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20日星期二

陶傑:古有春秋的西施、希臘的海倫,今只有阿倫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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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春秋的西施、希臘的海倫,今只有阿倫狄龍。

絕代俊男巨星不枉此生地高齡逝世,他曾經是法國文化的一張無可替代的臉孔。曾經阿倫狄龍碧藍純淨的男性美學滄海,不會看得上眼今日的Timothée Chalamet之流。據說香港男神梁朝偉的銀幕眼神橫掃東亞。Tony Leung 雖亦為法國影評人接納,畢竟只掠一縷維多利亞港無間道式煙雲的憂鬱。

論眼神seductive 的品種,Johnny Depp的眼睛雖有洛磯山之高峻,狄卡比奧則有大西洋鐵達尼的深邃,但阿倫狄龍凝眸時還配上眉宇的皺紋,有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巴黎戰火剩餘的憂患;笑起來卻又有戰後廢墟年少輕狂時的一股高貴含蓄的賊壞,彷彿告訴一個女人:勿在鐵塔下撫弄你的頭髮,跟我去Pigalle 的街巷深處尋找一小片陰暗而濕潤的天堂。翌晨,一起去蒙馬特山聖心教堂的聖壇下懺悔的時候,他即使和你一起下跪,在聖樂中你偶一側望,他還在向你眨眼睛——-在那一刻,他令你相信,他就是那個令你可以回頭永遠跟隨的撒旦。

這才是法蘭西的美學精髓所在。所以我認定巴黎奧運會的開幕禮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法國式的猥瑣(法國有猥瑣嗎?這是一個misnomer,是的從來沒有過,現在有了。
一個出產過阿倫狄龍、莫奈、畢沙羅、詩人藍波、民歌La Mer、以及法航那個冰雲芭蕾電視廣告片的國家(見留言欄連結),竟然推出英美左膠品味的那種肥腫醜陋的woke的末世套餐,實愧對阿倫狄龍由獨行殺手到黑俠梭羅的世紀風流。

要評點阿倫狄龍的代表作,我的心水是「怒海沉屍」(Purple Noon)。戲中他是向富家子騙財害命的兇徒:雪白的遊艇,烈白的驕陽,米白色和藍間條的水手裝。最後一幕,當他在遊艇穿一件汗衫掌舵時,露出古銅色的一雙有力手臂,會令一個修女也想剝開他那層薄衫,撫摸他結實的胸肌——-但阿倫狄龍不須暗示露骨的Gay 情,正如柯德莉夏萍不必sell性感,因為阿倫狄龍的俊美到了神學的層次。正如在音樂的隱喻領域,他不是什麼歐洲版的貓王皮禮士利,更不是西洋版的張國榮,而是哥德堡變奏曲的巴哈。你會在仰首讃嘆一座巴洛克的宏偉建築時,聯想到Ritz五星酒店總統套房的一張雙人牀嗎?

當然不會。

香港才女林燕妮小姐生前告訴我:阿倫狄龍來過香港,出席公關活動,她與阿倫狄龍在半島酒店鄰座午餐,阿倫狄龍向她索取電話號碼。

由於無法證實,很禮貌地,我答:恭喜。但同時我無法避免在心中泛起黃霑的形象——what a beauty and the beast match, 而beauty 是阿倫狄龍——-我說:「這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而且還叨光於當時身為殖民地香港國際城市的地利。你比來自台北的林青霞幸運。」

古代的世界,東方有西施,西方的希臘有海倫。兩個加起來,不及千年一個男神傳奇。阿倫狄龍高壽八十八,白髮蒼蒼之間,英氣猶存。中國可以砸毁孔子的曲阜,對於人類並非損失,而且還可以另造無數Botox 塑膠山寨版的孔子學院。

但是前me-too 時代的阿倫狄龍無法複製,正如那個Purple Noon 的世代。紫色的日午,巴爾扎克的蒙馬特,沒有大蔴、塗鴉、阿拉伯人的馬賽,以及阿倫狄龍魔蠱般的眼睛裏那一泓由奧德賽的源頭一直藍過來的地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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