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7日星期日

程凯:夏業良和北大的恥辱與光榮

图:夏業良在旧金山湾区

今日的北大,因開除夏業良為自己寫下了恥辱的一頁。而未來的北大,仍然會因為百年來曾擁有蔡元培、胡適、梁漱溟、陳寅恪、馬寅初和林昭而驕傲,也一定會因為在二十一世紀初中國的那個最黑暗時刻曾擁有夏業良而光榮。


中国经济学家中的异议人士

十月十八日,海外中文網站傳出消息: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夏業良被北大校方以教授投票不再續聘的形式除名。參加投票的教授共三十四人,三十人投票贊成、三人反對、一人棄權。此時離夏業良完成為期一年在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的訪問研究後回國,約一個半月的時間。夏業良離開美國之前,對自己回國後將面臨險惡處境早有思想準備。

夏業良是中國的一位自由主義經濟學家,他兼任北大外國經濟學說研究中心副主任,是不可多得的對西方經濟有深入瞭解的學者。他比中國的許多經濟學者勝出一籌的是:他不就經濟論經濟,因為那樣對中國經濟問題的永遠不能切中要害,而是將經濟問題放在政治的大背景下研究。因此夏業良不但對中國的經濟問題而且經常對中國的政治問題發言,成為中國的經濟學家中少有的政治異議人士。他是《零八憲章》的首批簽署者。二零零九年曾發表公開信,批評當年的中宣部長劉雲山不學無術,批評中宣部控制國民思想和阻礙學術自由。從二零零九年到二零一三年,夏業良連續四年被評為影響中國的百名華人公共知識份子。

開除這樣一位經濟學家和公共知識份子,是北大的恥辱;而北大曾擁有夏業良,是北大的光榮。

我久聞夏業良大名,第一次見到夏業良是二零一一年九月在舊金山“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評選的“中國傑出民主人士”頒獎典禮上,他應邀向與會者介紹中國的政治和經濟形勢。那一次我見識到夏業良對中國問題的深刻分析,以及他論述問題時語言表達的準確與流暢。那一次他告訴與會者,他出國之前受到當局警告,他在國外的一言一行都將被記錄在案。

夏業良被北大除名,是因為他遭舉報,攻擊共產黨和社會主義制度,嘲笑習近平的“中國夢”。其實他簽署《零八憲章》,寫信給劉雲山,就已經開啟禍端。

北大“叫獸”之多,令人驚訝

去年九月初,我在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華裔研究員郭岱君女士舉行的“重寫抗戰史”報告會上,又與夏業良不期而遇,那時他已經在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擔任訪問學者。在往後的一年時間裡,我們經常一起探討問題,一起參加舊金山灣區華人的“國是沙龍”活動,成為可以深入交談的朋友。

今年七八月間,夏業良告訴我:北大校方通知他,他回國後,將由北大經濟學院一個由教授們組成的名為“人事代理考核續聘委員會”投票,決定他是否被續聘。由正在教職上的教授們投票,來決定他們的一位同事是否失去教職,這是不合規矩的事情:決定夏業良的去留,教授們本應回避的,因為在教職的得失或者諸如學術榮譽的得失等方面,教授們互相有利益衝突。這種非常明顯違背常規的事情,就在號稱具有中國最高經濟智慧的北大經濟學院發生了。

也難怪,人們都知道主導此事的是北大副校長、前任北大經濟學院院長劉偉。此人絕妙:他是城市交通擁堵證明城市經濟繁榮理論的發明者,又是重大天災拉動經濟增長理論的發明者。按劉偉的理論,中國人應該每天在霧霾中享受經濟繁榮,中國每年都應該發生幾場汶川大地震。

北大因為曾擁有蔡元培、胡適、梁漱溟、陳寅恪、馬寅初,還因為曾擁有林昭,為人們所尊崇和嚮往。但由蔡元培校長確立為校訓的“思想自由,相容並包”的北大精神,已蕩然無存,如今的北大成為中國高校光怪陸離之最,國人極盡羞辱中國的教授們的“叫獸”這一稱呼,便出自北大。從夏業良被解聘,人們又知道,北大不僅有文學“叫獸”孔慶東,還有投票解聘自己的同事的三十名經濟學“叫獸”。北大曾是中國新思想的發源地,因此中共對北大精神的強暴也格外殘忍,教授們一個個成了“叫獸”,便是中共強暴誕下的怪胎。三十四人投票竟有三十人同意解聘夏業良,北大“叫獸”之多,令人驚訝不已。

中共強暴了北大

我曾經不認為夏業良會被北大除名,如果真的是由教授們投票決定的話。直到夏業良離開舊金山灣區登機回國前一天,我還寬慰他,相信他仍能留守在曾是中國人的一方精神沃土的北大。因為我還保留著對教授們的良好印象,相信他們一定有知識份子應該具有的良知和獨立思考,絕大多數人會投下支持夏業良的一票。

事實證明,我對如今的北大和北大的“叫獸”們缺乏想像力。而夏業良自二零零零年便身歷于污濁的北大校園裡,當然比我更知道教授們如何由人變成了畜生。夏業良說:參加投票的教授們雖然與他無冤無仇,但他們投票反對解聘他,沒有任何好處,卻要冒違背黨的意志的風險。北大校方之所以想出讓教授們投票決定夏業良去留這樣的點子,一是校方不願承受輿論的譴責和承擔道義的責任,二是校方對“叫獸”們的無恥有足夠的把握。
夏業良還告訴我:他在北大這些年,瞭解北大校方和北大“叫獸”們許多的不堪聽聞的污穢,適當時候他將予以揭示。我們期待夏業良向世人揭示種種事實,讓人們知道被中共強暴了的北大,是如何充斥著下賤和下流。

致力于推動中國實現民主憲政

夏業良對我說:他回國後,如遭除名,將抗爭到最後一刻,不為別的,為的是,作為北大人,仍要堅守北大曾有過的精神和北大人應有的風骨。他做好了被捕判刑的準備,他不願牽連妻子,到時將解散自己的家庭,隻身一人走入監獄。他也做好了遭受不測的準備,他在去年湖南邵陽民運人士李旺陽“被自殺”後,便在網上發表“不自殺聲明”,告訴人們他如遇不測定是遭中共黑手暗害。

夏業良還曾對我說:他的理想不是在未來的政府中佔有一席之地,他的最高理想是成為中國的像傑佛遜、佛蘭克林、亞當斯那樣的人,推動中國實現民主憲政發揮作用。他希望國家的未來,子孫後代,能能夠獲得跟先進國家一樣的自由、民主制度,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代價,甚至流血犧牲。

開除夏業良,是發生於二零一三年十月的中國當代教育史上和民主運動史上一個重要的事件。正如夏業良在致劉雲山的那封公開信中所寫:“我將會感謝你成全了我,因為你這樣有可能使我成為當今北大為數不多的有骨氣的知識份子而永載北大民間校史。”

毫無疑問,今日的北大,因開除夏業良為自己寫下了恥辱的一頁。而未來的北大,仍然會因為百年來曾擁有蔡元培、胡適、梁漱溟、陳寅恪、馬寅初和林昭而驕傲,也一定會因為在二十一世紀初中國的那個最黑暗時刻曾擁有夏業良而光榮。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五日

――原载《动向》杂志2013年1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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