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及其周边地区,是一片非常麻烦的土地。麻烦在什么地方呢?我把它叫作国家版图与民族分布的错位。可以说,这是当今世界上最麻烦、最难解决的问题之一。
从历史上看,沙俄帝国其每征服一个地方,都要修建城堡,建立新的定居点,然后就是大规模移民。由于俄罗斯所处的地理条件,其征服的地方往往不是海外殖民地,而是周边的地区。因此,这种移民被他们自己看作是从内地向边疆的移民。这样,我们也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至今有那么多的俄罗斯人居住在俄罗斯周边国家。
在苏联解体之后,政治版图重新划分,但不同民族的交错分布就成了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如果你画两张图,一张是国家与国家的政治版图,一张是不同民族的人口分布图,你就会发现,这两张图是明显错位的。即便是以原来苏联的版图来看,俄罗斯人是俄罗斯的主体民族,但还有2500万俄罗斯人,分布在14个相邻国家,这些国家都是原来的苏联加盟共和国。
同样的问题不仅存在于俄罗斯民族与其他民族之间,也存在除俄罗斯民族之外的其他民族之间。大家都还记得十几年前在俄罗斯和格鲁吉亚之间爆发的南奥塞梯战争。本来,在属于格鲁吉亚的南奥塞梯这边,是奥赛梯族人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俄罗斯人。但俄罗斯境内有个北奥塞梯,也居住着大量奥赛梯族人。一个民族分布在两个相邻的国家,由此引起的矛盾和纠纷连绵不断。
这其实是一种帝国的遗产。
帝国的遗产就是今天的麻烦
其实,在世界上很多地方,也存在类似现象,只是程度不同表现方式不同而已。这个问题,在下面两种情况下就变得尤为麻烦。一是情况是,一个民族分布在两个或以上国家,而在其中的一个国家这个民族还是主体民族。另一种情况是,由于种种原因,在一个国家中处于非主体民族的少数民族存在自治、独立或归属本族居主体民族国家的诉求。
这就是不少国家都存在的民族独立的问题。
如果把历史的因素再扯进来,事情就更是麻烦。以这里要讨论的乌东地区为例。从历史上看,乌东地区是东斯拉夫人生活区域的一部分,归属以基辅为政治中心的基辅罗斯。在14世纪40年代,立陶宛人进入乌克兰地区并占领基辅,之后波兰与立陶宛合并为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乌克兰全境处于波兰的统治之下。
1648 年,乌克兰哥萨克发动反对波兰统治的起义。1654 年,俄罗斯接受乌克兰哥萨克的请求,将乌克兰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并由此引发了俄波战争。1667年,乌克兰根据《安德鲁索沃条约》被瓜分,俄罗斯控制了左岸(东)乌克兰和基辅。此后,乌东地区才逐渐被俄罗斯化。
前面说过,沙俄帝国的征服往往是与大规模移民同时进行的。到了苏联时期,苏联政府在乌东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工业化建设,为了开发乌东地区丰富的煤、铁等资源,以及发展当地的工业,政府有组织地将大量俄罗斯族工人迁移到乌东地区,这改变了当地原本以乌克兰人为主的人口结构。
至此,有两点是可以确认的。第一,乌东这块土地,自古以来是乌克兰人的土地,在这里生活的是乌克兰人。第二,由于种种原因,相当一部分俄罗斯人在这里也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有的已经是几代人,对于这些俄罗斯人来说,这里也是他们的故土。
一旦有了矛盾和纠纷,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凡事都有历史踪迹,解开死扣需要切割
这时候,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唯一可行的,是在适当尊重历史的同时,以现实为基础,对历史进行切割,确立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新规则。这个新规则就是联合国宪章以及相关的国际法准则。
这里会不会有不合情理的地方,会不会有关照不到的地方,会不会有某种程度的不公平?肯定会有。但没有办法,否则,事情就会越弄越乱。
在此,我还是想再次引述我此前多次引用过的肯尼亚驻联合国大使马丁·基马尼在联合国讨论乌克兰问题时的发言:
肯尼亚和几乎所有非洲国家都是在帝国终结时诞生的,我们的边界不是我们自己划定的,而是在伦敦、巴黎和里斯本这些遥远的殖民者大城市划定的,完全没有考虑到被他们分割的古老民族。如今,跨越每一个非洲国家的边界,都生活着我们的同胞,与我们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和语言上的联系。
在独立之初,如果我们选择在民族、种族和宗教同质的基础上建立国家,那几十年后,我们仍将处在血腥的战争中。相反,我们同意满足我们继承的边界,但我们仍将追求非洲大陆在政治、经济、法律上的一体化,而不是建立一个带有危险怀旧情绪、陷入历史情绪的国家。
我们选择去追求我们许多国家和人民从未有过的伟大,我们选择遵守非洲统一组织和联合国宪章的规定,不是因为我们的边界让我们满意,而是因为我们想在和平中锻造出更伟大的东西。
我们认为,所有由帝国崩溃、撤退所形成的国家中,都有许多人民希望与邻国的同胞融合,这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毕竟谁不愿意与自己的弟兄们联合起来,一起达成共同的目标呢?然而肯尼亚拒绝用武力来追求这种渴望。
我们必须完成由死亡帝国的余烬中复苏的过程。
破坏了基本的准则,也就打开了那个可怕的潘多拉盒子
现有的俄乌边界是在苏联解体时,由俄乌双方根据国际法准则,在双方同意的基础上,依据苏联时期各加盟共和国的边界划定的。当时,尽管在海上边界划分方面经历了较长时间的谈判和争议,但在陆地边界划分上相对较为顺利,并没有太大争议。
现在最基本事实是,俄罗斯用武力侵犯了乌克兰合法的主权和领土。
然后是,先是俄罗斯,后来是美国的特朗普政府,编造种种理由,寻找各种借口,为这场侵略战争辩护。从他们嘴里说出的,大体有如下几种:
第一,这里的很多人说俄语,要保护这里的俄罗斯人。特朗普的俄罗斯特使维特科夫,用乌克兰有很多人说俄语来合理化俄罗斯的侵略。但这逻辑是有问题的,有人问,美国说西班牙语的人口接近6千万,是不是应该让出那8个州给墨西哥?
第二,俄罗斯在乌东已经死了很多人,不可能放弃这块土地。网传,这话是特朗普说的,但我没找到确切出处。不管是不是特朗普本人说的,这样的说法被不少人重复。这样的说法无疑是非常荒谬的,一个国家侵略另一个国家,死了很多人,被侵略国家的那片领土就应该归它?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据日本厚生省援护局统计,从 1937 年到 1945 年日本在华战死约 45.5 万人(包括印缅战场)。一些学者综合多方面资料研究认为,日本在侵华战争中死亡人数大约在 50 万到 70 万之间。难道说,中国就应该向日本割让领土?
第三,所谓北约东扩。这个道理就不用说了,最现实的是,瑞典和芬兰刚刚加入北约,俄罗斯就可以武力征服瑞典和芬兰?
真正严重的问题是,这些荒诞不经的理由是由两个未来可能试图联手主宰世界的大国提出来的,而这些逻辑针对的都是二战以来维护世界秩序与和平的基本原则。
如果这些理由能够主导世界,那个可怕的潘多拉盒子也就由此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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