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元宇宙"火了。使元宇宙火成燎原之势的，是脸书（Facebook）创始人和首席执行官扎克伯克提出：Facebook将要全面转型为一个"元平台"（meta platforms），并从多方面打造一个"元宇宙"（Metaverse）——一个"沉浸式"的虚拟和现实相结合的"元宇宙"。
"元宇宙"的概念，其来源可追溯到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或者电影《黑客帝国》系列和《头号玩家》等。这些科幻的艺术作品，以极其丰富的想象力描绘未来世界的生活状况——虚拟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在人们的意识中重叠或消融，并塑造出一种"虚拟即现实"的人类意识。
这样的"元宇宙"如果仅仅存在于科幻类的艺术创作中，这不打紧，甚至还是激发好奇和想象，促进科学技术发展的推动力。
如今，Facebook，作为全球互联网平台的巨无霸，要来打造"元宇宙"了。扎克伯格们打算通过VR（虚拟现实）和AR（增强现实）技术，将虚拟世界的信息叠加到真实环境中，给人以虚拟与现实同一的时空意识。而MR（混合现实）则将VR和AR技术更进一步地叠加，通过更多的交互性，将现实的场景投射到虚拟世界中。
一个虚拟与现实同一的"元宇宙"似乎真的就要降临了。有人欢呼，有人恐慌。
不过，且慢。让我先来问问，扎克伯格们将要打造的"元宇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先说"元"（mate）。据《牛津希腊文—英文词汇》的注释，这个词有"在⋯⋯ 中"、"和⋯⋯在一起"、"在⋯⋯旁边"和"在⋯⋯之后"等含义，当它作为前缀时，又含有"相反"、"变化"等含义。在英语"形而上学"（metaphysics）一词中，meta 又有"超越"的含义在内。
而作为名词的前缀，"元"通常是作为用来研究对象（即名词之所指）的一套符号语言（理论学说）。例如：
元语言（metalanguage）。在语言研究中，都有一种作为研究对象的语言，还有一种研究者用来谈论对象的语言，叫元语言。
元数学（metamathematics）。是一种将数学作为研究对象的数学语言，因此元数学是一种用来研究数学和数学哲学的数学，也叫做"数学的数学"。
元逻辑（metalogic）。 是以形式化的逻辑系统为研究对象（形式语言、形式系统和逻辑演算的语法和语义）的一门学科。简单地说，元逻辑是以形式化的逻辑为研究对象的符号语言。哥德尔对形式系统不完备性的证明就是一个元逻辑的最好实例。
元哲学（mate-philosophy）。是以哲学自身为对象进行研究的哲学理论。
……
那么，元宇宙的概念是在什么意义上定义的呢？
如果我的理解无误，当下流行的元宇宙之"元"，并非上述意涵之"元"，应该也不是"在宇宙之后"或"超越宇宙"的意思，更不是"原始""原初"之意，而是指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因VR、AR、MR技术而融为一体，甚至未来虚拟世界可以独立而取代现实世界。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要问：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真的可以因技术的进步而消融吗？虚拟世界真的可以完全独立存在甚至取代现实世界吗？
在这里，我不想从元宇宙的8个关键特征：Identity（身份）、Friends（朋友）、Immersive（沉浸感）、Low Friction（低延迟）、Anywhere（随地）、Variety（多样性）、Economy（经济）、Civility（文明）这样严格的专业和学术的角度来提问，只是以常识来向扎克伯格们请教，能否回答如下问题：
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混合现实等技术是否真的能独立于真实的现实世界而存在？难道它们已不再是人类的物理和生物活动的延伸，而是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物种甚或世界？
互联网新技术的进步，是否真的可以消融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达到"万物一体，物我两忘"的境界？甚至未来虚拟世界真的可以取代现实世界，我们只需沉浸式地生活于互联网世界即可，而不必回到现实生活之中？
如果是，那么人类的吃喝拉撒等问题如何解决？是不是生命之新陈代谢的"进"和"出"都可以在虚拟世界解决了？是不是人类的情感、欲望、生命冲动、情绪宣泄等问题也都可以在虚拟世界解决了？道德、理性、信仰、审美等人类活动也都可以通过沉浸式体验而虚拟化地实现了？那倒好，现实世界反倒成了无感、无欲、无争、无语的世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人类一定都移居虚拟世界充满生机的"绿洲"，而现实世界却只遗下毫无生气的"一片荒漠"。只是，这样的现实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和意义？
如果不是，那么虚拟技术无论如何增强和混合，说到底，它们终究还是人类发明和掌握的技术，它们是人类运用的工具这个本质没有改变，它们是人类物理和生物活动的延伸这个特性也没有改变。在这样的认知模式下，我会热烈拥抱"元宇宙"的到来，并积极投身到沉浸式的虚拟世界的体验中去。因为我知道，我在虚拟世界玩得再嗨、再疯，我不会失去自我，我总是可以回来，回到我的现实生活中来。
顺便说一下，人类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会引发技术主义者的乌托邦冲动。技术主义者总是把技术进步理想化，以为技术可以解决人类的一切问题，或者说，他们以为人类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化归为技术障碍，总有一天技术的进步能将人类带进"理想之国"。
但愿这一次，"元宇宙"不会再给人类带来"技术的乌托邦"。
唐继无
202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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