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401天的反反复复的关照，不知道算不算划上了句点，抑或只是新的逗号。当我被正式告知被除名的时候，虽然已经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淡然一笑——黑纸白字的荒唐理由，最终堂而皇之摆在面前。
前后十四次喝茶，被不厌其烦问的最多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写文章。我只能苦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我还是个在闲暇的时光中写爱情小说的文艺青年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高尚的理想。我也跟当下每一个中国城市中的青年一样，如仓鼠一般的奔波，为能养活自己的妻儿而心满意足。如果没有十一年前的那场大地震带来的震撼，我也许从来不会想象自己会陡然转向，成为一个枯坐终日的历史研究者。
如果时光流转，我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定会。即便我很难面对妻子倍感惊恐的眼神，我甚至不能跟她保证还会不会有人冲进家里来没收电脑。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固然有机缘巧合，但更多、更深的种子，也许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埋下。这种子可能是司马迁、方孝孺、武训、……他们的故事年少时读不会有什么感觉，但那也许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发酵。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会有什么实际的功用，除了时常浮现的心灵煎熬和百无一用的道德责任。但它们毕竟把我们和动物，或者那些本质为动物的人，区分开来。
读书人。如果那么多文字的血浆不能长成骨肉，我会觉得很难面对自己。什么样的时刻能够检验一个读书人经年累月建立起来的信仰？一定是面临重大利益抉择的时刻。
从始至终，我都只给自己留了一个选择。这样会让我觉得心安理得。现实真的非常煎熬，但至少我的内心可以很平静。
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主题曲叫做《Hey Jude》，中文名译做《嗨，裘德》。这首披头士的作品有个非常著名，超越了原作的捷克版本。1968年，东欧阵营的捷克人民争取自由导致苏联悍然入侵，这就是著名的“布拉格之春”。苏联调集了60万兵力，残酷镇压。在一片萧瑟和恐怖之中，捷克最著名的女歌星库碧索娃勇敢的翻唱了披头士的《嗨，裘德》：
嗨，裘德，你为何哭泣？
灼痛的眼睛，冰冷的泪水。
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
只有几首歌，你常唱的歌……
每一个懂得自由、渴望自由的人，在最黑暗的时光中，都能听懂她的歌声。这个捷克版的《嗨，裘德》热销60万张，足以给每一个入侵捷克的苏军士兵发一张。捷共当局认为她的歌声映射时局，禁止库碧索娃从事一切文艺活动，她的唱片也被悉数销毁。库碧索娃从沦为一个备受歧视的“右派”，失去了名誉、地位、工作。一个红极一时的歌星最终只能和街边的大妈一起，靠糊纸袋子艰难谋生。但即便如此，这位伟大的女性也不曾低头。
要问我愿不愿糊纸袋子，我真愿。某位良心艺人说过，如果我的那碗饭要别人来施舍，那对不起，太贵了，我吃不起。
我确实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坎坷。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女解释这样的结果。但我想，至少在他们长大后，我可以平静的跟他们说一句，你们的父亲，始终不曾给你们丢脸。他始终是那个醒着的，站着的，读书人。
转附：
捷克女歌星库碧索娃翻唱了披头士的《嗨，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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