抄写下来;
刘青偷偷地在法庭内抄下整个审判过程，
另一个人叫胡平，也影响我很深。胡平是当时北大一个学生，
[胡平]
当时他说了什么呢他说的言论自由其实很多人知道，本来不用多谈，
「一个人失去了表达自己愿望和意见的权利，势必成为奴隶和工具。」
「什么是言论自由呢？那就是发表各种意见的自由，好话，坏话，正确的话，错误的话，通通都要包括。」
「有人说任何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也不允许人们从基本的制度上，否定它的政权，所以那种针对根本制度的反对意见应该禁止， 这又是一个将言论和行动不作区分的典型论调。 」
「他说人们可以对宪法提出各种意见，包括反对意见，这是宪法本身赋予的。」
这些讲法好像在今天香港也很多人不太明白，动辄就不让同学发言，
当时我在中大学生会，改革开放后，
当共青团的人出现时，我很诧异，哗！这人年纪这么大？（众笑）
我们讨论办交流团可举行什么活动我提议辩论比赛，两间「中大」
他们问：「什么是辩论比赛？」
我解释：「有正反两方，也有评判，最后评分看谁能胜出。」
「好！有什么题目呢，同学？」
「不如辩论一下，社会主义好，还是资本主义好？」（众笑）
「不能搞乱思想搞乱思想!!」
我于是回话：「不要紧，可以这样，中国同学支持资本主义，
「这样思想更加乱！」（众笑）
最后取消了辩论比赛，只准划艇比赛（众笑），在湖上两大划艇。
那些年去广州，不能即日来回，因为没有高铁，
不断纠缠纠缠，已经凌晨二时，整晚辩论，没有睡过（众笑），
他一言不发安静地走近床边（众笑），我估计他整晚呆望天花板，
民主理念的启蒙 – 美丽岛事件（1979）
第二件事跟台湾有关，今天有很多从台湾来的朋友，谢谢你们，
先说一件事，当时大学有个讲座，绰号「大声公」的记者陆铿，
她在台上讲民主，谈到某件事时，她身边的陆铿，
我即时回家寻找杂志细阅，当时“七十年代”
[美丽岛事件审判]
有一张在军事法庭的相片影响我一生，相片中两位人士我特别深刻，
另一位令我最深印象的是黄信介，为何会深刻？
其后因为美国与国际媒体的压力，最后施明德被判终身监禁，
民主理念的启蒙 – 香港前途问题
香港又发生什么事？由我1979年入读大学到毕业，
[1982年9月，英国首相戴卓尔夫人到访北京，与邓小平会面，
时下年轻人不理解，为何你们接受民主回归要知道，
当时纵使我是一个颇强烈的民族主义者，
我思考民族主义有什么价值，它根本不是什么价值，
潘霍华说’我为我的国家的失败祈祷’，他祈祷自己的国家’PK’
所以当时我在代表会，提出了一个议案，陈耀华也在场，
我认为有关香港的前途问题，学生会不应该有既定立场，
议案最终被否决，但这不重要，最重要是当时我开始思考很多，
[1984年5月，总理赵紫阳回信港大学生会]
这封信是当时总理赵紫阳给港大同学的回信，他说什么？
两岸三地同一时间发生这些事情，令我人生开始找到自己的路向，
人生志业的启蒙–Juan J. Linz
我在社区工作了几年，也当过两个候选人的助选经理等等，
在耶鲁一年之后，我就很确定我的方向，因为当时遇到一位教授，
[Juan J. Linz]
西班牙经历过很惨烈的内战，最后在七十年代中期，
读中国历史，我们长年以来都在革命的怪圈里兜兜转转，不能摆脱，
我想跟Juan Linz去研究民主化理论，特别是有关西班牙的民主化，
Juan Linz有好几个很重要的贡献，其一是将不讨政体分类。
为何要那么辛苦去做呢？他的研究指出，好些社会并非极权，
第二个贡献，就是他开课教授的过渡政权，谈民主理论，
1989年11月，捷克天鹅绒革命，1989年底，东欧波兰，
有时我很同情我的师兄师姐，在我们学系，
当头棒喝，原来你是不知道的！就像贼人半夜潜入你房子，
他有另一课讲民主的条件，从专制稳定地过渡到民主，
他提出五种条件，第一是公民社会，第二是法治，第三是政治社会，
Juan Linz的着作十分苦涩，他矮矮胖胖，上课时会拿着两叠书，
这个人写文章很麻烦，由于他的文章太冗长太唠叨，
Juan Linz的著作特色，一页中，正文只占数行，其余皆注释。
他很多文章没有刊登，但大家都知道他很有学问。
耶鲁大学最高地位的教授是Sterling教授，
他就是拿着这本书跟同学说：你们要用心做好你觉得有意义的事，
到了他晚年，他的合作伙伴才整理，删节他的文章，
谈他学问的厉害，还要讲Rethinking Military Politics （Alfred Stepan著）这本书，此书是他的合作伙伴所写，
你觉很奇怪吗？今时今日，梁振英，林郑月娥，
我们作为他的学生，特别感谢他，不只因他有丰富的学问，
每次讲课后，门外总会有一群博士生等候他，跟他一起吃饭，
Juan Linz没有子女，视我们如己出，这位老师成为我的榜样。
我作了选择，我要成为一个学者，希望好好地参与社会，影响社会。
当然还有其他老师，Deborah Davis是中国研究的专家，我的论文导师，
[1989年六四镇压后数年，是香港人移民高峰期。]
我学成归来是1992年，正值香港移民潮最高峰.1992,
我觉得自己路向很清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第一是中国问题，
所以，我决心用一生的力量，在中国内，只谈「公民社会」四个字，
目标是长远的中国民主化，我觉得那一天不会这么快到来，
如果以民主化五个社会条件来说，香港完全，
所以我们要做的，当然希望香港能够争取到普选，
这是我人生的志业：在中国，铺垫民主化社会的基础;在香港，
思考民主的社会基础之时，民主在美国（Alexis de Tocqueville，1805-1859）
书亦提到，很多人会先参加社团，才会再去参与政治，
另一个人是Habermas，他谈「公共领域」，指出十七，
民运策略的启蒙 – 曼德拉的灵活与胸襟
从争取普选的策略而言，曼德拉对我有很深影响，
他争取民主经历过很多不同阶段，首先是公民抗命，
曼德拉学习游击队知识，制造炸弹，炸毁政府设施等等;
曼德拉一个人写信给政府提出对话，当时他很小心，
曼德拉说，没错，我们作为领袖，必须有时走在群众前面，
[囚禁27年后，曼德拉1990年2月获释，步出监狱]
一切需要时间，不能说因为曼德拉以对话成功，
若你问我，我最希望见到他朝中国和香港，循此路向民主化，
到2012年底，在我的认知上，知道中央政府不会给我们「
[2014年9月28日，香港，雨伞运动爆发]
可否作最后努力？但我想不到，谁知道，这个傻人戴耀廷，
民运策略的启蒙 – 公民抗命
经历雨伞运动之后，很多人问，究竟公民抗命可否继续下去，
因为我一直都阅读这方面的作品，
从他公民抗命的事件中可以看到，第一，他触犯法律，
另一个影响我很深的人，当然是甘地，
[甘地的公民抗命]
起初殖民地政府不管他，因为只有几个人，但越来越多人加入，
甘地的「非暴力」跟曼德拉不同，他原则上就已要求非暴力，
[马丁路德金]
第三个当然是马丁路德金，他念毕博士后，
他第一个行动就是对抗种族主义的“杯葛巴士”抗争，
[Rosa Parks不肯让座后被捕]
他们坚持走路一点不容易，有些人要走十多二十公里上班，
几百天的抗争，马丁路德金当然受到批评。谁人受影响？都是黑人，
[杯葛巴士行动，持续三百多天]
我最记得马丁路德金说，他从教会里收到一封信或名信片，
当年的黑人，每次登记做选民时，总被人问一堆问题，不懂答就被「
那教友说，算了吧，只是没有这部分而已，其实我们活得很好，
在五十年代那时代，他们觉得生活很不错，为什么你要制造混乱？
在我们还未占中之前，马丁路德金很多话早令我知道，
今时今日，很多人觉得你们这些「左胶」东西试过了，不行的。
很多学者研究了过往这四十多年世界各地政体的民主化进程，
[1989年，捷克革命，共产政权倒台，民众和平示威，
所以无论是用哪一条途径民主化，甚至革命，其实过去四十年里，
中国要怎样才会达到民主？我真的不知道。我昨天才跟一个朋友说，
等待启蒙：中国专制的社会基础
我将要离开中大校园，也要告别廿多年的教书生涯。因为离开，
我会继续思考的问题，都是中国的问题，
我要思考的问题是，为何中国数千年来，还是一个专制社会？
要想的问题也包括，为什么我们长久以来，
我专程带了一个硕士生走到中山大学，
当时中国很多茶馆，酒楼，都会贴出「不谈政事」标句，
对不起各位同学，在我办公室门口，你将会见到很多书我将扔出来，
第二个问题就是，中国能不能产生一个独立的知识分子群体？
为何我们不能产生一个独立的知识分子群，成为社会良心，
第三个我要讨论要思考的问题就是有关专制人格的问题，即是，
[汉娜阿伦特]
悲剧为何出现？不单只是因为那几个领䄂，而是整个社会的人，
[柏林犹太博物馆]
我们现在中国，就在建立什么「以法治国」，经常提醒我们香港「
我们现在中国，就在建立什么「以法治国」，经常提醒我们香港「
接着很多香港人就说，与我无关，我跟法律做事，所以我就「DQ」
Erich Fromm写了一本书“逃避自由”（Escape From Freedom），我告诉学生，如果你要我介绍十本书，
Erich Fromm追溯为什么德国的人会失去安全感，他说有两种力量，
我自己经常思考，乱世中为何会出这些枭雄呢？无论是政府或民间，
遥遥长路，有时真的觉得前路茫茫，灯有时会暗淡。暗夜里，
送给中大学生：梵谷与老师的一段对话
我大学二年级时读了“梵谷传”，对我影响很深。
中世纪的时候，画一幅画，画人像，不可以像真，
去到梵谷的时代，他们尝试一个新开始，
画家塞尚的苹果，大家知道今天很值钱，拍卖价以亿计;他卖画时，
梵谷一开始不是画家，他初时在画廊卖画，发现这个工作很苦，
「要求现世的顺利，一个人就要首先心死，人生在世不仅在于求乐，不仅在于坦白做人，他应该悟解人类的重大意义，争取自身的尊严， 而且超越人人要混日子都必须敷衍的那一套庸俗陋习。」
他不想再这样混日子，接着他如何？他继承父业，读神学做牧师，
他非常失望，对整个教会非常失望，写了一段很痛心的说话：
「于是突然之间，他发现了一件自己久已明白的事了，这一切上帝长上帝短的讨论，全是幼稚的逃避现实， 全是一个惊恐而寂寞的凡人，在冰冷， 黑暗而永恒的夜里窃语的谎言。上帝并不存在，简单一句话， 上帝并不存在，有的只是混乱，悲惨，痛苦，残酷，磨人， 盲目无尽无止的混乱」。
梵谷作为一个牧师，信仰可以跌到这样的低点。接着他如何？
梵谷说过，对他来说，空白的画布就像空虚的人生向他嘲笑。
他在年轻时有一段对话，我要送给在座每一位大学同学。
这段说话我送给在座同学。
老师说：这个人死得又贫困又羞辱。
梵谷：可是他死时不忧伤。
老师：不错，其实他已经充分地表现了自己，而且亦知道自己作品的真正价值，当时其实只有一个人知道。
梵谷：那么说是不是只要他自己明白就能满意呢如果他弄错了呢？
老师：别人觉得如何其实毫无关系，伦布兰特可是要画下去。他画得好坏都无所谓，只有艺术才能使他做一个完整的人， 他已经达到他所了解的自己生命的目的，就不虚此生。
梵谷：可是老师，一个年轻人又怎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
老师：没有东西是永远把握得住的，只要有勇气和力量，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也就够了，也许结果是错了， 可是你至少总算做过了，我们必须依照自己理性的最高指示做下去， 至于最终的价值，那只有等上帝去评断，每个人都有完整的自我， 都有自己的特性，如果能顺性去做，那么无论做什么， 结果总会是完满的。
这是我送给同学最后的话，
（全场起立鼓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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